趙婷、楊晴姍姍來遲,她們牽着手,穿越過別有特色的炫光通道,沒入隨音樂翻涌的人海當中。
零四年,歐美的電子舞曲,像Tisto(提雅斯多)、david guetta(大衛庫塔)這些前衛的DJ,對於剛剛發展音樂鑑賞與流行色彩的國內市場,仍顯小衆,大部分的迪廳酒吧,依舊陷入如同殺馬特盛行一樣的土嗨口味,一曲法蘭西的鳳舞九天,就連二十出頭的少男少女都能夠蹦蹦跳跳一整場。
展望回首,多少有過似曾相識經歷的人,轉念一想有多羞恥就感覺到多羞恥,可奇怪的是,即便過了十年,這樣的土氣仍然屢見不鮮,彷彿民衆的鑑賞能力與音樂水平出現滯緩,甚至凝滯,從未提升過。
好不容易從人流裡穿出,走到約定的卡座。楊晴定睛一看,登時旋轉燈球投光的臉,頃刻間大變。
“趙婷,你是不是跟她們串通好的!”她憤憤地剜了眼人畜無害的趙婷。
嘈雜的音樂轟炸着趙婷的雙耳,她依稀間模糊地聽清,鬱悶道:“怎麼了,什麼串通好的?”
“你看那邊,怎麼高丘他們會在!”
楊晴緊皺着眉,對於瘋狂而病態追求她的高丘,顯然再如何的大家閨秀也難以剋制牴觸與噁心。
聞言,趙婷順着手指的方向而去,一樣目瞪口呆,只見預定的兩頭卡座上,人多的一座,除了秋蓮,還有她神神秘秘的兵哥哥男友以外,左邊沙發上清一色肉眼可見雄健身材的男人,一看便是行伍出身,應該是男方的戰友,而右邊,孤零零坐着兩個人,一個猥瑣地正衝自己揮手的江少龍,而另一個,便是在鮮豔的燈光下照樣臉色蒼白的高丘。
“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會來!”楊晴興師問罪道。
“靠,這個秋蓮真不是東西,我本來念在四年同學的份上,打算這次隨便戲弄下就跟她和好!”
趙婷婷齜牙咧嘴,同樣語氣不快道:“哼,想不到她居然拿我開涮做人情。晴格格,我發誓鐵定不知道,我哪能把你往火堆裡推,這不是給我自己惹一泡騷嘛!”
“看見沒有,不止是高丘,那個王八蛋江少龍也在,你覺得我知道的話,會陪你一塊跳嗎?”
趙婷說着,拽住楊晴的手,兩個人心有靈犀,非常默契的同時轉身,恨不得從未來過這裡。
“趙婷,楊晴!”
滿心想着如何討好高丘、江少龍的秋蓮,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刻不停地,像雷達一般掃視扭成麻瓜的人羣,仔細地辨別出楊晴、趙婷熟悉的輪廓身影。
“趙婷,楊晴!”
見兩人轉身似乎要走,急於獻寶的秋蓮猛地扭了一下正在敬酒的男友,使了使眼色,又朝楊晴的方向努了努嘴。
已經身經百戰建立感情默契的男友,瞬間明白,擱下酒杯,同樣一個眼神,他的幾個戰友,彷彿事先預演好似的,五大三粗的幾個人,左右開弓,將擁擠的人羣暫時推搡出一條過道。
“呵呵,你們就是秋蓮的同學吧。你好,我是她男朋友,秦鵬,她怕你們迷路,讓我過來引你們過去。”
秦鵬說着,一個手勢,立刻幾名戰友圍了上去,嚴格地執行或者演示着從部隊裡學來的技戰術,小組多人協同配合。
“不了,剛剛我家裡來電話,說有事讓我回去。”趙婷找藉口道,“我坐楊晴車來,她得送我。”
“怎麼回事?!”
秋蓮今天濃妝豔抹,打扮得妖嬈,花枝招展,捏着快要曳地的長裙,匆匆而來。
“楊晴,你們這是?怎麼來了就要走啊,生日會還沒開始呢!”
“我們有事得回去,就不耽誤你們聚會了。”趙婷像母雞護崽似的,將楊晴攏在背後,挺身而出。
“有事?會有什麼事吶——”
秋蓮心思細膩,端詳二人的臉色便清楚,將來這姐妹鐵定做不成,估計還反目成仇,一輩子記恨在心。
可沒有辦法,誰讓她爸不晚生個幾年,沒準還能撈個進步的可能,但是現在,鐵定明年得進政協養老。
又怪他在任的時候太講黨性,當着一把手卻沒有多享權力的好處,吃拿卡要,什麼沒有,還撈不到一筆養老的錢。
秋蓮咬咬牙,厚着臉皮道:“再說了,就算再有事,那總歸來都來了,等上來生日蛋糕,吹完蠟燭吃一塊再走也不遲。”
“楊晴,你看行不行?”
