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要送幾個大活人過去,且這些大活人還都是些嬌滴滴的姑娘家,就要儘可能安排妥帖的人手護送。
且也是過去一趟,免不得要給二爺捎帶些衣衫鞋襪,吃的用的東西。
事情說來簡單,不過三兩句話,但真做起來,卻忙了三天才將所有東西都準備好。
三天過後,用過早膳諸人就準備離京了。
小馮氏自然是捨不得丁姑姑的,可她更惦記兒子,就忍不住一再囑咐丁姑姑說,“勞你到了嶺南後,再待個一年半載,看看這幾個姑娘究竟如何,若當真是好的,你再回來。”
丁姑姑就說,“奴婢都省得,夫人您就放心吧。”
又插科打諢安小馮氏的心,“話又說回來,二爺也是奴婢看着長大的,他這次要做父母官了,奴婢且要看他在嶺南站穩腳跟再回來。二爺如何威風,奴婢回來也跟夫人學一學。”
小馮氏聞言就笑了,忍不住就應了一聲“好。”
衆人拜別小馮氏,小馮氏目送着諸人離去,神色漸漸變得沉默。
反倒是林淑清,此時由衷的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終於告一段落了。
她給陳宴洲送了人去,也算是盡了本分,以後誰也別再拿這件事說事兒。
事情得到完美解決,林淑清本該開心的,可不知爲何,她心裡依舊緊巴巴的不得勁,好似被人狠狠擰了一把,那滋味酸酸的、漲漲的,讓她整個人也難受起來。
但她終究也沒有反悔,只怔忪的看着衆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雲鶯幾人俱都坐上馬車,往津南渡口行去。
從津南到杭城,再從杭城到嶺南府。
先說從津南到杭城這一段路,因爲這段路上有運河,他們便準備走水路。
如今正值夏季,東南風盛行,乘船南下船隻逆風行駛,速度較其餘季節會慢上許多。
但不管怎麼說,速度總比走陸路快一些。且在客船上活動空間大,起窩也方便,對女眷來說尤其友好。儘管花費頗大,可考慮過種種,國公府還是決定讓他們乘船過去。
馬車走了一整天,纔到了津南渡口。
早有安排好的船隻在渡口等着。
船隻是小型客船,船艙上人員簡單,除了一些船工,再就是雲鶯這一行人。
他們這一行人頗多。
有她們幾個準備送與二爺的女眷,還有丁姑姑及兩個廚娘、五個伺候丫鬟、一名老大夫,侯府的二管家,另外就是看起來很有威懾力的、三十個人高馬大的侍衛。
安排這麼多侍衛隨行,是因爲嶺南府一帶山匪頗多。沒有強有力的武力震懾,怕是他們走到半路人就消失無蹤了。
不說這些遠的,只說在客船上安頓下來後,天色早就黑透了。
衆人用過晚膳,簡單用水擦洗過,便都歇下。
雲鶯的艙房裡住着她,以及一個打地鋪的小丫鬟。
小丫鬟心很大,躺在地上就睡着了。也可能是因爲今天坐了一天馬車太過疲累,小丫鬟還發出了細小的呼嚕聲。
雲鶯卻睡不着。
她動作輕巧的起身,輕輕地推開窗戶。
今晚的月亮很是皎潔,在半空中灑下萬道銀輝,陪着下邊河水嘩嘩流動的聲音,萬物都顯得那麼靜謐安然。
雲鶯看着看着,漸漸出神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麼,等終於有了睏意,已經到了二更天,雲鶯這才趿拉着鞋子,打了個哈欠,走到牀邊繼續睡去了。
乘船的過程非常枯燥。
丁姑姑規矩嚴苛,也是擔心她們幾個貌美的姑娘耐不住寂寞,與那些年輕氣盛的侍衛們有個糾纏,再鬧出什麼醜事來。
所以白天大多數時間,要麼把她們召集在一處做針線,要麼就讓她們老實的呆在自己房間中不要出來。
這些安排雲鶯都服從的很好,可與她的無條件配合相反的是,她的心思卻愈發重了。
丁姑姑處事這麼縝密,她想逃跑真能跑得了麼?
