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篇文章一氣呵成,用不到萬字的篇幅幾度轉折,還整合了好些個基金會平行世界的設定。
只能說,不愧是整千競賽得分最高的作品。
感嘆著作者的牛掰,關理重新掃視文章,把裡面能點的超鏈接都點了一遍,以免錯過什麼關鍵信息。
不過他一路點下來,發現絕大多數都只是把提到的SCP項目頁面接入,方便沒看過的讀者直接跳轉。
噎鳴協議的執行記錄中倒是涉及了幾個設定中心,但作者很明顯只是把它們當作填充背景的工具時間線,與文章內容沒太大關聯。
唯一的例外……
關理終於拉到了最下面,那封郵件的末端,“還有機會讓這個世界少受點罪”。
標紅的字體,意味着這裡可以點擊。
它鏈接的也是一個設定中心——中國分部設定中心:“生”。
……生?
“這個作者……”關理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太絕了,真的太絕了。
“生”是什麼?
中國分部設定中心之一,得到了整個網站承認的“基金會平行宇宙”——可以這麼簡潔地理解。
這些設定中心與主系列檔案之間存在着大量聯動與交互,有時候甚至被用來補完檔案裡沒有寫到的設定。
可以說是半官方性質的“同人”。
主站和中分各有自己的原創設定中心,而“生”是中分當中排在最前面的一個。
“異常的消失,究竟是人們重獲秩序和新生的黎明,還是故事步向尾聲與終結的落日?”
這是一個異常逐漸消失的宇宙,世界回到正軌,失去存在意義的基金會面臨最後的抉擇。
延續亦或解散?
衆多作者用自己的文章來講述,那個在異常死去之後重獲新生的世界。
……也是講述整個異常世界的死去。
“你所見,你所知,有其生必有其死期,有其死必有其生時。神早已死去,曾經死過一次,而我們的信仰不曾偏移,我們將它被肢解的軀殼一片一片如拼圖般併合過一次。”
——《毫無疑問,他們死了》
“當她走出地下室,一切都將天翻地覆,一切都將重歸原狀。模因危機會像野火一樣在心靈間蔓延,惡獸在暗中潛伏,貪得無厭地吞噬血肉。一切深淵中的窺伺者都會迴歸。一切滿懷惡意的神靈都將重臨。”
——《東線無戰事》
“隨着身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展開翼向着天際,向着密佈於天際的太陽們而去。他也不願再駐步於狹窄而幽暗的地面了,異常已經死去,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繼續前行,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人類繼續前行。”
——《異常已死》
“威脅人類萬年之久的異常均已謝幕,常態重臨大地。
歷經了無數血與淚的考驗。
人類終於迎來了終結。”
——《勝利日》
“我們沒什麼要收容的了。這篇文檔是爲你而設的:我們部分地複製了那個吊墜,讓你得以繼續活下來,不必作爲O5,而是作爲另外的某個人,某個正常人而活下來。”
——《收容文檔:最後的更新》
“此世再無異常。
我們是最後的異常。
我們爲從異常中守護日常而生,如今異常已然消失,完成手中最後的工作後,諸位即可一償宿願——迴歸我們日夜守望的日常。
去消滅名爲‘SCP基金會’的異常,用自己的生命去貫徹自己的使命。”
——《Our Foundation Will (Not) Fall》
“使迷茫的孩子們掌控前途。使曾經的邊緣者被社會容納。使這些名正言順的‘人’得到同等的守護。人類的延續之火灼灼其明。”
——《新生,新生》
這便是“生”,向死而生。
CN-1000卻在文章末尾,在這種相當於放棄治療躺平等死的地方,接入“生”的設定……作者的魔鬼程度令人髮指。
倒也確實是基金會一貫的風格。
看似美好的生的希望,並不一定會帶來好的結果;被人恐懼的死的終結,說不定纔是更加正確的路。
無論何時,生存與死亡都是文學創作中至關重要的母題。
中分設定中心的“生”主要寫的是前者,而涉及後者的文章在基金會裡面也不在少數。
