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李富生死,更不想金瓶梅死,但看着鄺海閣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們無法解除詛咒了,用不了多久,賴叔的人或者俄國人還有樸正南他們,將會一一趕來,隨後,官方的勢力也將介入。
“沒什麼,沒什麼。”金瓶梅看見我如同失神一樣,拍了拍我,道:“大家都已經盡力了不是嗎?”
此刻,我突然覺得,盡力這兩個字有點扯淡,盡力的結果是什麼?是這些人辛苦奔波了這麼久,然後一個一個去獨自面對死亡?
“我要回家了,趁着還有點時間,看看女兒。”金瓶梅可能真的是一個把生死看的比較淡的人,他雖然也有不甘,但是他能正視自己將要面對的厄運。李富生同樣也很鎮定,他更不怕死。
但是我突然想到他過去說過的話,他是最後一個李富生,如果他死了,那麼,李富生這個人,將永遠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嘛!”一個老傢伙在那邊絕望的叫道:“晃點我們?”
“鄭老大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不露面,搞什麼!”
面對這些羣情激奮的人,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曾經承諾過,但是此刻已經無法兌現自己的承諾。
“好了,稍安勿躁。”魯傑最後出來勸說他們,道:“鄭老大的兒子都在這裡,你們鬧什麼鬧,天無絕人之路的對不對,不要內訌,穩住心想想辦法,我說的對吧?”
魯傑說着就望向我,我看得出,他也不想死。但是我不能接他的話,承諾已經落空,我不想再欺騙這些人。
我的態度引起了他們更大的不滿,幾個老傢伙像是完全豁出去了,一起就走過來圍住我,指手畫腳,有人甚至掏出了槍,在我面前晃着,那意思就是他可以死,但死之前要拉我墊背。
“幹什麼!”鄺海閣一步就搶到我面前,擋住對方,他臉上一道道疤痕都隨着肌肉開始顫動,面對這些當年曾經一起共事,一起患難的人,他不想動手,卻不允許誰來傷害我。
“少東家。”一個老傢伙帶着諷刺的語氣,慢條斯理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難道你還不請鄭老大出來跟大家見見?”
“是的撒,我們保證了,鄭老大過去要我們做的事,誰都不會說出去,以後,也不會給他添一點點麻煩,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哪個還想惹是生非的嘛,求求你,叫鄭老大放過我們這一次吧
。”
這些人在嚷嚷,他們都認爲,鄭立夫躲在幕後指揮,只讓我出來應付局面。這麼多人在七嘴八舌的叫喚,我根本就聽不清楚,而且想要解釋也無從開口,更重要的是,我解釋了,誰會相信?
但是在這一刻,我的心神有那麼一丁點動搖,我甚至恍惚的感覺到,鄭立夫,此刻是不是真的就在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中,默默的注視這一切?他真的會是幕後推手?
幾個人說着說着都急眼了,又逼近了幾步,金瓶梅和李富生一起走過來,擋住衆人,手下那些夥計也都暗中握住了武器,矛盾一觸即發,火藥味很濃。但是那幾個老傢伙將近絕望,失去了平時的理智,依然鬧成一團,有人想衝過來抓我,鄺海閣用力把他推開,呼的掏出槍,朝上放了一槍。
清脆的槍聲讓人羣安靜了一下,但是被詛咒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般痛苦的死去,還不如被一槍打死的痛快,所以槍聲沒有絕對的震懾作用,人羣沉默了兩分鐘,就有人叫道:“不要以爲只有你帶着槍!”
所有人幾乎呼啦啦一起掏出了武器,這一下連魯傑也勸不住了。我並不具備一個領導的才能,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種混亂,想了想,我輕輕把鄺海閣拉到一旁,面對那些已經紅眼的人。
“我的詛咒也沒有解除,不是欺騙你們,只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對他們道:“你們可以留下來,我不走,就在這兒呆着,想要怎麼樣,都可以。”
對方還沒來得及說話,從很遠的地方突然就閃亮起很多很多來回晃動的手電光柱,明顯是一大幫人正在急速的朝這裡跑。喧鬧的人羣立即安靜下來,距離還遠,我們看不清楚過來的人是誰,但直覺告訴我,那肯定不是自己人。
“是什麼人?”魯傑也察覺到不妙,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回頭問我道:“我們不是有人在外面守着?”