況且還有路引,還有身契……
雲鶯漸漸開始失眠。
她不知道若真的被送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身邊,做了他的通房——不,甚至不是通房,她們連名分也沒有,只是一個伺候人的丫鬟。
當然,位份不是問題,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她說不定要和幾個女人一道伺候一個男人。
這太令人窒息了。
儘管還在莊子上時,她就有了這樣的準備。甚至覺得,只要能逃出莊子,暫時保住小命,即便這樣也無妨。可事情真到了這一步,她又避如蛇蠍,無論如何也無法勸服自己跨出這一步。
她沒有走到絕境,她內心還有堅守,她不能接受那樣的自己。所以,還是得逃……
南下的路上,雲鶯養成了一個坐在舷窗旁聽流水聲的習慣。
這幾天天氣沒有之前那麼熾熱,河面上時有徐徐清風吹拂過來。
運河中的水流非常平緩,伴着這潺潺的水流聲,曬着傍晚的夕陽,也只有在這個時間,雲鶯才能小睡片刻。
這一日,客船行駛半晌,準備在前面的碼頭靠岸。
雲鶯心跳快了一拍,秋寧與木槿的眼睛也亮了亮。
客船上太無聊了,每日不是繡花就是呆在房間裡,她們都被悶壞了,早就想出去透透氣了,哪怕只在碼頭上轉一圈也好。
可丁姑姑卻搖着頭拒絕,“碼頭上人員繁雜,姑娘們貌美,不好到人堆裡去。”
丁姑姑又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
那是十幾年前發生在元宵節當天的事兒了。
說是和小馮氏年紀相仿的一個姑娘,元宵那夜被拐子帶走了。幸得衙役全力追查,幾日後竟也將人找了回來。
可那姑娘回來後也無人敢娶她,父兄更是顧忌着家中的門風,以及擔心她耽擱了家中姊妹與侄女的婚事,不得不將她送到寺廟中。聽說那姑娘一開始還盼着父母接她回家,後來許是覺得沒盼頭了,竟直接在寺廟中自縊了。
丁姑姑說起這事兒時,面上神情很是唏噓,雙眸中還泛着真切的感傷。可見這事兒是真的發生過的,指不定那姑娘還和她們有舊。
幾個姑娘都被唬住了,也就不提下船散散心的事情了。
客船在碼頭處停了約有一個時辰,便繼續前行。
等啓程後,丁姑姑給每位姑娘都送來了一些時令的鮮果,兩支精美的珠花,一些胭脂水粉,以及一匹時興的料子。
這些都是方纔採買上來的東西。
鮮果留給她們解饞,珠花與胭脂水粉讓她們好生打扮自己,想想到了嶺南,該以那副面貌出現在二爺面前;至於時興的料子,卻是讓她們拿來做衣裳的——就是給她們找些事兒做,省的她們無聊,一天天的淨想些有的沒的。
果然,有了這些東西,幾位姑娘都安分下來,再也沒有抱怨無聊無趣。
客船又往前行了幾日,天色漸漸陰沉起來。開船的老者過來尋管事的丁姑姑與王管家,說是空氣中水汽重了許多,前頭應該會有暴雨,如今是往岸邊靠過去避避風雨,還是繼續往前走?
丁姑姑素來是不管這些事情的,沿路的行程都由王管家負責。
王管家早年是國公爺的親隨,只是在戰場上傷了一隻胳膊,這才退下來在府裡做了二管家。
王管家行事老道,讓老者先行靠岸。
他出發前已經尋人打探過這段運河,知曉這片河段底下多暗礁。
暴雨加上暗礁,一不小心就能要人命。爲穩妥起見,還是等風雨過後再啓程。
顯然抱着這樣想法的不止一個人,隨着他們的客船靠岸,之後又有不少商船、客船,也都匯聚過來。
臨近傍晚,天邊壓下黑沉沉的烏雲,給人一種世界末日的既視感。
忽而幾道閃電咔嚓咔嚓響在半空,繼而斗大的雨珠噼裡啪啦打落下來。
天幕像是被誰捅了個大窟窿似的,雨水嘩啦啦下了足有一個時辰也未停。
到了歇息時間,王管家特意來尋丁姑姑,讓她今晚睡覺警醒着些。
丁姑姑聞言,神情立刻變得鄭重。她沒有多問什麼,只是在王管家離去後,又起身穿好衣裳,將四個姑娘居住的艙房一一走了一遍。
雲鶯這些時日本就睡眠不佳,聽了丁姑姑提醒她們“睡覺警醒,聽到了什麼動靜也不要貿然闖出門,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的話,直覺告訴她,大事兒不妙,他們不會遇上水匪了吧?
抱着這種想法,雲鶯更不安了,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屋內的小丫鬟往日心大,今天也瑟瑟發抖的抱着自己,顫着聲音問雲鶯,“姑娘,我們會沒事兒的吧?”
“肯定會沒事兒,我們出來時帶了三十個侍衛,個個都是好手,即便有人打殺過來,我們也不會有事兒。”
小丫鬟顫顫巍巍的應了一聲“哦”。
雲鶯見她抖如篩糠,小小的臉上露出大大的恐懼,整個人可憐的厲害。
她就掀開被褥,喊了她一聲,讓她到牀上來。
小丫鬟當真害怕極了,此時也顧不得規矩了,趕緊跑上牀,和雲鶯並排躺在一起。
許是安了心,片刻後小丫頭竟然睡着了。
雲鶯受她感染,竟也昏昏欲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