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又是一天的行禮,林善信帶着紀無尤在皇宮裡晃盪了一圈。皇太后、皇后等見一圈禮。到了院子裡還沒踏實下來,宮裡的賞賜就到了。又折騰地闔家按着品級穿戴起來去接賞。一直到了晚上,纔算踏實下來。
“無尤”
林善信進來的時候,無尤正在打瞌睡,被林善信一叫,就醒了,回頭看見林善信,笑了笑。林善信走了過去,坐在她對面,道:“累了?”
“有一點。”無尤看着屋子裡的燈都掌了起來,“你不是在書房嗎?”
善信拿起無尤沒喝完的水,喝了下去,才道:“明兒是十五,下元節了呢。想着來問問你,腿好一些了沒?”說着把手放在無尤的膝蓋處,壓了下。
無憂微微皺眉,還是有點疼。“好多了呢,只是還有點疼。你問這個必是有原因吧?”
善信道:“下元節,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去莊子裡看過節?”
無尤歪頭看他,“就這樣?”
“你若不想去就算了!”善信說着就要起身。
“那我去,去看看也好”無尤對着善信的後背道,無尤不放心又詢問了一句,“你和公公婆婆提過了嗎?”
林善信回頭,“請安的時候就說了,和奶奶也說過了。省心吧。”
第二日一早,林善信就不見人影。無尤起來的時候,水紅已經在一側等了一會兒了。等一切都拾掇好了,有容在外面問水紅,無尤是否可以出門了。水紅告訴無尤,今兒姑爺一早就吩咐了,誰都不帶着去,只有有容隨車。水紅和以藍把無尤送到西邊角門上,有容扶着無尤進了一輛藍布馬車。
無尤坐在其中,這個馬車看起來很普通,內卻空間不小,被隔開兩層,自己就坐在內層裡,外層還擺着一個小櫃,本應是服侍的丫頭待着的地方。有容還等在車外,車伕站在馬旁,對着馬不知道在耳語什麼。那馬看起來倒是很溫順,低垂着雙目,耳朵時不時就動一動,一側的蹄子還掃着地面,有一下沒一下。
隔開內外兩層的紗簾被撩起,林善信坐了進來,看見無尤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問了句:“想什麼呢?”
無尤擡眼看林善信,他今穿了一身暗藍色的長袍,既沒有滾邊也沒有暗繡,倒是簡單的很。和自己這一身月蘭滾銀色繡花邊的短襖倒是搭配的齊整。“今兒怎麼穿的這樣素?”
善信很自然的握住無尤的手,道:“下元節呀,咱可不能搶了水神官的風頭呀。”
無尤在心中暗笑善信的貧嘴,“這會兒該告訴我,咱這是爲何而去吧?”
馬車已經上了路,雖然是輕車從簡,倒也不顛簸。林善信放下車窗邊的簾子,才說道:“咱府裡,爹和大伯都給分了莊子,爹手邊的這個莊子在城外的靠山村,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我去查賬、查看收成。也巧這次趕在了下元節,那邊莊子裡每到過節的時候都熱鬧,比起府裡多一份人氣,所以就想着帶你一起去看看新鮮。”
無尤一聽,才知道這府裡雖然沒分家,但是各戶都有一些物什的。“那你便是去了很多次的呀。”
善信搖頭,“分莊子也不過是前年的事兒,那會兒大哥才結了親,便有了這麼一出。爹朝堂又忙,我是個閒人,纔將這些給了我打理。去年纔算熟悉了下來,這會兒也是第一次趕上下元節。有容說很熱鬧,纔想去看看。”
“你也會有不熟實的事兒呀,可是外面都傳你聰慧呢。”無尤嗤笑了出來。
“誰又亂說我這般那般了,看着我那點不好的小聲明都被你聽的去,哎。”善信佯裝惆悵。
無尤看善信的樣子,突覺得他也是小孩心性,伸手去按開他眉心的“川”字,卻被善信一把握住,收也收不回來。忙找話打開,“那,我們要待幾日呢?”
