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婆剛拿到年輪石的時候,不知道這是什麼。我跟她解釋了一下,說這塊石頭裡面可能帶着一個人死去之前遺留在其中的信息。事實上,這種事情顯得比較靈異,像黃婆這樣的人,一聽就明白了。她拿着年輪石,在燭光邊看了一會兒,突然就對我說,這塊石頭好像不是隱藏意念信息的。
“不是嗎?”我心說難道是趙英俊判斷失誤?
“我不敢確定,但石頭裡面有東西,把它弄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在沒有找黃婆之前,我就想過很多次,一塊石頭裡面的信息該如何讀取?眼下是個好機會,我要跟黃婆學一手,所以就目不轉睛的看。
黃婆拿了一個四條腿的小架子,現在桌面上鋪了一層黃紙,然後把架子放在黃紙上面,最後才把那塊年輪石放到架子上。接着,她取了一個小瓶,瓶塞打開,裡面就流出殷紅殷紅的液體,一滴滴的落在年輪石上面。
我聞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就問黃婆這是什麼東西。
“狐狸血。”
狐狸這東西在所有動物裡面可能是最通靈性的,當然,人比狐狸更精明,我記得有老話說過,人是萬物之靈,但人的思維太複雜,慾念也相當多。用黃婆的話說,人血不適合有時候做法事,因爲太髒。用狐狸血的話,效果不算最好,不過血液在這樣的法事裡只是一種媒介,並非至關重要的東西。
“村子裡的人抓到一條老狐狸,腿是瘸着的。”黃婆慢慢的朝年輪石上滴血,對我道:“我找他們買了下來,很老的狐狸,頭頂的毛都白了,我就取了點血,把它放走了。”
說着話,我就看到這塊堅硬的年輪石突然就變成海綿一樣,把滴在上面的狐狸血全部吸取了。石頭上一圈一圈淡淡的年輪狀的線條彷彿泛出了很淺的血紅色,這樣一來,年輪線在石頭上就更明顯了。
做完這些,黃婆就讓我坐着等。我問她這是要幹什麼,她說東西是在石頭裡,那是一種沒有實體的無形的存在,她沒辦法原封不動的取出來,只能用以血爲媒介,從裡面帶一些相關的信息出來分析。我一聽就有點下氣,原來黃婆並非十拿九穩的可以讀取石頭裡的信息,不過這也比什麼都得不到的強。
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放在架子上的年輪石就像一片滲水的屋檐,被吸進去的狐狸血都從石頭的下面一滴滴的重新滲透出來,然後滴到桌面上的黃紙上。但是這些滴在黃紙上的血滴非常詭異,就好像荷葉上的露珠一樣,滾來滾去的卻不散亂。所有的血全部滴了下來,大概有幾十滴那麼多,黃婆一下子把架子拿掉,雙手按着黃紙的兩邊,頓時,那些血珠就在紙上來回的蹦,彷彿幾十顆紅色的小彈珠。
密密麻麻的血滴蹦跳了一會兒,啪啪的裂開了,黃紙被染成了一塊一塊的,每一滴血珠散裂開的時候形狀都不固定,所有血珠全部炸開之後,黃紙上就如同被誰畫了一幅抽象畫。這種東西在普通人眼裡就是一片猩紅,什麼都看不出來,但黃婆拿着它就像在細細的瀏覽資料。我很好奇,不過不敢問這些血跡代表着什麼。
黃婆看的很認真,解讀這些血跡可能非常吃力,她一直皺着眉頭。最少看了有半個小時左右,黃婆放下手裡的紙,對我道:“這不是你說的意識信息,這是一個人的記憶。”
“一個人的記憶?”
“可能是一段記憶,也可能是一生的記憶。”黃婆道:“我只能看出這麼多。”
我也跟着黃婆皺起眉頭,如果這塊石頭裡攜帶的信息是一個人一生的記憶,那信息量就龐大了。而且,冷麪人的動機一下子就轉變到了我無法理解的地步,留下一點緊要的信息,和留下一段記憶,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冷麪人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他既然留下這塊石頭,就說明若干時間以後,肯定有人會去取,如果他要告訴對方什麼重要的事情,根本沒必要留下那麼完整的記憶,這是畫蛇添足。
可是冷麪人會做那種沒用的事情嗎?他既然這麼做了,那就有這麼做的理由。他要把自己的記憶留給誰?我腦子裡想起冷麪人臨死之前,用很鄙夷的目光望着我和趙英俊,說他知道的事情都在他的腦袋裡,我們拿不走。
這麼一想,冷麪人的同夥無疑變的非常重要,冷麪人死了,連屍體都見不到,他這條線等於完全斷了,剩下的知情者,可能只有他的同夥。
我的心一下子就飛到了韓家集,伏擊冷麪人同夥的行動絕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時間很緊,而且黃婆也看不出什麼了,我就想着告辭,剛站起身,她衝我搖搖頭,道:“先不要急。”
“黃奶奶?還有什麼事?”
