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進衛聞聲看了那夥計一眼,然後轉頭對於長儉道:“給錢。”
終歸是這年輕婦人有錯在先,因此鍾進衛並沒有打算用自己的身份來壓人,付了錢算是替這年輕婦人補過。
於長儉得鍾進衛吩咐,正準備掏錢之時,那酒樓夥計又嚷起來了,神態還無比囂張道:“怎麼,有幾個臭錢就想英雄救美了?告訴你,我家東家有的是錢,隨便拿出一點都能嚇死你。我東家發話了,就是要讓她跪這裡,多少錢都沒用。回頭再送去官府法辦,誰讓這賤婦敢拒絕我家東家的好意
!”
王鵬一聽這夥計腦子有病,說話間有侮辱國公之意,當即一步踏過去,就待出手教訓他。
誰知這回被鍾進衛給攔住了,只聽他對那夥計道:“哦,你家東家聽着很有錢、很厲害是不是?但我怎麼覺得是爲富不仁,濫用私刑,目無王法呢!”
那夥計被鍾進衛說得張大了嘴,這一頂頂帽子戴過去,他承受不起。
而圍觀的大部分路人,早已看不下去,紛紛大聲叫好。反正有事自有鍾進衛這個出頭鳥頂着,他們藉此機會發泄下心中的不平,很是起勁。
鍾進衛說完之後,便沒再理那夥計,低頭對那年輕婦人說道:“你買包子的錢,我替你付,快起來了吧。”
那年輕婦人原本以爲鍾進衛可能是圖謀自己的身子,因此跪着不動。寧可受辱,也不願失身。
但剛纔聽鍾進衛和那夥計的對話,能聽出來鍾進衛並不是那種人,因此感激地擡起頭看了鍾進衛一眼,然後想站起來。
誰知因爲跪得太久,手中又抱着孩子,剛一起沒起來,又跪了下去。
鍾進衛見了不由得嘆了口氣,轉過頭對剛纔那位熱心的中年婦女道:“大嬸,能不能過來扶一把?”
那中年婦女早有抱打不平之心,但卻畏懼於酒樓東家的權勢,因此沒敢出頭。現在鍾進衛出了頭,又招呼她去扶一把那年輕婦人,便沒有猶豫,急步過去扶起年輕婦人。
或者是晃動的原因,年輕婦人抱着的小孩醒了,哇哇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道:“娘,餓,娘,餓...”
而小男孩則抱着母親的腿,沒敢說話。
年輕婦人到了此時,才淚如雨下,緊緊地抱着孩子不放。
鍾進衛在心中嘆了口氣,知道這位年輕婦人肯定是沒錢,沒法滿足懷中女兒一點小小的要求而流淚。
於長儉在這當口已走到那夥計那,把錢遞給那夥計,冷聲喝道:“拿去,這錢夠了吧?”
雖然不知道這家酒樓的包子要多少錢,但按一般常理來算,這錢已經夠買好多包子了。
忽然,一個聲音從酒樓二樓傳了下來:“這點錢怎麼夠,我家的包子可是十兩一個?一個!”
鍾進衛聞聲擡頭看過去,發現一個長相儒雅之人伸出窗外,正看着下面說道。
十兩紋銀,夠買二十石糧食,或者是二百五十隻大肥雞。這包子怎麼都不可能這麼貴,明擺着故意說出這麼高一個價錢,來爲難鍾進衛。
圍觀的路人一聽,都一片譁然。連那夥計都驚愕地擡着頭,叫了聲“東家”。
王鵬是聽得眼睛微縮,這是心中怒火要爆發的前奏。他湊近鍾進衛,低聲請命道:“老爺?”
只要鍾進衛點頭,他王鵬分分鐘就能把這店砸了,還不夠解氣的話,直接丟去大牢,看他還囂張不
!
鍾進衛心中明白這東家是個什麼意思,他也很生氣,不過卻沒有讓王鵬動手。
因爲如果王鵬出手,其實是利用手中東廠的權力。這種不按律法,動用特權的做法,鍾進衛是不贊同的。
雖然在路上來的時候,也曾出手過一次,但那是別人言辭辱及了自己,東廠番役作爲自己的護衛,就有理由出手。
但這一次,是要搭救這年輕婦人,替她給錢,免去小偷的名聲。不管如何,從某種角度來講,那酒樓東家還佔着一個理字。
這種人,要收拾,有的是機會,鍾進衛想着,就出聲對於長儉道:“給錢!”
“老爺?”於長儉一聽,有點不樂意了,明顯是敲詐,國公還真給。
一邊低着頭無聲垂淚的婦人一聽,抱着孩子向鍾進衛跪了下去,低聲道:“恩人的好意,奴家心領了。”
剩下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卻很容易讓人明白,她不想鍾進衛當這個冤大頭,給酒樓東家敲詐那麼多錢。
“我插手了,就會管到底,你起來一邊看着好了。”鍾進衛和藹地說道,並示意那位中年大嬸把她重新扶了起來。
陪在鍾進衛邊上的鄭芝龍和顧百川倒沒有發怒,仍然氣定神閒地站那,任由國公處置。
因爲在他們的眼裡,這酒樓東家再厲害,也是伸個手指就能碾死的螞蟻而已,根本就無需動氣。
於長儉見鍾進衛沒有改口的意思,就只好按照十兩一個包子,重新數了錢出來。
周圍圍觀的路人頓時響起一片驚呼聲,他們有譴責酒樓東家,也有勸說鍾進衛別掏這個錢。
那酒樓東家是漫天要價,就是想讓鍾進衛知難而退,沒想到鍾進衛卻真拿出了這個錢。一時之間,怔在了那裡。
鍾進衛見那酒樓夥計無意識地將錢接到了手裡,便轉身向路人說道:“諸位,誰都有忘記個事的時候。這位娘子因爲心急把錢忘在家裡,現在已經由我把錢給了,這算偷麼?”
雖然圍觀的路人心中明白其實應該是偷,只是鍾進衛好心,給了錢而已。大部分人都有一種同情弱小的心態,而且鍾進衛說得又在理,誰沒忘記個錢的時候,要是如此就被誣陷爲偷搶,就太冤枉了!
因此,路人七嘴八舌地迴應鍾進衛,都表示不算偷。
鍾進衛得到迴應,就用手一指上面的那位,對路人說道:“這位還是舉人老爺,做事卻沒有一點同情心。還落井下石,想借此要挾這位娘子去陪酒。聖賢書都被他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這種人,是讀書人的恥辱,是朝廷的恥辱。”
那酒樓東家聽得面色漲得通紅,正想發作之時,卻聽到鍾進衛在底下又說道:“我要替這位被冤枉的婦人告他,誣陷好人,濫用私刑,坐地起價,目無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