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牀上,伭硯看着報紙上大大的標題,笑得差點背過氣去:“‘JY少東家爲愛與家族反目’?‘深夜被拍,爲護真愛暴打記者’,嗯,這個不錯,誰叫他嘴賤!”
宮簡遞給他橘子,伭硯也不伸手接,張着嘴等人喂。宮簡選了個最酸的塞進伭硯嘴裡,看着他酸得皺成一團的五官,不厚道地笑起來。
伭硯放下報紙,摟住宮簡,心裡像是有小貓在撓,癢癢的,非要做點壞事來緩解才行。他尋到宮簡的脣吻了上去,宮簡嚐到他舌尖的酸澀,心裡卻是甜蜜的,嘴角不禁微微上翹。
誰都沒有看到默默站在病房外的伭夫人,她細白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似要捏碎什麼。
鋪天蓋地的負面新聞席捲了各大報紙週刊的頭版頭條,一時間,宮簡和伭硯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八卦主人公。
有人說,他們含着金湯匙出生,享受着錦衣玉食,卻非要想不開走歪路,太可惜,太不知足。
有人說,他們只是年少無知,不過是因爲沒有嘗過女人的好處,一時迷途罷了。
還有人說,他們怕是真的互相喜歡,可惜,走不到最後……
紛繁嘈雜的議論絲毫影響不了他們兩個,除了不能上學,他們的生活並沒有任何改變。每天相互陪伴,看書聽歌打遊戲,再做些愛做的事,時間過得很慢,但卻享受。
幾天後,宮簡接到宮董事的電話,他那個不理世事整日迷醉的父親終於聽到了消息,想起來要管教他這個多年不見的兒子了。
外面下着瓢潑大雨,伭硯抱着宮簡不讓他去,“那個老頭子養了一堆小老婆,生了一堆小崽子,從來沒管過你,現在想做你爹了?不行,我纔不讓你去受他的氣呢!”
宮簡靠在他懷中,哄小孩兒般摸摸他的頭髮,“乖啊,我馬上回來。我會好好的,不受他的氣,放心吧。”
伭硯沒奢求過別人能理解他們,只要不打擾不阻撓就好,可是,那人畢竟是宮簡的父親,雖然他從沒做過一件父親應該做的事,但是他沒有立場硬擋着宮簡不去見他;更何況,他心裡也是存着希冀的,希望宮簡的父親至少不如他母親那般過分,能給宮簡些希望,也給他們一條出路。
所以,伭硯放了手,任由宮簡獨自走進電閃雷鳴的黑夜,看着漫天雨幕將他身影隱沒。
“早點兒回來,我等你吃飯。”
“嗯。”
這是他們最後的約定,卻再也沒能兌現。
“兒子,只要你聽你伭伯母的話,百分之十的股份就到手啦!我就你一個兒子,將來這些財產都是你的,你可千萬要爲你的將來着想啊!”
宮簡坐在一片陰影中,他以爲今天要見他的只有他父親,卻沒想到一切不過是伭夫人授意。股份嗎?伭夫人真是聰明,他父親除了錢什麼都不愛,讓他上鉤簡直再容易不過。
“伯母,你還
是把股份留給伭硯吧,我不需要。太晚了,我回去了。”宮簡穿上外套,還未邁出一步,就聽到伭夫人冷冷開口:“你以爲我不想嗎?這是伭硯的父親一手打下來的基業,我何嘗不想全部交給硯兒。可你又做了什麼好事,現在整個集團都知道硯兒是個同性戀,是個神經病,股東們紛紛要求撤掉我們母子的股份,你讓我怎麼辦,我又能怎麼辦!”
窗外一聲巨響,刺目的閃電自眼前劃過,雨下得更急更大了。
宮簡有些呆愣,他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那羣股東竟然用如此卑鄙的藉口侵奪伭家的產業……不是不愧疚,可是,他不會動搖。只要伭硯沒開口,誰的話他都不聽,更不會信!
