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葉家。
儘管帝都風雨,隨着東、北、南三方邊軍大營,同時傳來緊急軍報暫且告一段落,可此地門庭依舊清冷,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時候,被帝宮中那位陛下記在心裡。
更何況,其中還有個註定了,日後將會得勢,不知會有怎樣大成就的忠武侯寧秦。
葉癸再一次,進入到搏虎堂,對葉搏虎恭敬行禮,轉身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言不發。
既然大帥要他來,便一定是有了安排,他只需要等着就好。
葉搏虎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他略略沉吟,道:“葉癸,你是我後葉家這一代中,最聰明幾人之一,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重新給你選擇的機會。”
頓了一下,“甚至於,未來家主之位,也有可能讓你接手……但這不是絕對的承諾,本帥只是答應,給你這麼一個機會。”
可這本身,便已是極大的器重,熟知葉搏虎心性之人,都知道這幾乎已是,他對人最大的褒獎、認可。
葉癸神色依舊平靜,他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葉搏虎神色平靜,並未因此流露失望,或是想要繼續勸說,他擡手敲了敲桌面,“既然你心意已決,本帥便要將你,做一顆死棋來用了。”
葉癸拱手,“請大帥吩咐!”
“梧桐郡李家,與忠武侯寧秦間,必定還會有一番風波……本帥要你司機行事。”葉搏虎看了他一眼,聲音越發冷漠,“記住一點,我們已經與陛下達成約定,在帝都內不會動手。所以,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與我們牽扯上半點關係。”
“大帥放心。”葉癸起身,走到堂下,屈膝跪地行禮,“拜別大帥!”
叩頭,起身,大步離去。
搏虎堂中,響起一聲輕嘆,可些許情緒,轉眼就被壓下。葉癸一心求死,活到現在,便是爲了今日。
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葉搏虎眼眸中,露出沉凝之意,他也很想知道,魔宗那位小姑娘,究竟隱藏了何種秘密?竟讓帝宮中,那位心性多疑的陛下,做出袖手旁觀之舉,而並不擔憂他手中棋子會死於非命。
此外就是,陛下雖然多疑,但一向雄才大略,是世間真正的梟雄人主,但凡通過考驗之人,都會獲得一段時間內的信任。
再要考驗,也是之後的事,渡過之後寵信更勝,否則便被打落塵埃……比如觀海城,陳元慎那個蠢貨。
所以,葉搏虎想不通,陛下爲何對金吾將寧秦,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不止,必有問題。
這讓葉搏虎心中,難免有些古怪,後葉家如今心心念念,想要殺的人,即便現在不死,未來也一定會死。
但可惜,時間不等人,後葉家等不到那個時候。
……
西荒帝都,雖有一百零八座主城相通,看似四通八達,卻也並非隨便哪個人,都能輕易進去。
身家背景,雖只是其中一項,卻最爲重要,根腳不明的人根本沒機會踏入主城傳送陣,這點審查極嚴。
正因爲這樣,鐵線上次進入西荒,纔不得不借了幾身衣服,其中混入帝都的那個,就是李藏周這個倒黴蛋。
說他倒黴是真的,原本鐵線要進帝都,有的是各種辦法,可因爲忠武侯被刺殺,京畿傳送陣戒嚴。他不敢耽擱了,大巫老爺吩咐的事,又恰好聽聞,有梧桐郡李家子弟正在臨月樓中,後面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
梧桐郡李家嘛,名頭肯定好用,進出帝都不難。至於殺李家子弟,肯定會有麻煩……這對換身皮囊,好似穿衣脫衣這麼簡單的鐵線而言,並不畏懼。
更別說,他的根腳早就已經,被大巫老爺出手,直接干擾了天機。可直到這一刻,重返西荒境內,鐵線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怎樣的大錯……難怪,大巫老爺會說,萬一真出事,就要親手殺他謝罪。
一時間,鐵線借居的這副皮囊,臉色慘白汗如雨下。完了完了,他如今真的相信,大巫老爺是認真的。
欲哭無淚!
鐵線擡頭,看着面前的背影,哭喪着臉哀嚎, “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您一定救我啊!”
白袍遮掩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如今平靜無比,沒半點波瀾,他若能救我,自然就不會有事,否則……李家不殺,他也會死在我手中。”
兩日後,又借了一身衣服的鐵線,帶着一襲白袍,模樣古怪的大人,順利踏入了傳送陣。
好巧不巧,又是觀海城。
“這地兒,老子總覺得,跟我五行犯克啊,莫非還會出事……”喃喃低語中,傳送陣光芒亮起,兩人身影消失不見。
……
忠武侯府。
肉肉睜開眼,其內一片平靜——終於,是到了!她一步邁出,身影直接不見,再度出現時,已在京畿之地。
而這種,超遠距離的空間跨越,竟沒有被西荒帝都大陣,察覺到半點,其中精妙可想而知。
肉肉站在,通往帝都的官道上,來往衆人形色匆匆,卻都對她視而不見。哪怕有些人,與她碰到一起,也是一閃而過。
便好像,雙方看似同在一處,事實上卻不在同一世界,根本不存在交集。
肉肉面無表情,低頭彈了彈指甲,“出來吧,已經看了好一會,說說有什麼發現?”
她面前,不遠處空間微微震盪,兩道身影出現。鐵線臉色發白,嘴巴苦澀不堪,心想我這張嘴,實在是太欠了。
沒事亂逼逼啥?!
趕緊上前兩步,“噗通”跪下,“夫人饒命!”
