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只要大將軍何進首肯,士族並不會有過激反應,畢竟只要不形成常規制度,對士族的影響也不算很大。
而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唐太宗李世民在看到科舉的時候曾感嘆“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勇士大會也是如此。何進雖然廣募賢才,但大多是如袁紹袁術一般的士族子弟,並不會爲他效死命,而其身爲執掌天下兵馬的大將軍,若能招募武勇之士充入軍中,對其顯然很有好處。
雖然戰場上武勇之士並無法改變大局,單槍匹馬之下面對一隊整裝佈陣的普通軍士都不可能取勝,但卻能作爲底層軍官,提升部隊士氣。
況且勇士大會雖然不考校兵法韜略,但習武之人多爲豪強之家,多少都學過一些,能得一智勇雙全之將便足以讓任何人喜出望外了。
提出這個建議的人也能得到何進的另眼相看。本來李澈已經準備將大頭的功勞轉交給曹操了,畢竟如今劉備一夥是寄人籬下,曹操對劉備也確實是盡心盡力,而且劉備也沒有資格去求見何進。
卻不料曹操準備親自充當中間人,將李澈介紹給何進,這份恩情着實不小。
“明遠啊,你看如何?”劉備也感覺有些棘手,答應吧,覺得有些對不住曹操,畢竟點子雖好,沒有曹操搭建的橋樑那也毫無用處,何進也不會聽一介布衣的建議。不答應又對不住李澈,畢竟這或許是能讓李澈青雲直上的機會。
“曹公,不知可否帶玄德公前去,此間種種,玄德公亦已瞭然,澈……”李澈略一沉吟,拱手笑道,然而話還沒說完,只見劉備勃然色變,怒聲道:“先生以爲劉備是何等樣人?”言罷拂袖而去,簡雍和關羽張飛對李澈示以責備的目光,關羽更是怒哼一聲,三人對曹操拱手躬身一禮,也轉身走了。撇下李澈和曹操獨處,讓李澈一陣尷尬,臉色青紅交加。
“明遠先生此言確實不妥,孟子曰‘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玄德若是不辯禮義的貪功小人,操豈會以其爲友,視其爲弟?你如此之言實在是對玄德的侮辱。”曹操微微蹙眉,出言責備道。
李澈只能吶吶不言,苦笑不已。對所謂豪傑的認知也更進了一層,他們或許有着許多缺點,但卻有豪氣干雲的一面,在“利”字面前比常人更加有節制。劉備即便渴望功業,卻也不會竊他人之功。這也是他們能成大事的要素吧。
不過說到底也是劉備現在身份不足,他一介布衣,沒有徵闢下屬的資格。因而李澈、關羽等人事實上並非劉備屬臣,只是以情義在一起抱團,否則以東漢的政治生態,作爲下屬的提議,主君亦是有功的。
便如夏侯兄弟和那紀靈,事實上便是典軍校尉和虎賁中郎將的下屬,因爲是曹操和袁術以典軍校尉和虎賁中郎將的身份徵辟了他們,他們是要稱呼曹操和袁術爲主公的。若他們立功,主君自然有功。
曹操擡頭看看天色,卻見日頭已經偏西,便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明遠先生且先歇息,也去和玄德稍加溝通,我相信明遠先生沒有惡意,玄德也只是一時激憤罷了。待到明日,我再帶先生去面見大將軍。”
李澈苦笑着行禮道:“澈在此多謝曹公恩義,玄德公那邊在下還要去負荊請罪,請恕澈先告退了。”