“算伯母求你,宮簡,你放過我們母子行不行,給我一條生路……你們還年輕,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所謂愛情不過都是一時衝動,不值得的,宮簡,伯母求你!”伭夫人淚流滿面匍匐在宮簡面前,他側過身向後退幾步,不敢看她。
人們不總是說愛是這世上最美好最不可辜負的麼,可爲什麼他只不過愛上一個人,卻要被這樣逼迫,卻要承受如此多的唾罵。宮簡不懂,他只想離開,回到伭硯身邊,問問他,他們還要不要繼續走下去。
可沒人給他機會,就在宮簡轉身的時候,伭夫人收起悲痛,以眼神示意一側的宮董事,宮董事猶豫一秒,從口袋裡掏出一截電棍,毫不留情地打到宮簡脖頸上。
在倒地陷入昏迷的一瞬間,他腦中閃過的最後的念頭是,那個人還在等他回去吃飯。
伭硯失蹤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除了伭夫人。
“宮簡,別怪伯母,我是爲了你們好。你們太年輕,不懂世事艱難。等時機到了,我會告訴你硯兒的去向,你如果真的愛他,就安心等他。”
宮簡醒來時,聽到的是伭夫人似是而非的允諾,他一點兒都不信任她,可面對伭硯了無蹤跡的境況,他除了聽從她的話,別無選擇。
起初還會瘋狂的尋找,宮簡聯繫了國內國外所有認識的人,懇求他們打探伭硯的下落,他被伭夫人的人看管着,除了拜託別人什麼都做不了;後來,伭夫人不再關注他,他便一個人坐着飛機去到所有伭硯可能在的地方,可世界那麼大,他根本找不到他;最後,他死心了,不找了,按照伭夫人說的,他只能等待,又一次的別無選擇。
宮簡想,伭硯肯定被伭夫人送到國外,如果哪一天他回來,第一步踏足的肯定是機場。所以,宮簡放棄了家族產業,丟掉了學歷專業,穿上制服,成了空少。
每當有即將降落的飛機劃過天空的時候,宮簡總是仰頭望着那一處,他無比期盼着看到那個人的身影,卻從沒實現過願望。伭硯,我已經竭盡全力到達離你最近的地方,可你,到底什麼時候纔回來。
等待的久了,便忘了當初的目的,以至於等到最後,除了等,竟真的什麼都不會做了
。
喝醉的時候,宮簡會對宋朦說,如果伭硯真的回來了,他恐怕會慫到落荒而逃。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爲愛他而等他,還是爲了繼續等他而騙自己仍舊愛着。
宮簡說不知道自己還愛不愛伭硯,可他依舊等着,這難道不是最好的答案麼。宮簡不是不懂,只是不願深想。
宋朦也不願戳破,她怕宮簡一旦確定了自己的心,就要徹底離開她了。其實她一直都明白,宮簡這個人,註定只能是她生命中的過客。
宋朦在她最好的年紀裡遇到宮簡,她本以爲兩人的相遇即便不能開花結果,也會是一場美麗的邂逅;可於宮簡而言,這場溫吞如白水的相遇,不過略微緩解他的舊傷,之於痊癒,卻是沒有用處。
他們萍水相逢,她居然妄圖將他綁在身邊,確實是她癡心妄想。
伭硯還是回來了,雖然遲到了許多年。宋朦始終記得,她第一次遇到宮簡時他大醉酩酊痛苦哭泣的模樣,她曾經發誓,這一生,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必然不會再讓這個人如此悽慘。可人算不如天算,伭硯回國的當天,同樣的酒吧,同樣的座位,同樣的人……他醉得一塌糊塗,哭得撕心裂肺。
宋朦陪他哭,爲自己對他的最後一秒留戀。既然物歸原主,她這個臨時保管的人,也該退位讓賢了。
還是不捨吧,雖然她決絕地將喝醉的宮簡一個人丟在酒吧,可還是讓明月光去找他,她是抱着一絲奢望的,想着若是伭硯沒來,她還可以把他撿回來……
不過是奢望罷了,怎麼可能成真呢。伭硯就那樣找回了宮簡,而她,就那樣失去了他。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宋朦記得她母親最喜歡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她曾經非常不認同這句話。不信命,大概是每一個沒有受過挫折的人的通性,可經歷得多了,命運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也變得堅不可摧,無法推翻。
宋朦真的不想承認,從認識宮簡那天開始,她便聽從了命運的安排。可惜,命運並未眷顧她,給她一場鏡花水月,竹籃打水。
時至今日,他們還是如往常一般打打鬧鬧,住在同一棟樓裡低頭不見擡頭見,還是會勾肩搭背,擠眉弄眼……可兩個人都知道不一樣了,有什麼東西已經徹底改變,再也回不去了。對宋朦來說,可能是濃烈如火的愛戀走了,對宮簡來說,可能是丟了一個無話不說的真心好友。不管是什麼,總歸是失去。
聽來多麼傷感,但宋朦不想去爭去搶。不是自己的,爭搶也得不到。得到了,不過是燙手山芋。何必呢,不如順其自然,散了就散了,淡了就淡了,讓那一抹心尖上的白月光,保持最純摯的模樣,未必不是自己對自己的饋贈。
命運給不了的有太多太多,可自己能給自己的也並非寥寥無幾,如果人都不能對自己慷慨,又何談愛人的能力。這大概是宋朦愛過宮簡一場後,收穫的唯一禮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