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涉回來後只說這新任縣君拿秦淳、劉護立威,並沒有追究趙氏,趙瑾也就信以爲真了。
李澈登門時,趙涉卻縮着避而不見,這時候趙瑾已經察覺到不對了,但顯然不可能在自己家裡把族人交出去頂罪,也只能硬着頭皮和李澈周旋。
李澈一開始話裡話外的放低姿態,似乎是希望趙氏能對他提供支持。趙瑾也就不甚着急,等着李澈開價,卻沒料到這廝直接將趙涉打爲主犯。
謊報軍功其罪非小,這時候趙瑾更不可能把趙涉交出去了。
“縣君何以斷定趙涉是主犯?”趙瑾死死盯着李澈,眼神銳利。
“撫卹與獎賞是發到趙史手上的,莫非秦淳與劉護如此慷慨?竟然將利益拱手相讓?還主動擔上了罪名,邯鄲果然是文華之地,捨己爲人令人欽佩啊。”
李澈若無其事的說着譏諷的怪話,渾然不顧堂中趙氏族人的怒目相視。
趙瑾不由得暗罵趙涉一聲蠢貨,雖然他也知道,趙涉是擔心轉手夜長夢多,而且由趙氏來分配利益,正可見趙氏之主導地位。但如今成了趙涉是主謀的鐵證,讓他感到一陣棘手。
說來趙氏也不是缺那點撫卹和賞功,這層謀劃卻是與另一件事有關,趙涉是萬萬不能交出去的,只是不知道這年輕的縣君心中到底有何所求。
“縣君請直言,究竟要我趙氏如何做?”
終究是做過太守的人物,被步步緊逼之下難免心生不悅。
“本侯只是覺得這做法太蠢了,蠢得不像一縣高級吏員所能做出來的事,如果一件事很奇怪,那麼他背後應該有更深的原因,老府君以爲然否?”
趙瑾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李澈察覺到問題的根本雖在意料之中,但趙瑾難免抱着萬一的希望,只因爲這事牽扯太大,一個不慎,趙氏便要大禍臨頭。
趙瑾沉聲道:“縣君此言恕老朽聽不明白,一些人飛揚跋扈做些蠢事也是正常的,過於深究反倒容易陷入誤局,愚以爲此事沒有太複雜之處。”
李澈的手摩挲着杯子,低頭幽幽的道:“老府君,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本侯背後是國相,國相背後有大將軍,更有天子。
這趙國雖然遠離京師,但也沒有脫離滿朝公卿的眼線,我等來趙國之時,司隸校尉袁公可是勸國相對趙王恭敬些啊。”
趙瑾身子一顫,他不知道袁紹是否說過這話,但至少李澈是在懷疑些什麼。
要知道東漢的諸侯王和西漢早期的諸侯王不同,他們慫的簡直像孫子,巴不得當透明人。
清河王傅爲臧盜千餘萬,朝廷責斥清河孝王劉慶不舉報,劉慶上奏說國傅是朝廷選的,他只能對其言聽計從,不敢糾察。而天子竟然認爲他說的很對,將國傅貪污的錢都賞給了劉慶。
雖然劉慶本是太子,遭誣陷而廢爲藩王,自然是小心謹慎的多。但由此也可見諸侯王地位之低,其連國傅都不敢得罪,更遑論國相。
袁紹卻警告劉備要對趙王恭敬些,這其中的意味令人膽寒。
趙瑾咬咬牙,澀聲道:“趙王爲藩王,又是宗室長輩。袁司隸以仁義立身,爲天下士人之望,自然要勸國相依禮而行,尊敬長輩。老朽對袁司隸的德行深感欽佩。”
李澈嘴角彎起,點頭道:“看來是本侯想多了,老府君老成持重,自然比本侯看的清楚,想來這件事背後確實沒有什麼更深的問題了。
那隻需抓住趙涉,將其明正典刑,也就可以結案了。”
“趙涉若真是罪大惡極,冒領軍功,老朽以爲當明正典刑。來人,將趙涉押出來問詢,趙氏絕不會袒護罪人!”趙瑾生怕李澈反悔,語速極快的交代道。
侍立的趙氏族人咬咬牙,但也知道此時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府外可是圍了百餘全身鐵鎧的甲士,血屠了趙氏沒有絲毫問題。
然而過了大約半柱香時間,趙涉沒有來,那兩名趙氏族人卻是擡着一張竹布擔架匆匆趕了回來,擔架上覆蓋了一張白布,隱隱有幾點紅色。
李澈眼神頓時深邃了起來,死死盯住趙瑾。
趙瑾怒道:“老朽讓你把趙涉帶來,人在何處?莫非老朽在族中說話不管用了?”
“叔祖,人……就在此處!”兩人咬着牙關,一把掀開了白布。
“嘶!”滿堂響起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趙瑾更是驚的向後一倒,還好被身後的趙氏族人扶住。
白布之下,卻是一具屍體,脖頸上滿是鮮血,雙眼怒睜,正是趙涉。
“徒行啊,何以至此!”趙瑾發出一聲悲呼,淚流滿面的叫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莫說還未定罪,便是你真有罪過,老朽自當奮力爲你爭取改過之機,左右不過是戍邊爲卒,何以要尋死啊!”
“叔祖,涉兄正是因爲不想污了我趙氏門楣,才以死證清白!我趙氏經學傳家,耕讀邯鄲百餘年,安能有因罪戍邊之人?”幾名趙氏族人跪地悲呼,言辭悲切至極。
漢制,會被髮配戍邊的只有有罪之吏員、贅婿、逃犯以及商賈之家,若是被髮配戍邊,確實有辱趙氏門楣。
李澈死死盯着趙涉的屍體,心中冒起一股寒氣,傻子才相信趙涉真是自盡而死。這趙瑾不愧是老江湖,真真是心狠手辣。
但也可以猜到,這背後隱藏的事恐怕太嚴重了,嚴重到趙瑾哪怕當場做出這樣拙劣的戲碼,也要防止趙涉被李澈帶走。
“縣君,今日族中有白事,不便多留縣君,還望見諒。”趙瑾抹了一把眼淚,拱手澀聲道歉。
“老府君還請節哀,本侯也不想看到這樣的事。天理昭昭,還望老府君謹慎行事啊。”
李澈回了一禮,轉身便走,心中卻沒有幾分憤懣,想確定的事已經確定了,當實力處於絕對優勢的時候,剩下的只需要以力破之即可。
若是在潁川等地,李澈自然不敢做這種想法,可趙國的大族,如何能抗衡三百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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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中傅衛?私爲臧盜千餘萬,詔使案理之,並責慶不舉之狀。慶曰:“?以師傅之尊,選自聖朝,臣愚唯知言從事聽,不甚有所糾察。”帝嘉其對,悉以?臧財賜慶。
——《後漢書·章帝八王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