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是沒有火炮的,而據皇太極所知,登萊明軍也沒有野戰火炮。但現在卻在戰場上響起了連綿不絕的火炮聲,這讓他大爲吃驚。
不但他吃驚,就是明軍上下,也全都吃驚。
當炮聲響起的時候,正在廝殺的雙方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一起看向炮轟的方向。
只見峽谷所在的半山腰處,火光連連閃動,硝煙迷茫。在峽谷入口處,建虜和蒙古八旗所組成密集的狙擊陣型中,傳來一陣陣的鬼哭狼嚎之聲。
對戰的雙方一看之下,頓時出現兩種截然相反的反應。建虜是大驚失色地看着那處瀰漫着硝煙的地方,彷彿看到了來自地獄的入口,勾魂使者黑白無常正獰笑着撲向他們。
而苦戰絕望的明軍將士則彷彿看到了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下凡,前來解救他們了。此時的他們,對火炮涌起了一股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親切感。
有明軍士卒首先反應過來了,欣喜地喊道:“咱們的援軍來了!”
其他明軍一聽,跟着喊起來:“援軍來了!”
“萬勝!”
也有將士在欣喜之餘卻很奇怪:登萊並沒有野戰火炮,怎麼突然會有如此之多的火炮在轟擊建虜。而且登萊的同袍這次都已出來了,這援軍是從哪裡來的?
峽谷入口處的建虜是最爲遭殃的,特別是排在阻擊陣型後面的建虜和蒙古八旗。原本他們以爲有前面的同伴頂着明軍的攻擊,自己還比較輕鬆,也少了一分危險。
沒想平地驚雷響起,然後在他們頭頂炸開。很多人來不及弄清是怎麼回事,就已去見閻羅王了。
一時未被波及到的建虜嚇得趕緊向兩邊躲避,可哪裡躲得開。爲了阻擋住明軍的垂死掙扎,他們是排了密集陣型,根本就沒有躲閃的空間。
峽谷入口處的建虜密集陣型中,很快就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區。每一聲炮響就會出現一處新的空白,其實不能說空白,而是血肉煉獄。
阿齊格在峽谷一側看到這個情況,一邊爲自己沒有站峽谷那邊指揮而慶幸躲過了這一劫,一邊又爲自己手下的旗丁被屠殺而感到心頭滴血。
他再也顧不得皇太極的命令,如此猛烈的火炮攻擊下,豈是人力所能阻擋的。他連忙下令峽谷邊的手下往兩邊撤,給中間的旗丁讓出一條逃生的路。
盧象升是剛想重新衝過去廝殺,但這炮聲一響,隨之就震住了,他從沒想過竟然此時會天降援軍。而且還是如此緊要關頭,攜帶了火炮轟擊建虜,在爲他們打開一條通往峽谷的退路。
他擡頭凝神往硝煙瀰漫處望去,發現在若隱若現地硝煙中有一些身着奇怪服飾的人影在動。
盧象升猛然地想起來,張獻忠義子的信中有描述過新軍的軍服,好像就是這種稀奇古怪的服飾。
一陣狂喜從他的心底涌出,他大聲喊道:“中興侯率朝廷大軍到了,大家衝啊!”
盧象升的親衛也都面露狂喜之色,齊聲大呼,把盧象升的話擴散出去:“中興侯率朝廷大軍到了,大家衝啊!”
盧象升猜得一點沒錯,援軍就是鍾進衛所帶的新軍。此時的他,正滿臉笑容地觀察着戰場的形勢,輕鬆地評論着炮擊效果:“還不錯,這次出來,怎麼都值了。看吧,一發開花彈,就能收拾一羣建虜,賺大了吧!”
顧百川在一邊聽了無語,這大軍廝殺之際,中興侯竟然說出炮彈值不值的問題。
此次出來,四小也是跟着一起來的,他們四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整個戰場。
如此龐大的戰爭場面,遍及方圓幾裡,錦旗搖動,各有章法的吶喊廝殺。讓四小一下子覺得以前的農民軍和陝北明軍打仗,簡直是過家家而已。
特別是火炮的威力,在戰場上如此輕鬆地收割着敵人的性命,更是讓四小震驚。這一場景深深地印在了他們的腦海中,並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們在今後的用兵。
鍾進衛沒想到的是,他這次最值得不是一發炮彈所帶來的好處,而是此次戰事影響了四小,讓他們四個在以後爲大明徵戰四方時,都擅於運用火炮達成目標。
再說鍾進衛,此時的他在內心並沒有表面所表現的輕鬆。他其實正在暗自慶幸,如果不是有這麼一個有利地形,自己帶來的這點軍隊,火力雖強,怕也不會有多大用處。
他看到峽谷入口的中間地帶在炮火的轟擊之下,已裂開了很大一條縫。並且兩邊的建虜都在往外逃,帶動中間僥倖未死的建虜也一起躲到兩邊去。
鍾進衛怕火炮再往前轟擊會傷到登萊友軍,便下令火炮停止向中間炮擊,改爲用實心彈向峽谷兩側自由攻擊建虜。而後派出了谷底的燧發槍所部,從炮火犁出的中間地帶分兩隊,向兩邊開火驅趕已在逃跑的建虜和蒙古八旗。
而原本正在攻擊峽谷處建虜的明軍將士,在看到如此震撼的場面後,聽到後方所喊出的朝廷支援大軍到了之後,頓時感覺身體突然又充滿了力量,更是瘋狂地開始攻擊。
而狙擊的建虜看到後面的同伴不是死了就向兩邊逃走,那還有膽量和心思獨自阻擊面前已經瘋狂起來的明軍,也是邊打邊向兩邊撤。
如此一來,通往峽谷之路,很快就被打開,登萊明軍開始涌入峽谷。
他們一邊快速進入峽谷,一邊向兩邊正在射擊的援軍行注目禮,劫後重生的喜悅帶着一絲驚訝和感激。
在峽谷入口的一處高地上,站着五六個東廠番役,正打着手勢讓他們依序通過峽谷。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光照在東廠番役的身上,把他們映得紅紅的。他們的身後,則是紅霞滿天的天空。
此時此景,讓登萊明軍份外地感到東廠番役原來是如此地親切。今後誰要再說東廠番役是如何地爲非作歹,自己一定要爲番役據理力爭。
盧象升看到自己帶出來的軍隊終於開始進入峽谷,頓時鬆了一口氣。緊接着一股疲憊感馬上涌了上來,身上的幾處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疼。
他望望半山腰處的火炮陣地,忍住了前去拜見中興侯的衝動,翻身跨上親衛牽過來的戰馬,挺直了上身站在原地。
“盧”字帥旗就屹立在他身後,迎風獵獵,告訴還未進入峽谷的明軍,他盧象升就在這裡,沒有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