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尤把故彰安置在梢間繼續看書,便和紫杉、水紅一起繡花。席間誰也沒有說話,大家心裡都明白就是這個時候了,也許不用多久。瑞紫發現,門前的士兵並不會進入院子,只是在門口守着,就算有人要出去,也不會攔着。聽說整個府裡都住了重兵,大門緊閉,後門緊閉,除了出府,其他在府內的行爲都不會被束縛。說白了就是整個安國公府的人被軟禁了,聽元香回來說似乎來了是兩撥人,大廳那邊坐着兩個將領,阮氏已經去見過了。如今安國公臥病,一切只有阮氏出面。
無尤知道這兩撥人無非就是皇帝的和太子的勢力,想必在京城內的國公府都不會倖免,如今怕是一個樣子。但是一個府內混雜兩個勢力,怕也只有安國公府有這個本事了。雖說安國公早就解權了,但是幾十年的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不是短短几個月就能幹淨的。如今這林家的男人個個位高權重,皇上必然要顧及。而太子的勢力能入國公府,怕是要牽制林善信吧,若是真如此,那麼善信手中必然已經握到當初安國公手裡的兵權,還有那些不知道的灰色力量。如今只要太子穩妥繼位,只要善信沒有倒戈,那麼這個府最終還是安全的。如今唯有等。
入夜了,整個府裡死一般的寂靜。無尤哄着故彰睡下,臨睡前給他講了一個三字經的故事,故彰這才穩穩地睡着了。水紅、元香在無尤身邊,紫杉和瑞紫守着故彰。無尤翻來覆去睡不好,最後還是坐了起來,點上燈,鋪開紙,一字一字地抄着佛經。說不擔心,那必然是胡話,如今善信在何處,爹爹在何處、林家上下的男人都在何處,無人可知。這府裡只有過於安靜的沉寂,就如暴風雨的前奏,讓無尤胸口提着,不知如何安撫。無尤多年養成的毛病,一旦心亂如麻就會抄佛經,一字一句地抄,漸漸的就能平復那雜亂的心緒,讓情緒都蘊染在字裡。
一聲尖叫刺破了夜空,所有的人都驚醒了。水紅跑到無尤身側,對着元香點點頭,元香迅速跑了出去。接着就聽見雜亂的聲音,整個府裡都震動了,來來回回的動靜都是被驚醒的丫頭們,跑出去看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一會兒元香就回了來,說是柳香瑜那邊出了事情,似乎是身子又事兒了。阮氏已經過去看了,無尤算了下,她查出有一月身子的時候,不久柳香瑜查出有二個多月身子,難道是要生了。竟然趕在這個時候,真是太是時候了。一會兒就有人進了故明園,聽着是阮氏身邊的小丫頭,說讓四少夫人稍安勿躁,大少夫人是要生了。府裡並沒有提前養下大夫,因爲一直都是正一在處理。又過了一會兒說請大夫的人壓根不讓出去,阮氏親自去前面交涉了。
柳香瑜的聲音也許不大,但是在這個靜謐的夜裡卻格外的響亮,聽着揪心。故彰也被鬧醒了,窩進無尤的房裡。無尤把故彰安置在牀上,其他的人就坐在屋裡子。無尤覺得頭也疼,腰也疼、心也疼,似乎沒有地方不疼。柳香瑜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讓人提着氣。無尤想自己生故彰的時候也沒有這麼誇張地叫。不知多長時間過去,瑞紫進來說那邊終於肯答應請大夫了,已經派士兵去正一堂了。無尤心下穩了一穩,至少總算有了個底兒。許是太辛苦,無尤倚着厚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夢裡有善信,善信對她說,就回來了,不要急。然後似乎覺得肚子很難受,可能是因爲晚上並沒有吃什麼的緣故,接着就醒來了。
