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帕託城北門大開,一票騎兵蜂擁而出,大約千人,直奔子書這一小撮人馬而來。
一千人對幾十人,稍有接觸,勝負立見分曉,恐怕子書這個主帥,也可能爲這一次極爲隨性的偵查行動,丟了腦袋。說起來似乎有點可笑,這樣大張旗鼓的偵查行動,子書還真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這也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輕敵的行動。
看着催命的敵人舉着馬刀向着自己的腦袋砍來,不跑那是傻子。子書一行人急急上馬,向着自己營地的方向開溜。黃土鋪成的官道,一小撮人在跑,千人千騎在屁股後面追,不是什麼大手筆,也足夠讓塵土席捲周圍所有的景緻。
跑歸跑,子書心裡清楚這麼一直跑下去不是個辦法,避免不了被追上的可能。顛簸的馬兒並沒有打亂子書思考的節奏,兩隊人馬之間五六百米的距離,給了子書足夠的時間去觀察敵人,以便想出對策。
追擊一直持續了五六裡,子書突然下令停止前進,所有人歇鞍下馬,自己更是神態自若的把馬牽到了相對茂盛的草地上,讓自己的坐騎大快朵頤。包括海濤在內,所有的隨行軍士都傻了,他們知道自己的老大完全是在賭博。如果贏了,他們就能全身而退,如果輸了,連僅有的逃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沃城追兵的領頭將軍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好大喜功,貪財好色的千秀。此時的他,只知道對方是一隊膽大包天的偵察兵,並不知道敵人的主帥也在其中。繳了這幫人,他回去完全可以說殺敵上千,又是一筆可觀的封賞。可眼前的情景,頓時讓他猶豫起來,十數騎人馬,竟敢有恃無恐的當着他的面放起馬來,未免也太輕視他千秀千大將軍,千大兵團長了。千秀也真是被天明的軍隊給打怕了,交一次手,他輸一次,而且每次都讓他損失慘重。如今他敢追嗎?他敢確保對方不是再一次針對他千大將軍的誘餌?
一大串的疑問充斥着千秀悠閒地腦袋,說到底,他沒這個膽量。依舊是相隔五百米左右,千秀停下了追擊的腳步,透過逐漸散開的塵土,慢慢的觀察着敵人。幾十個身穿綠甲的兵士,悠閒地圍坐在草地上,所有的馬匹都四散開來,兀自低頭享用着豐美的水草。也就是說,這一小撮敵人,完全沒有逃跑的意思。等着自己去砍他們腦袋,邀功領賞?這可能麼?千秀環視四周,終於發現了他自以爲可疑的疑點在他的左前方不遠處,就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稀疏到可以看透對面的情景。饒是如此,千秀依舊懷疑敵人的埋伏就在這樹林之內,所以才使得眼前這一小票敵軍敢如此放肆的勾引他出城,勾引他來着這裡。
人數懸殊的雙方就這樣僵持着,這種僵持也就意味着子書賭對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火紅的太陽炙烤着每個人的臉,千秀一方也好,子書一方也好,身上的衣物都被汗水浸透。既然敵人已經中招,子書索性領着周圍的弟兄把身上的鎧甲統統脫掉,幾十個大老爺們一起光着膀子在草地上開始野餐。這樣可比全副武裝,端坐馬上的千秀舒服多了。
在千秀看來,敵人是有備而來,確定無疑了。
直至太陽偏西,子書一行人才開始慢條斯理的收拾東西,跨上戰馬,繼續向北前進。到手的鴨子那能飛了呢?千秀看着敵人遠離,既不甘心的引着部隊在後面跟着,卻又不敢靠近,就一直保持着五六百米的距離,不遠不近的綴行。
也許是不在強烈的陽光,子書一行人在大路上揚起的煙塵在千秀眼中顯得更爲厚重,有時只能看見一團模糊地影子在起起伏伏。比起剛出城時的情景要模糊得多,也詭異得多。
夕陽中的美景,總是美好的,而這種美好總是會被無情的黑暗所打破。
千秀引着軍馬,追着那團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追到天上繁星點點,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又被涮了。因爲那團影子根本不是朝着敵營方向前進,而是領着他在飲馬河西的大草原上來回打轉。
人麼,大徹大悟總是來得太慢。而真正幡然醒悟的時候,往往不是欣喜,而是盛怒。這也就註定了走向成功的人,只是少數。
天上的星星眨呀眨,人困馬乏的千秀終於在無窮無盡的決心中追趕上了“敵人”。可敵人的真面目,證實了他今天一直羞於承認的事實他的確被涮了,而且被涮得很慘。所謂的“敵人”只是白天裡在山坡上吃草的馬,連一個人影都沒有。難道敵人憑空蒸發了?自己拎着大刀,滿身臭汗的跟着敵人跑了一天帶半宿,就是爲了追這幾十匹馬,他千秀又不是馬販子,怎能不生氣?千秀臉皮發紫,一把拔出腰間的佩劍,對着離自己最近的一匹馬就是一下。藉此發泄心中的怒火。
滾燙的馬血崩了千秀滿身滿臉。俗話說,血濃於水,可血的降溫效果往往要比水好。千秀馬血淋頭,反倒不生氣了,自己嘿嘿的傻笑起來,笑的周圍人都以爲自己的兵團長傻了。千秀並不傻,自己滿身是血,正好編個浴血奮戰的故事,依舊可以得到想要的封賞。殺人和殺馬沒有區別,不都是爲了封賞麼?