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您該清楚,我肯定沒那個膽啊。對,沒錯,就是我後面那個。是她說非要看一看,我一百個不願意,卻不敢反抗。
內心哀嚎,口中卻只能求饒,多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因爲,身前身後這兩位,差距就是一眼瞪死他,跟一劍斬死他而已……誰都招惹不起!
肉肉看了他一眼,眼神落到白袍上,眼眸閃過一絲讚歎,“你劍修的不錯,我手中有門劍法,想不想試着練練?”
白袍下略微沉默,“好。”
肉肉打了個響指,空間微微扭曲,三人同時不見。
……
又過了兩日,民老爺正在房裡,抱着自家小妾,親親我我的時候,目光突然閃了閃。他嘆一口氣,伸手拍了拍一片豐腴,“下來吧,我還有點事。”
小妾乖乖點頭,可眼神裡面,卻忍不住露出幽怨。
民老爺捏了捏她的臉蛋,“嘿嘿,老爺我也是沒辦法,但必須把事情辦利索了,才能繼續過安穩日子。”
起身就走,出了小妾的院子,民老爺一路走向民祥泰住處,路上遇着幾個婢女,他大都沒正形的嘴上花花幾句。
可惜府中的婢女們,早就熟知了自家老爺的心性,並不因此慌張,大都回以眉眼挑逗,讓民老爺長吁短嘆,大感世風日下,現如今的小娘皮們,是越來越膽大包天。
也就是現在,年紀大了修身養性,要放在年輕的時候,就這些個小娘皮,他都能抱到牀上去,讓她們領教一番,什麼叫做槍出如龍翻江倒海!
侍書、侍棋兩個,因爲生了一場大病,被老爺送回家中,給了好大一筆銀錢,府中下人羨慕不已。所以,如今的書房裡,空無一人。
民老爺來帶書架旁,伸手取下遮天冊,看了一眼它如今破舊錶面,嘴角露出無奈。
“正所謂,天作孽猶可生,自作孽不可活啊。”
“騷狐狸,是你自取死路,可就怪不到老夫了。”
他走到煮茶的炭爐旁,隨手取出火摺子,吹了兩口冒出煙來,很快就有火舌跳躍。
看了眼手中的遮天冊,民老爺面無表情,隨手丟了進去。
呼——
火焰頓時高了三尺,將遮天吞入其中,逐漸燒成灰燼。
民老爺眼底,露出些許感慨,“殺一個九尾妖狐,損了一件妖族至寶,就當是違背誓言的代價了。所以,這件事跟我的糾纏,自此一筆勾銷,事後因果可找不到我。”
自言自語,又像是寥寥幾句,便對這件事蓋棺定論,就此真的割裂了因果糾纏。
玄而又玄,大道莫測!
可很快,民老爺臉上一絲自得,就變成了苦笑,他可以將自身,從這件事情中割裂出去。
但忠武侯府中的那位,顯然不會忘了他,只要這位還在,他就沒辦法真正置身事外。
只希望,那位夫人能言而有信,否則纔是真的麻煩!
……
帝都李宅。
李歌房中,正安坐書桌後,隨手翻書的妖狐蘇煙,臉色突然微變。
毫無預兆,她心神一陣驚悸,大妖的直覺,讓她感受到滅頂之災——似天塌地陷,萬物淪陷,她身在其中,拼命掙扎卻無濟於事。
“李歌救我!”
尖叫聲未落,火焰憑空而生,將蘇煙包裹在內,但詭異之處在於,這火焰就像是影子,沒有半點溫度泄露,甚至旁邊的書冊,處在火焰波及範圍內,同樣毫髮無損。
但它終歸不是影子,至少對妖狐蘇煙而言,甚至其威力,猶勝過世間任何一切火焰。
因爲,這火焰來自一冊遮天冊,以自我損毀爲代價,所燃燒起的絕妖之火。完好之時,遮天冊爲妖族聖物,可幫助世間任何妖物,遮掩自身氣息,矇蔽天機感應。
可一旦點燃遮天,所形成的火焰,亦可燒死這世間,任何一頭大妖,形神俱滅煙消雲散。
便是絕妖之火的由來。
火焰之中,一身白裙,姿容清冷的仙子,轉眼就血肉腐爛,成了惡鬼般悽慘模樣。
接着,便是人形都沒辦法維持,露出了九尾妖狐本體模樣,它一個翻滾地動山搖,李歌所在小院,已經被撞成粉碎。
絕妖之火是跗骨之蛆,一旦沾染不死不休,哪怕九尾妖狐現出本體,身軀膨脹幾百倍,依舊處於火焰焚燒之中,根本無法掙脫。
嚎叫淒厲,火焰中的九尾妖狐,其龐大身軀,瞬間吸引來無數關注。比如,這一段時間來,因爲連番變故,壓力巨大的帝都守備司。
還有就是,帝宮中領帝令,大肆追捕九尾妖狐的小宦官。他走出陰影,仰頭看着李家宅邸深處,那突然冒出的九尾妖狐,及沖天的絕妖之火,眼眸間露出凝重。
九尾妖狐居然藏身李家,難道陛下之前的猜想,居然是真的?不對,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而且九尾妖狐現如今,一身絕妖之火又是從何而來?
李家?他們顯然不會,爲了替西荒帝國辦事,就毀掉一件珍貴至極的妖族聖物。
畢竟這樣的東西,哪怕放在中荒神州,都是人人眼紅,有資格拿出來跟妖族,做一筆大買賣。
那就是,有人出手殺九尾妖狐,將它逼出行跡……這番謀劃,當真是大手筆,定有一番圖謀!
不像是僅僅針對梧桐郡,莫非,是衝着中荒李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