秋蓮思路清晰,擒賊先擒王,整個人像狼一樣撲到小羔羊的楊晴,強拉拽住他的胳膊不放,賠笑着不敢直視對方,而拉扯方向,明眼一看,便是高丘空落落的旁邊座位。
楊晴不加掩飾地露出噁心的樣子,腦海裡回想起早上,自己還天真地替她跟趙婷辯解的場景,頓時腸穿肚爛,懊悔得融化成一灘酸水,想不到秋蓮什麼不當,偏偏要當高丘的紅娘媒婆,可她就算是王婆,怎麼,是覺得自己是潘金蓮!
見楊晴擺脫不了秋蓮的糾纏,趙婷面色一沉,黑臉道:“怎麼,許進不許出嗎?
“嘿嘿,怎麼能呢!只是,今天是秋蓮的生日,難得你們這麼要好的同學來了,哪裡能不盡盡主人之誼呢!”
秦鵬一看秋蓮理屈,出乎意料地腆着臉,完全打破了表象上的純樸老實,眼中閃爍着精明的光。
“這樣,既然來了,無論多少事,就坐一會兒,按秋蓮說的,哪怕上個蛋糕吹個蠟燭再走算給個面子,行嗎?”
“趙婷,楊晴!”
忽地,隔壁空蕩蕩的卡座上,一個年齡相仿的女生站了起來,呼喊道。
掠過擋在眼前的人牆,楊晴驚異地發現,賀馨居然也在。
“楊晴、趙婷,你們坐我這裡吧,全空的。”
賀馨甜甜的嗓音,在爆炸嘈雜的音浪中,被迫地扯着喉結大聲,同時手舞足蹈,做着手勢,指了指自己的卡座四周,而直視的目光裡透着些許的落寞與可憐,就差沒有明示,救命啊,要麼帶我一塊走,要麼就留下來陪陪我。
“行吧,我們就跟馨馨一塊坐。但是——”
楊晴、趙婷心裡一軟,便默然地往賀馨的方向去。
“就坐一會兒!”
“呦,趙婷,你還給我準備了禮盒,是送我的嗎?”
秋蓮忍氣吞聲,剋制地僅僅嘴角一抽,轉瞬轉移矛盾與話題,親熱道:“這怎麼好意思,多破費,裡面是什麼?”
趙婷雙手一躲,冷笑:“禮物?這可不是禮物,只是我上次賀馨生日,忘記帶了,這次補上。至於你的嘛,我這次來就沒打算帶,就是空手套白狼,就是白吃白喝,怎麼樣,如果不願意的話,那我們就走。”
秋蓮咬了咬牙,假笑道:“怎麼會,你跟楊晴能來就是我就很滿足了,哪裡能再要你什麼禮物。來,快坐,坐,你們來之前已經點好了酒,還有餐食,餓的話可以先吃。”
“這些酒哪夠你秋小姐的排面,未免小氣!”
趙婷瞥了眼,壓根沒仔細看桌上擺的什麼,她一心替自己跟楊晴出氣,專門搜刮了一遍肚子,至今印象最深刻的最貴的酒,慢慢浮現在她的腦中。
“這樣吧,先來瓶人頭馬XOE,再來一支軒尼詩VSOP。”
“這些酒會不會太烈了,我們女生,好像不太合適吧?”
秋蓮弱弱地問,又側着頭,心虛地看向江少龍、高丘的方向。在絢爛耀眼的光線胡亂地照射中,見高丘毫不在意地點頭,心裡頓時有底,笑容滿面,自然無不答應。
“行,就讓服務員上兩支。”
接下來,又給走過場,秋蓮代替楊晴她們本人,給在衆的包括自己的男友,相互介紹,介紹都是來自哪個部隊的,那些個兵哥哥家裡有點背景勢力,又是哪個公司的。
說到秦鵬,她眉飛色舞道:“他爸媽是‘力特清’公司的老闆,掙得不多,但在滬市隨隨便便能過湊合。”
力特清?楊晴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貌似偶爾一聽,她哥哥楊駿一同吃飯的時候,就有一對夫婦過來遞名片,據說是賣衛浴馬桶的。
“這位,趙婷,她可了不得,叔叔是建委的主任,趙建國,爸爸是創天建材的老闆。”
“至於這位楊晴,一樣不得了,爸爸是鈞天地產的董事長。”
秦鵬一聽,頓時眼前一亮,然而很快便黯淡無光,這兩位千金小姐,這兩棵水汪汪的大白菜,哪裡是自己這樣的豬可以拱的。想着,視線看向好似刀叉摩擦準備大快朵頤的餓狼,頓時索然無味。
我這樣的,喝口湯就值了。
一念至此,眼光又瞄向忙着左右招呼的秋蓮,又是失落,又是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