——比如“SCP-2718-身後事”、“SCP-2922-黃泉來電”、“SCP-2935-哦,死亡”等檔案。
它們都體現了作者對“死亡”的探索與深思,2718可能是其中最“純粹”的那個。
在基金會的檔案中,SCP-2718被認爲是一DAMMERUNG(末日黃昏級)的認知危害。其檔案無法刪除無法屏蔽,總會出現在SCP檔案列表中,並恰到好處地被人訪問。
任何將該文檔描述部分的內容暴露出去,或在無權限的情況下打開頁面18秒未關閉的行爲,都將被視爲“收容失效”。
然而,在它規格冗雜的“特殊收容措施”下面,那被嚴密警惕管控起來的描述內容,只是一份永久性記錄的留言,來自一位名爲Miriam Prayther(米莉安·普雷瑟)的女士。
留下這份記錄的時候,她自稱爲O5-7,用最後七分鐘左右的時間告知這些必須被人知曉的信息——
爲了追回因前O5-11意外死亡丟失的鑰匙和口令,O5議會花了十四年在一個海島上找到他的遺體,並決定將他復活。
回收隊收集起那些暴露在烈日與暴雨中的腐朽殘骸,帶着他重新“回到”了基金會。
接下來的步驟就是讓這位前任的O5-11起死回生。
基金會有衆多“復活”一個人的手段——複製、克隆、模擬人格、回溯時間……
但這次他們需要獲得的,是一個人腦子最深處的秘密口令。
由於相關材料過於缺乏,現有的時間類方式都無法適用。
基金會決定利用他的遺骸,重建起整個人的量子模型—物理上、化學上、電磁上—精確到他的心跳會繼續跳動、他的神經突觸會繼續活動。
一場“完美的復活”。
O5-11再度迴歸監督者議會的行列。
復活後的他甚至比以往更加坦率熱情,對其他人的安排完全順從,並展示出前所未有的洞見和智慧。
O5們隔離並質詢了他的記憶,確認他是O5-11本人,最終一致同意讓他回到工作。
但O5-11展現出來的改變不止這些。
他開始接受以前頑固抗拒的“增強治療”,也就是延長壽命。
他突然對收容協議的安全性和員工健康福利關心起來,且表現出對犧牲D級人員的無比厭惡。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熱愛生命,同時抗拒死亡。
這些行爲沒有引起其他人的警惕,因爲在最開始的質詢裡,O5-11表示自己沒有死後的記憶。
他說謊了,但用以檢測的描記器顯示一切正常。
使他暴露的是之後的動作:詢問O5-7基金會是否有可以實現永生的事物,得到否定回答後,違背協議擅自接觸收容中的APE個體(終極多能性實體apex-tier pluripotent entity),或者說,“神”。
O5中最年長的兩位直接找到他進行正面質問,這次O5-11沒有隱瞞,他在趕走所有守衛後交代了全部。
“一開始我不敢說出來,你們不會讓我離開收容的。真相是,我記得所有事。”
“我記得有一開始是一陣甜蜜的湮沒,就像沉睡一樣;但回想起來,我覺得這還不到一天。緩慢,但很明顯,我帶着夢一樣的意識回到了身體上:在一開始我毫無知覺,盲、聾、麻木,但接着就像所有的神經都再次連接上了一樣,我的感官恢復了,比還活着時更甚。”
“我感覺自己困在一個動彈不得的軀殼裡,掙扎的烈度慢慢提升:敏感,接着尖銳,在接着就是煎熬。我不能完整的向你們表述,但請摒住呼吸,超越焦急,超越痛苦,超越絕望——頭痛欲裂,眼球外凸——一次無盡的窒息之夢。”
“我的皮膚在烈日下腫脹乾裂;很快蠅蟲就一個個聚了過來。我能感覺到蟲卵孵化、幼蟲亂爬,惡氣在我的體內產生積聚,細胞開始解體,間液腐化發酸。”
“不知爲何我仍能感覺到這一切,而且這種感覺還在增加——即便我的大腦已經崩潰分解,我的知覺仍在延伸,深入飛鳥的胃中、火蟻的牙裡。我能感覺到每一塊指甲、每一根頭髮被風吹走——而我的感官也隨之飄散到海洋、消散在億萬硅藻的胃中。”
“我不明白。我越是分散,我對痛苦的感知就越發強烈。而當我腐爛到連最細小的神經都已無法區別,這種痛苦改變了,從人類語言的燒灼痛苦撕裂,變成了可怕到已無法清楚表達的東西:一種我的每個部分間可怕而令人發狂的延展感。”
“我不認爲這是一種懲罰,我不認爲這是果報。我非常懷疑這就是個簡單的結果,我們天然地本來就會變成這樣,你們明白了嗎?”