“以前都是一去兩三日的,這次儘量晚上趕回,若是不成明日回也好。”林善信說着把無尤的頭按到自己肩頭,“先歇歇,很有一段路呢。”
“恩”。
馬車突然顛簸起來了,一下就把無尤晃醒了。無尤抓起手帕去擦臉,另一隻手還被牢牢的握在林善信的手中。而善信早就醒了,撩開小窗簾,正往外看。無尤也湊了過去,顯然已經出城了,遠處是了無人煙的荒地,鋪着泛黃的雜草,遠一點瘋一樣的隨風飄着,看上去倒像與人刻意操縱一般的,往一個方面晃。
林善信發現無尤醒了,放下簾子,道:“快到了,再往前一點就是了。”
一會兒外面有容就叫着說:“少爺,快到了。”
無尤撩開自己這面的小窗簾,這次看見的是兩側大片的田地,人散落在其中,忙忙呼呼的。有人卷着袖子,有人卷着褲腿赤腳站在田間,還有女子拎着盒子在田間小道里走。不遠處似乎是村莊,隱約看見山下不少的房子排列着。
“四五月的時候,纔好看呢”林善信開口,“村子裡會開大片大片的野花,走在其中花香遍地呀。”
“那開春了,再來呀!”無尤隨口的說了出來。
“好呀。”
馬車駛進了村子,有小孩子好奇地在後面追着,笑着,大聲的叫着。無尤在車內開心的笑,林善信側頭一直看她。車轉了兩個小土路,就進了比較寬敞的道,一看見知道是專門修的路。路一直往前,看的見前方路一側一個寬敞的大門,有別於村子裡其他的房子,這便是林家的莊子了。林善信率先下了車,然後伸手去拉無尤,後來乾脆把手扶在無尤的腰上抱了下來。
有容已經先一步去敲門了。無尤細細打量着是一個面闊一間的大門,門上上書三個大字:耕讀園。林善信見無尤看着那三個字,便解釋說是父親林元機手書的,是要讓他耕讀。無尤看着這三個字,想起公公那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卻不想這字倒有一種外放的氣質。門開了,一個素衣老者迎了出來,看見林善信上前行禮。介紹後,才知這是莊子裡的管事先生秦老。
林善信告訴無尤,這個秦先生本是村子裡出的秀才,因爲家道中落在村子裡給孩子們開蒙學,後來不知何時和爺爺安國公熟識便請到莊子裡管着大小事宜。這莊子能有現在的成績,也是秦先生的功勞。林善信如是說的時候,秦先生一旁連連說着客氣話。無尤打量着,那老先生一身的傲骨涵蓋在這周身的儒服之內,顯然是個有故事的人。
無尤發現自從林善信出了城,靠近莊子時,人也變得格外清爽有趣。似乎如逃離了什麼一般。身爲安國公的孫子,自幼華服美食,衆人疼愛之下的他,原來也會有各種的不舒服。反而在這鄉野小地卻有些放縱之感,似乎如脫繮野馬一般。就連笑都比前兩日多了不少,說話之前也少了一些拘束,無尤初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一個老婦人出了來,對着無尤要行禮,卻被林善信攔住了。告訴無尤這是秦先生的夫人,無尤叫道:“秦夫人。”
秦夫人道:“你們忙去吧,我帶着少夫人去轉轉。”說罷就拉着無尤往內院走去。
無尤隨着秦夫人一路到了內院的院內,一些婦人正在院中用三個不大的石磨,磨着一些白米,無尤好奇的望看。秦夫人道:“那是新粘米,今兒是水官解厄的日子,這些媳婦兒都是莊子裡佃戶家的,一早就過來用這些磨成粉,好做素糰子。”
“秦夫人,無尤可去看看,不打擾她們。”無尤頭一次看見,因爲家裡都是往年袁氏和袁嬤嬤做這些,鮮少讓女兒家參與。
無尤走入其中,每個看見她的人都衝她笑,有的婦人臉上帶着紅,似長期幹活而至。無尤站在一個磨前,看着人們磨磨。一個媳婦看她好奇,把磨把鬆開,讓她來試試。無尤也不含糊,上手就要磨,可是一推,木手柄卻露了怯,竟然是怎麼都使不上力氣的。用力的推,還是紋絲不動,旁邊幾個媳婦兒笑着說:“這可不是你們金貴人兒乾的。”那個婦人接了過來,繼續磨,然後邀請無尤一起給水官做糰子。
秦夫人看着粘米麪也磨的差不多了,就帶着媳婦們往另一側的院子過去,那邊早就有幾個半大的孩子把幾個大面板架上了。秦夫人從口袋裡抓了一把果子遞給孩子們,孩子們就四散的跑去吃了。幾個媳婦兒已經開始幹上了,捲起袖子,拿着葫蘆做的舀,一邊倒水,一邊和着粘米麪。另幾個媳婦兒一個洗菜,一個拿着刀剁已經洗好的菜,還有一個把剁好的菜放在大盆裡開始拌入一些鹽味料等。
有那麼一會兒了,這邊的素菜餡料都已經拌好。那邊和麪的幾個媳婦兒把那些和好的麪糰,丟進一個石窩裡,用一個木頭行子,一下一下的敲。無尤也看的好玩,要了一個來,一起敲。人家的都敲得幫幫響,只是無尤那個敲得軟綿綿的。無尤不好意思了,把行子給了其他的媳婦兒,只好坐在一側看。
一個婦人問:“小夫人可是三少爺的新媳婦兒呀?”
無尤答應着:“恩呢。”
又一個婦人道:“這夫人一點架子都沒有,我們都以爲不是國公家出來的呢。”
問話的婦人又說:“小夫人可是沒在村子裡過過節呀?”
無尤點頭。
“那隨我們一起吧,可熱鬧了呢!”一旁的人都說了起來。
無尤點頭笑。看着這些婦人,生的簡單,想的也是簡單,該笑就笑,想說什麼決來。這便也是一種福氣。她突然知道爲何善信在這裡如此的自在了,就連她都喜歡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