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比較空曠,只有一個油燈亮着,顯得有點幽暗。崇禎皇帝正在適應眼睛,那邊阿奇原本坐在鍾進衛牀前的,扭頭過來看動靜,發現進來的是崇禎皇帝,嚇了一跳,趕緊轉身跪下:“奴婢叩見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
就這會的功夫,崇禎皇帝的眼睛適應了殿中光線,看到牀前的阿奇,不過他並不在意她。牀上躺着的是鍾進衛吧,一動沒動,難道是醒了不能動彈?
崇禎皇帝想着就走了過去。
跟進來的內侍手裡的宮燈馬上就照亮了整個大殿,讓崇禎皇帝能看得更清楚了。
沒動,還是沒動。崇禎皇帝一邊走向鍾進衛,一邊看着牀上躺着的人一動不動,一顆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此時,整個殿中只有崇禎皇帝的腳步聲。
阿奇低頭瞄到崇禎皇帝走近,就向旁邊膝行了兩步,讓開了牀頭的位置。
崇禎皇帝走到牀前,看向鍾進衛的臉。發現鍾進衛的眼睛還是閉着,臉龐比起初次見到的時候,消瘦了不少,兩邊的顴骨都已顯出來了。頭髮和鬍子也都長了不少,但是都不凌亂,顯然是有人時常打理的緣故。
“鍾先生,鍾先生?”崇禎皇帝輕輕的呼喚了兩聲。
“陛下,公子尚未甦醒。”一旁的阿奇輕輕的向崇禎皇帝介紹了下情況。
“你剛纔跟何人說話?”崇禎皇帝稍微皺了皺眉頭,轉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阿奇問道。
“回陛下的話,奴婢因聽御醫說,長期昏迷不醒之人,如有親近之人經常和他說話,有可能會甦醒過來。”
崇禎皇帝微微頜首:“如此深夜,還與他說話?”
阿奇的臉微微一紅,回道:“公子喜歡秉燭夜談。”阿奇沒好意思說是兩個人躺牀上聊的,雖然不是同一個牀,但也說不出口。
“甚好,起來吧。”
“謝陛下!”阿奇緩緩站了起來,低頭站在牀腳處。
“鍾進衛近來情況如何?”
阿奇知道崇禎皇帝不是問醒不醒的問題,一眼就能看到的事情,自然不是要問的問題。
“公子雖日漸消瘦,但最近脈搏卻也增強不少。進食較之之前頗覺容易得多了。”
“當真?”
“奴婢不敢欺君。”其實阿奇剛纔已經欺君過一回了。
“好,好!”崇禎皇帝聽了,嘴角微咧,帶着一絲喜意表揚了一下,然後就在牀前開始來回踱步,一邊低頭看着腳底下,好像那裡就能發現靈丹妙藥能治好鍾進衛一樣。
過了一會,崇禎皇帝停下腳步,對着阿奇說道:“你多多與鍾進衛說話,朕命太醫院尋相關藥材給鍾先生進補,免得鍾先生醒過來,發現自己如此消瘦,以爲朕虧待了他。”崇禎皇帝心裡高興,不由的說起了玩笑話。
吩咐完了後,崇禎皇帝帶着好心情準備回去,臨到門口時,又對阿奇說:“你做的很好,等鍾先生醒過來,朕重重有賞!”
崇禎二年十一月初七,燕山山脈,早已脫下了青衣,卻還沒換上銀裝,光禿禿的,傍晚時分,隱去的陽光下,開始顯得幽暗起來,山下不遠是一條還鄉河,在北風的呼嘯聲中,倔強的奔流而去,想讓我停下來休息,還得再冷點吧。
沿河的官道,不知是因爲天色將晚還是氣溫太冷,又或者是別的原因,行人稀少。其實從遼東戰事糜爛以來,這條道的人流就減少很多了。
就在天色將要暗下去之際,隱隱的有聲音傳了過來,越來越響,就像奔騰的河水砸着所遇到的礁石發出“隆隆”的聲音。
如果天色亮一些,就能發現有一片極低的烏雲飄過來。
近了才發現是一支騎軍,就像一條極長的巨蟒,向前游來,在蛇頭之處,是一杆紅色大旗,上面繡着一個“袁”字,邊上的小字已經看不清楚了。
唯一的幾個行人看清來的是支大軍,就“嗖”的就串到路邊不遠凹進去的地方,一動不敢動,躲了起來。
這支部隊正是前往薊州的關寧鐵騎,薊遼督師袁崇煥就處在隊伍的前列。沒有人說話,都在默默的趕路。
過了一段時間,遼東總兵祖大壽擡頭看看天色,然後驅馬儘量接近袁崇煥,控制着馬速,大聲對着袁崇煥喊道:“督師,前面就是玉田了。是否停下駐營,趕了一天的路,怕是都累了。”
袁崇煥看看天色,然後又轉頭看看祖大壽,依稀能看到那滿臉期待的神色,心裡知道也確實該休息下了。
看到袁崇煥點點頭,祖大壽大喜,就想傳達將令了,卻又聽到袁崇煥大聲喊道:“休息一個時辰,連夜趕路。”
祖大壽剛露出笑意的臉立馬凍了下來,但沒法子,領導發話,目前不能不聽啊。
到達玉田城外,大軍馬上停下休整,但其帶來的塵土卻越過他們,繼續向前覆蓋。
大軍駐地的前面是片林子,裡面的鳥兒剛嘰嘰喳喳的討論完一天的收穫,正準備睡覺,就被馬蹄聲驚醒,搞清楚沒有危險後,才落回林子。沒想滿天塵土覆蓋過來,沒有來及躲避,逃無可逃,紛紛掉到了地上,一隻鳥兒掉下來的時候心裡在罵:孃的,這古時候的PM2.5也超標這麼嚴重啊,早知道來的時候該帶個口罩過來。
大軍在休息,但袁崇煥沒有休息,正在臨時搭建的帥帳內議事:“前方夜不收可有回報。”
參將何可綱出列答道:“一刻鐘前有傳回音訊,尚未發現建虜蹤跡。”
“此地離薊州還有多遠?”