另一面,子書一行人,灰頭土臉的回到了大營之中。原來,趁着黃昏時分光線不明,子書讓手下把半數的戰馬尾巴上都綁上了樹枝,等戰馬奔跑起來,自然會揚起大量的煙塵。等到太陽剛一落山,藉着飛揚的塵土,所有人都滾身下馬,第一時間隱藏在路邊。等到敵人追着他們的戰馬經過之後,這幫人再跟着子書,一步一步的走回迎敵。
子書不能揣着明白裝糊塗。他知道今天到底多危險。如果對方是個聰明人,或者是個有勇無謀的笨蛋,自己可能都沒命了。應該說自己還算是命大,至少活着回來了。回不來的話,自己的一班屬下,就該給自己開追悼會,也別管是誠心的多還是幸災樂禍的多;既然回來了,也就該開檢討會,也別管是幸災樂禍的多還是歡欣鼓舞的多。
爲將,一張一弛纔是硬道理。錯誤歸自己,功勞歸別人,纔有人捨得給你賣命。
子書在小圈子內,還真開了一個檢討會,當着海濤,石頭,羅亞,和一干兵團長大隊長的面,子書說得那叫一個沉痛。指燈發誓自己再也不這麼冒險了。
地位低的將領感動的熱淚盈眶,原來自己有這麼好的一個主將。像石頭,羅亞這樣的左膀右臂,是不管那個,那子書一頓批判。他們的批判完全發自內心,卻也知道子書這檢討會的目的所在,只是不便道破。
會議終了,以一頓私人大餐了事。
死裡逃生,子書自己也是心有餘悸。他也說不好自己爲什麼如此的不冷靜。就像當初在齊都城外,明知道車陣那老頭子自己怎麼鬧騰也不會出來,他還是和依鳴蹲了一夜的樹林子。眼前的李基和鄭文雖然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傢伙,自己也不該如此輕視對方。鉛筆刀也是能殺人的。
活着回來了,就該想活人應該做的事。對着沃爾帕託城的城牆,子書擺足了老師的架子和海濤講,
“。。。。。。就眼前形勢而言,想要破城,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讓沃城的矛盾協調統一,演變成對我方最有利的局勢;另外一種就是激化這種矛盾。。。。。。。”
自己說了什麼就得按照原話來,不能告訴人家一加一得二,然後自己照着一加一得八寫答案。在子書心中,早就有了計劃這種矛盾的方案雛形。
想要如此,必然是兩條計策,一條是針對本已放鬆警惕的敵方士兵,讓他們更加的鬆懈,更覺得自己的主帥不可理喻;一條針對李基和鄭文,讓他們更加提心吊膽,夜不能寐,鶴唳風聲。讓這兩類人,一類死在噩夢中,一類死在酣夢中。
想着想着,子書忍不住嘿嘿一笑,自己什麼時候做起周公來了,還要給人家託夢。不過是夢也好,還是帶血的馬刀也好,只要能達到目的,那就是好計策。
對於子書而言,想要做到這兩條一點都不難,只要飲馬河東的沙林配合的好,他就能演一場自編自導的完美大戲。一部以逸待勞的完美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