“玄德並非小氣之人,想來冷靜下來後也能理解先生好意,先生自去罷,操還有些許公務,就不多陪了。”言罷轉身而去,徒留李澈一人站在原地唉聲嘆氣。
……
“兄長,明遠先生也沒有惡意,他久居世外,又不修習諸子經義,不懂人情世故也屬尋常,絕非刻意羞辱於你。”此時劉備簡雍等人在客房裡盤膝而坐,出言者卻是關羽,剛纔怒氣勃發,如今卻是對着劉備好言相勸,爲李澈辯解。
“玄德,氣量狹小至斯?”簡雍倒是言簡意賅,說的話卻能讓人七竅生煙。
“兄長,子曰‘君子坦蕩蕩’,些許小事,何必如此介懷。兄長若還是不忿,飛這便去縛了那廝,抽他百鞭。”張飛說罷便作勢欲出。
“爾敢!”劉備驚怒而起,卻見張飛面上露出怪笑,頓時哭笑不得,自己一時失神,竟忘了這廝最是會戲弄於人。
不過心中鬱結到底消去了大半,嘆氣道:“備並非只是怪罪明遠,而是嘆自己無用。明遠此行已是仁至義盡,此前備在京城打探,政局情形與他所言分毫不差,明遠實是大才。如今又出如此奇謀,更是欲將此大功讓與備,備……實在是慚愧啊。
恨自己功業不成,恨自己束縛賢才,恨自己的小人之念。方纔甚至起了一絲不願明遠面見大將軍的念頭。”說到最後劉備一拳錘在地上,聲音嘶啞。
讓關羽三人面面相覷,頗爲難受。關羽正待再勸,卻見簡雍拉住了他,指了指門外。
“玄德公何以如此妄自菲薄?”
只見房門被一腳踹開,李澈大踏步而入,直接提起劉備衣領,怒道:“難道是我李明遠眼瞎,跟了一個只會整天唉聲嘆氣,怨天尤人的廢物嗎?”
關羽三人見狀卻不言語,徑直出門,將門關上,只留劉備和李澈在內。
“李明遠!我何嘗想這般?”劉備初時一愣,繼而大怒,反將李澈壓在地上,怒道:“這些日子我隨孟德兄遍訪都中名士,然而這些名士個個束手清談,句句不離宦官。彷彿天下之事只在誅宦。然而真的如此嗎?只需誅除宦官就能天下安寧?
我但凡提出一點異見,如先整飭吏治。便被冷言嘲諷,或言無知,或言豎子不足與謀。原來這纔是天下名士所思所想?我真的只是滿腔妄想嗎?我……錯了嗎?”說到最後終究心氣難平,黯然神傷
李澈趁其神傷氣力不足,又反將其推翻,怒道:“那難道不能是他們眼瞎?一羣廢物,只會整日吟詩作對,舞文弄墨,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飽讀詩書,自稱名士,卻被一羣閹豎之輩橫加欺凌,如雞犬一般瑟瑟發抖。
如今何進勢大,閹豎疲弱,其人便犬仗人勢,抖擻威風。這些人的認同能有何用?我李明遠覺得你是英豪,難道你覺得我眼瞎嗎?就算我一介鄉野村夫,但云長他們呢?曹孟德呢?他們也瞎了嗎?”
劉備沒料到李澈竟然如此口出狂言,辱罵都中這些名士,不由得看着李澈一陣愣神,李澈意猶未盡,繼續言道:
“高官顯貴就是伯樂?荒謬!張讓趙忠秩兩千石,爵封列侯,他們是伯樂嗎?你難道要求他們來賞識你?士林公推便是智者?愚蠢!如那竇武陳蕃,固然血性十足,剛勇可嘉。然而其勇而無謀,手握大權卻機事不密,身死閹豎之手!這些人的認同有什麼益處?盧尚書文能載道,武能定亂,且與你尚有一絲情分,你可曾去拜會?”
“這些名士口中只言誅宦,心裡全是利益罷了。依我所見,這天下英傑,唯有你和曹操名副其實!當然,如今看來我看走眼了,你劉玄德也不過是一個怨天尤人、妄自菲薄廢物罷了,不足與謀!”李澈一陣搖頭,轉身欲走。
“明遠勿走!”劉備一驚,連忙拉住李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