“尚有兩日行程。”
袁崇煥琢磨琢磨,皺着眉頭道:“太慢,建虜從遵化出發前往薊州,比我軍路程短三倍有餘,建虜主力盡出,十萬大軍不止,薊州,三屯營近年無戰事,防禦必定鬆懈,恐不能久。我軍務必儘快趕往薊州堵住建虜,否則京師再無屏障。”
“此外,派夜不收直達薊州,如若薊州已陷建虜手中,則快速回報,以便大軍早做應對。”袁崇煥想了想,補充道。
祖大壽知道袁崇煥說的在理,但還是出列:“督師,將士們已連趕三天有餘,怕是要吃不消了。”
袁崇煥眉毛一聳:“戰時行軍,當遵從將令,如有鬧事者斬。傳令衆將士,如若初九能至薊州,每人賞銀二兩,絕不克扣!”
祖大壽還想再說,何可綱在一邊給他連使眼色,好吧,只能這樣了。傳令下去。關寧軍雖已疲憊,但聽說只要跑到薊州,就有實打實的一個多月的餉銀髮,也就不在乎身體了,誰讓咱們的命賤呢。
越臨近薊州的時候,袁崇煥就越緊張,就怕傳回說薊州易幟,被建虜佔了,是啊,誰都怕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十一月九日午後,關寧軍終於到了薊州。
萬幸這種情況沒有出現。兩萬餘騎到達薊州,給風聲鶴唳的薊州又增加了一劑定心劑。薊遼督師袁崇煥到達之時,已有多處勤王軍到達了。計有山海中部總兵尤世威,宣府總兵侯世祿,保定總兵曹鳴雷等人。
到達薊州之後,袁崇煥也顧不上休息,召集所有將領開會,先給各總兵出示聖旨,宣示總領職權。而後開始詢問情況。
總兵們也剛來沒多久,本地情況不甚知曉,也無建虜消息,只知道遵化已在十一月初三失陷,建虜約有十萬餘人。這下把袁崇煥給難倒了,這建虜到底跑哪裡去了呢,本督師遠在山海關,都跑到這裡了,遵化一線的建虜卻還沒有蹤跡。於是,就和各總兵商議。
遼東總兵祖大壽率先出列,朝袁崇煥拱手道:“督師,末將估計建虜是搶夠了,自行出關而去,因此不得見建虜蹤跡。”
這個好像也是有可能性的,如果是這樣,就最好了。
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劉策持有不同意見:“會否建虜知我等大軍雲集薊州,防其攻擊京師,故再次繞道往西了呢?”
這也是建虜的一個選擇。袁崇煥看看其他諸將,看是否還有其他意見。何可綱見沒人再答,還是說了自己心中的憂慮:“督師,建虜會否沿趙大帥增援之路前往山海關呢?”
這...,好像每種可能性都是存在的。怎麼辦?
袁崇煥眉頭緊皺,苦苦的思索那種纔會是建虜的選擇:現在建虜主事的是皇太極,此人膽識過人,卻又謹慎,非有大利不會動之。幾種可能性中唯有攻薊州,只取京師纔是收益最高之處,但爲什麼等大軍雲集了還不見其動靜呢。
現在離遵化失陷已有多日,時間不等人,不能等到探查到建虜主力後再進行部署了,於是,袁崇煥決定:傳令參將楊春守永平,遊擊滿庫守遷安,都司劉振華守建昌,參將邵忠武守豐潤,遊擊蔡裕守玉田、昌平;總兵尤世威仍還鎮護諸陵;宣府總兵侯世祿守三河,扼其西下;保定總兵曹鳴雷、遼東總兵祖大壽駐薊州遏敵,劉策還駐密雲。這樣,每面都兼顧到了。
爲萬一計,各將須得連夜動身,不得有誤。
有總兵不樂意了,說俺們剛趕來勤王,氣都沒喘一口,你督師就又讓咱開拔,是不是該給點開拔費啊,另外路上撞見建虜的話怎麼辦,是不是再加點保險費啊。
袁督師啊,遇到這種兵痞咋解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