“你相信卜算嗎?”
“這個……我也說不上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倒退回去一年半載,我對算卦之類的事情嗤之以鼻,只把它當成笑話來聽,但經歷了一些事之後,我就不敢那麼狂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我無法理解並且不知道的事。
“我給你卜一卦。”
黃婆也不管我願意不願意,就拉起了我的左手,她不像一般算卦的人那樣,詢問生辰八字,或者看面相手相,她就拉着我的手,閉目不語。
一直等到我頭上都冒汗了,黃婆才睜開眼睛,對我道:“你註定坎坷,現在身上有難,但不用緊張,會有貴人幫你。”
一說這個,我就想起背後那一雙黑色的眼睛,當時滄州的老瞎子說的一點沒錯,我脊背上確實顯露出了那雙眼睛的圖案。這已經不是磨難了,而是一道催命符。
“我這個地方,能不來還是不要來的爲好。所以,有話我就直說了。”黃婆沒有鬆開我的手,接着道:“你的命其實不好,遇禍事的時候會有福,但有福的時候也是禍事。貴人相助,都是末節,你以後會怎麼樣,還是要看你自己。”
“受教了。”我被黃婆說的雲裡霧裡,但是細細一想,好像真是這樣。
“你這隻手。”黃婆拉着我的左手,用她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睛看了我一下,慢慢道:“註定會殺死一個和你很親近的女人。”
“誰!?”我頓時一驚,她的話就好像戳中了我心底最不願意想起的那一塊,我幾乎沒有思考,就想到了陳雨,我無法忘記“假陳雨”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即便她是假的,但她幾乎和真的陳雨沒有區別。
我會殺了陳雨嗎?我認爲我根本不可能那麼做。但黃婆的話卻像一個魔咒,把我的心箍的緊緊的,在我聽到她的話的時候,心裡甚至想着,就算我死了,也不可能殺了陳雨。
我不可能忘記,假陳雨在臨死之前,流着淚對我說的那些話。
在這一刻,我真正體會到自己真的是個俗人,我放不下那個情字。這種事如果放到趙英俊身上,他會不理解我爲什麼那麼想,他肯定還會問我,爲了一個女人,值嗎?
值得不值得,我不知道,也說不清楚,但對於我這種人來說,如果一個女人住到了我的心裡,那麼我就算使勁趕,也趕不走她的影子。
“黃奶奶,這有破法嗎?”我定定心神,其實向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說明我相信了她的話。
“有。”黃婆鬆開我的手,吹滅了蠟燭,道:“你死了,一切就都破了。”
接着,她把那張染着血的黃紙交給我,說如果以後能遇見比她更厲害的人,或許可能讀出更多的東西。
我慢慢走出屋子,走出院子,坐到了門外的大樹下,金瓶梅和趙英俊已經等的有點不耐煩了,過來問我結果。我清醒了一些,這些事情,都是以後的事,我顧及不到那麼遠,只有做好了眼前的一切,才能談得上以後,否則三年之後我掛了,那就是真的結束了。
我把黃婆說的話除了給我算卦那一節之外全部複述了一遍,又加上了我自己的分析,這一次是真的無計可施了,趙英俊顯然不甘心,想了半天,跟金瓶梅道:“不行的話,把老多吉喊來?”
“你試着聯繫聯繫他,現在是十萬火急的要命事,我們不可能到藏區去,如果他方便的話,只能讓他跑一趟了。”金瓶梅望着西南方,深深的嘆了口氣:“說實話,我也挺想見見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那就試試吧,這老頭兒野慣了,不知道現在在藏區什麼地方。”
我們三個人都意識到了冷麪人那個同夥的重要性,所以離開桐柏之後那裡都沒去,直接朝韓家集趕。
當時我就想,在所不惜,一定得抓住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