急速趕來的那些人對路線並不是很熟悉,不過找到了秦人留下的那條道路,一路就暢通無阻,我們馬上就尋找掩體,各自躲藏起來,在我看來,一場惡戰馬上就要開始
。
但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在那幫人還沒有真正跑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有人在大聲的喊叫,喊叫聲迴盪在空曠的地下,聽的不是太清楚,不過總體還是能聽出一些。對方在喊,他們沒有敵意,沒有任何敵意,讓我們不要驚慌。
緊接着,文哥還有小地痞出現在這羣人的最前面,文哥仍然晃動着那件灰撲撲的白襯衣,我皺了皺眉頭,我們的人在外面守着,不可能輕易放文哥他們進來,現在既然文哥進來了,就說明外面的人肯定都被制服。
“鄭童!是我!”小地痞一面飛跑,一面大聲的朝這邊喊道:“我們不是敵人!”
“不要衝動啊,千萬不要。”文哥也在旁邊接口道:“小雨也在這裡的。”
我的心立即緊了緊,我看不到陳雨,但一聽到她的名字,我就會不由自主的想她的樣子。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我害怕了那種失去的感覺。在我覺得自己無力挽救她的時候,我會做最壞的打算,然而當我真正可以見到她時,我是多麼想讓她活下去。
如果有任何一點點希望,我都不想她死。
事實上,金瓶梅和李富生並沒有跟文哥開火的念頭,他們考慮的很全面,現在跟文哥火拼,會便宜別的人,所以我們都暗中躲着,不露面,卻也不出手。
漸漸的,文哥他們跑到了我們附近。文哥在不斷的解釋,這一次爲了救玉姨的命,他們的團伙幾乎傾巢而出,能動用的力量全部帶來了,除了在外面控制局面的人以外,還有這麼多。
“鄭童!”小地痞直接就衝到了我們藏身處的前面,一把撕開自己的衣襟,大聲衝着這邊喊道:“你出來見見我!有什麼事,拿我的命走!但是,救救我媽!”
對面的人羣分開了,在那種光線下,我看的不是那麼真切,但是卻清晰的察覺到,玉姨和陳雨從後面走了出來。
我記不清楚有多久沒有見到陳雨了,但是我無法忘記,在西北那個飄着大雪的冬夜裡,她將要離開我時眼神中萬般的不捨和淒涼。
那一瞬間,我幾乎忍不住要從石碓後面跳出來,去緊緊的抱住她。我的視線一下子變的空蕩,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那個孤零零的小雨點,站在對面無盡的黑暗中,無助的看着我
。
她的眼神裡,有一種渴望。或許,她不奢望再活下去,但是在臨死前,她一定還想看看我。
我從石碓後面走了出來,一直走到小地痞對面,在這個距離上,看的更加清楚。我隔着小地痞,對着陳雨慢慢伸出一隻手,就像那個冬夜中一樣。我在告訴她,我想牽住她的手。
我看到,陳雨蒼白的臉龐上,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容。
“鄭童!”
小地痞突然就單膝跪倒在我面前,這個玩世不恭的人終於在此刻無比莊重起來。我知道,他可能真的動情了,單膝跪着,敞開的衣襟露出了自己的胸膛,他沒有哭,眼睛卻是溼的。他緊緊盯着我,道:“我一輩子從來不求人,但是今天,求求你,救救我媽!救救她!”
“救救她!”文哥也一下子衝了過來:“你要怎麼樣,你說!我騙過我,你恨我,我可以死在這裡,你救救小君,一定救她!”
我有些木然了,只有在這時,我才清楚的感覺到,小地痞,還有文哥的胸膛之下,是一顆滾燙的心。我並不是一個習慣把事情做絕的人,但無論現在如何,哪怕小地痞和文哥真的會一頭撞死在我面前,我依然不可能原諒玉姨。
這是很難讓我面對的一幕,我知道,母親對於一個人的重要,玉姨是母親,小地痞和我一樣,都是兒子。我的嘴脣動了動,想讓他起來,但是小地痞的表情已經表明,如果我不答應,他會一直跪着。
就在我無法開口的時候,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猛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嘯聲,那聲音彷彿要穿過地表,一直刺入蒼穹。儘管聲音發出的地方離我還遠,但嘯聲卻似乎震的我耳膜有些生疼。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了,回頭左右看過去,周圍還是一片茫茫的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但是當很多把手電朝四面八方照射出去的時候,在凌亂無序的光線中,我們都恍惚看到了黑暗中,真的有什麼東西。
看的越清楚,心裡就越緊張,甚至包括李富生這樣鎮定的人在內,都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