“我死去了18年,苦痛已無可言表。而對於那些古老的死者,我們還敢想象他們的痛苦嗎?”
“是的,我向惡神尋求了幫助。我確信他如果願意會把這延伸到我們所有人。我向他提出基金會的巨大讓步作爲交換,甚至也許是釋放。但他笑了笑,拒絕了。”
“我可以接受任何結果,只要能永遠如此。”
“你們相信我麼?你們會加入我,一起逃脫這命運麼?求求你們!”
他清晰地記着死後的記憶,感官隨着腐爛的血肉滲入天地,思維在無盡苦痛中枯萎成灰。
然後他被基金會拉了回來,從那種恆久的絕望中。
他絕不想再一次死去。
O5議會確認了他的言語,緊急召開遠程電話會議,所有監督者都在列。
他們爆發出爭吵,不同的觀點和決議在會議桌上碰撞,再被投票選出最終的處理手段。
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不,更加激進瘋狂。
O5-8要求將人類的死亡宣佈爲一個Keter級SCP項目,並盡一切代價收容它。
O5-3提出系統性的處決所有危險項目以保護他們和更多人。
O5-10大喊他們必須挖一條貫穿阿斯特拉罕和地中海的隧道,讓全人類接受增強治療。
而阿斯特拉罕是SCP-006-不老泉的所在地。
最後,僅剩的O5-1否決了以上一切,“無論O5-11的經歷是否屬實,很明顯我們已不再擁有任何理由。只有一種可能的辦法,因此我宣佈開始進行緊急協議17。請你們呆在原地,我們都將被施以A級記憶刪除。”
刪除所有知情者關於此事的記憶,除了O5-11。
¸ tt kan¸ ¢O
把他從收容裡釋放出來就是個錯誤,他應當被處決。
這是正確的判斷,很有可能就是最正確的判斷。
不顧一切要逃離死亡的O5-11在門關上之前逃了出去,想要阻止他的O5-7追了上去,於是也被關在隔離門之外。
她被留在了安全屋之外。
O5-7在回頭的一瞬間終於意識到了。
“愚蠢!他們看不見我,他們聽不見我,他們不知道我想回去,他們不知道我是多麼想吸入那已經充滿整個房間的紅色氣體。一瞬間的決定,我的命運就此封死。”
她知道接下來將面臨什麼。
在生命的最後幾分鐘,O5-7跑向幫助部門,用自己至高的權限,在基金會系統裡留下不會被刪改的信息。
“我愛基金會就如愛自己的女兒,我如此做是爲了安全和保護人類。所以我央求你:這—真知—絕不能被抹去、遺忘。這不是收容,這是瘋狂。”
隨後她被收容部隊處決。
O5-11沒有死,他逃向了SCP-106的方向,一頭撞進“恐怖老人”的口袋次元。
在他看來,這遠要好於死亡之後的世界。
事態至此塵埃落定。
SCP-2718在基金會檔案庫裡如幽靈般潛伏。
可它究竟是什麼?
死亡的真相?發瘋的O5?還是如檔案最下面的標籤所言,只是一種信息危害?
可能“死亡”真的如O5-11所說,是一種令人絕望的“常態”,也有可能是基金會在復活他的過程中誤操作了什麼,導致一些不該有的數據混進了他的記憶與靈魂。
更有可能的是,這確實是信息危害,一種只有得知了某段特定信息之後纔會體現出效果的異常。
基金會用“完美復活”窺探死後世界的瞬間,它被製造而出,盤踞在O5-11的記憶中。
當那段記憶被描述給其他人的時候,所有O5已然暴露在異常效應之下。
於是他們相信了那不可思議的痛苦描述,並試圖找到根除死亡的途徑。
他們陷入對必將到來的死亡的瘋狂恐懼。
而在他們相信的那一刻,這種痛苦便會在死後降臨。
“Belief is the key.”信念是關鍵。
O5-1把握住了唯一的正確選擇,也是針對信息危害最有效的方式:記憶刪除。
O5-7因一念之差被它捕獲。
SCP-2718成爲她註定的命運。
她相信了這種認知,她重新定義了自己的身後事,她把有着信息危害的內容放到了基金會的檔案中,然後死去迎接那漫長到宇宙終結的無盡苦痛。
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的解釋。
到底如何,誰知道呢。
畢竟無人能看見身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