剛起身要招呼水紅,看看廚房可還有什麼吃的沒,卻突然覺得肚子一緊。“水紅!”水紅被叫聲驚醒,一看無尤身下,狂推元香,叫着:“快叫嬤嬤,小姐……小姐……羊水破了,早產了……”元香跳起來,衝了出去。兩個嬤嬤進來,有條不紊地指揮着,畢竟不是第一次了,丫頭們也沒有一個個的手忙腳亂。很快就把無尤扶到了早就準備出來的產房裡,燒水,通知阮氏,請正一大夫過來。柳香瑜那邊已經生了,是個男孩,一切平順。阮氏一聽無尤早產,也急了,這一個生另一個也跟着來。阮氏帶着綺晴又往這邊來,一陣地忙活……終於在天亮以後,順利地生產。正一大夫給把了脈,開了一個方子,叫人趕緊去熬一下湯藥來。
無尤暈暈乎乎之間聽見水紅在門外對故彰說:“小少爺,讓你說對了哦,真是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呀。”
軟禁安國公府的士兵在第二日半夜悄悄地撤出了府內。第三日晌午一過,林家的男人陸陸續續地回了來。李氏一直守在無尤身旁,無尤虛弱地不成,這次早產讓正一大夫都捏了把汗,還好母子平安,總算是熬了過來。因爲無尤之前就堅持不用奶孃,所以暫時用了牛乳、羊乳外加米粥代替餵養,等着無尤恢復。雖是早產,但兩個孩子都很健康。林元機得知便來故明園看孫子孫女。故彰堅持要在無尤身邊看書,說是要替爹爹守着娘,大人們也沒有辦法,雖說進產房不好,但誰都擰不過故彰去。無尤醒來喝了點粥,沒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總是覺得很累。
天已經黑了,屋子只是掌了一盞燈,整個室內一片昏黃。一個男人站在牀邊盯着無尤,看見無尤睫毛微動,緊張地握住她的手。無尤睜開眼,就看見善信一張放大的臉近在咫尺,伸出另一隻手推了下,拉開距離纔看清他。臉頰靠近下巴的地方還有一道新傷,似乎動作大一點就會被撕開,衣袖上還有斑斑血跡,他竟然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守在了自己身旁,被握着的手感覺到善信手中傳來的冷,不似他一直的溫暖。
“你回來了?”無尤微微上揚了下嘴角。
“我回來了。”善信地聲音低沉而溫暖。
“太子成爲新皇了?”無尤問。
“是,順利登基。”善信道。
無尤笑,看着善信這一身的血跡,就知道一點都不順利,只是沒有拆穿他。
“善信,抱抱我,我好辛苦。”無尤輕笑。
善信放開無尤的手,脫下外袍。坐了上來,把無尤抱在懷裡,拉高被子,把兩個人都裹住。下巴抵着無尤軟軟的長髮上,來回地摩挲。再次抱住無尤,心裡那些空洞似乎全部都被填滿了,那些殺戮漸漸遠去。善信知道只有抱着她的這一刻,自己才能安穩下來,才能真得無所畏懼。
“林善信,我再也不要給你生孩子了。”無尤輕輕的呢喃。
“好,我們再也不生了,夠了。”善信早就想過,從無尤第一次生產,他就想過這事兒,他太怕無尤離開他。
“傻瓜,我說什麼你都信呀?”無尤笑他。
“嗯,我不要你再受這種苦了,我怕。”善信抱緊無尤。
“是不是很快就能太平盛世呢?”無尤問。
“很快,放心。”善信眼神堅定,在心裡道:我會爲你打造一個太平盛世。
“我一直忘記告訴你,無論你走多遠,走到哪裡,記得我在這裡一直等着你。我相信你就會回來,總會回來,回來和我過一輩子的安逸平淡。”無尤的聲音很柔很輕。
“放心,無論去哪裡,我都會回來。我答應過你,我們要一起走一輩子,不食言。”善信低頭親吻無尤的發。
他敏感的妻呀,想必已經猜到了,八皇子逃出了京城。八皇子能出了京城,不知道是不是太子在京城的天羅地網間放了自己的弟弟一碼,這次的一碼應該就是太子殿下最後的親情了吧。也許終有一日,他和林湛盧還是要狹路相逢,若是可以能不能不爲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