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逐漸從廢墟中被清理出來的城主府,出現了一次小範圍輕度地震,除損壞了一些王朝三人的工作成果外,並沒有造成實質影響。但它依舊打斷了秦宇的思考,略感詫異在下,走出集居住與修煉室一體的石屋,眉頭微皺露出幾分不解。
懸浮於無盡海深處的聖冥城,若連海水波動都無法抵消,早就被摧毀了無數次,今日是怎麼了?不等他思索更多,就看到了屁滾尿流,倉皇逃來的王朝三人,黃山閉着眼被兩人拖在後面,臉色灰白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悲慘模樣。
華延亭聲音惶急,“二哥,二哥你可別嚇我,你快醒醒!”
秦宇眉頭微皺,因爲經驗豐富的原因,他一眼就察覺到,黃山出了什麼問題。
丹毒!
而且是非常厲害的丹毒,黃山好歹有滄海初期的修爲,看情形眨眼功夫就被放倒了,甚至沒來得及交代一兩句話。
王朝“噗通”跪下,“統領,請您出手救救黃山,我們做牛做馬,粉身碎骨回報大恩!”他已經嘗試過了,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現在求秦宇也只是種本能,每當兇險來臨時,我們都會下意識,靠近能力更強大的存在。
跪下后王朝就反應過來,心底生出一絲悔意,如果秦宇不能救活黃山,雙方必然因此留下芥蒂,以後還怎麼抱大腿?可讓他驚喜莫名的是,秦宇居然答應了。
“把他放下來,幸好你們來的快,再耽擱一會兒,神仙也難救他。”華延亭放下黃山神色緊張,直直盯着秦宇,只見他蹲坐下去,伸出一隻手點在黃山眉心。
沒丁點的力量波動,這麼一搭手就能救人?
華延亭嚥了口吐沫,神色更加緊張,擡頭看了眼王朝,後者略一思索對他緩緩搖頭。秦宇既然已經出手,他們就只能等下去,絕沒有讓他中途罷手的可能,否則以後還混不混了?
王朝心裡亂七八糟,想着萬一黃山死了,會造成什麼後果,不是他不盼着兄弟好,實在秦宇現在的表現,讓人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突然間,華延亭一聲驚呼,王朝心臟驀地收縮,回過神就看到,黃山灰白麪龐多了幾分血色。
他下意識長大嘴巴,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這也行?
確切說,是非常行。
絲絲縷縷黑色毒氣,出現在黃山臉上,匯聚到他眉心,沒入秦宇指尖不見。然後,他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短暫茫然後,突然大吼一聲,“老大、老三快跑……啊,統領您怎麼在這兒?”
王朝往他頭上一巴掌,呵斥道:“你怎麼搞的?差點送了小命知不知道!還不趕快謝謝統領,不是大人出手,你現在已經死了!”
黃山似想到什麼,打了個寒顫,爬起來想要行禮,可身體發虛差點一頭栽倒,被華延亭急忙扶住。
秦宇擺手,“別講這些虛禮了,黃山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何事?”
黃山恭敬道:“王朝大哥說,統領平日休息的園子,實在太荒廢了些,就讓屬下過去清理……”
這小子,現在還不忘表功刷分,秦宇嘴角就有一絲無奈。
策略是王朝制定的,可他這會兒卻是一臉尷尬,趕忙道:“廢什麼話,趕緊挑重要的說!”
黃山有些委屈,心想大哥你吩咐的,有機會就刷分嘛,怎麼反過來怪我,卻不敢再繞彎子。
“就剛纔,園子突然震動起來,然後靠近院牆那塊兒,就出現一道裂口,屬下正好離得不遠,沒等我反應過來,一股黑色毒氣噴了出來,屬下已經屏住了呼吸,可還是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省了。”
似乎覺得自己的經歷太丟臉,黃山略帶憨厚的臉上,露出幾分尷尬,“等我醒了就已經在這。”
王朝覺得老二實在不會表現,我讓你說重點,也不必這麼簡略吧,可沒等他打眼色,秦宇直接道:“帶我到裂口那去。”
黃山瞪大眼。
秦宇淡淡道:“找到地方,你們留在旁邊就是。”
很快,一行進入大宅後院,秦宇休息、靜思的園子,其實不用黃山說,他就找到了地方。
倒塌成一截一截的院牆,原本生長着極其茂盛的植被,某種帶着尖刺的毛竹,佔據好大一片地方。可如今這些平日裡張牙舞爪,在風中搖曳嚇人的毛竹,全部都枯死了,黃葉落了一地。
秦宇擡手,阻攔了咬牙要表忠心的王朝,邁步向毛竹所在行去,很快就看到了黃山說的那條裂縫。
伸手摸了摸已經枯死的毛竹,果然感覺到,絲絲縷縷丹毒不斷滲入體內,跟黃山體內的一樣。
秦宇眼神微亮,盯着這道裂縫,露出感興趣的模樣。
丹毒這東西不會憑空而生,它存在的地方必然就有廢丹,而且看這丹毒的猛烈程度,這裡的廢丹絕不簡單。
對別人來說,發現了這種地方,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搬家,有多遠躲多遠。可在秦宇眼中,丹毒就是補品,廢丹什麼的,說不定就是他的修煉催化劑。
下意識舔了舔嘴角,不知爲何,秦宇心頭有種預感,今日發現的這些廢丹,或許會給他極大的驚喜。
借太虛渡海鈴的力量,仔細感應周邊,沒察覺到有人暗中監視,秦宇在王朝三人目瞪口呆中,縱身躍入裂縫。
“統領!”王朝心都要跳出來,您這是幹什麼,咱們未來都壓在你身上了,萬一出點什麼事……
華延亭反倒冷靜下來,“大哥別急,統領既然敢進去,一定是有幾分把握,何況剛纔輕而易舉,就幫二哥解了毒。”
王朝深吸口氣,點點頭暗道一聲希望如此。
秦宇跳入裂縫,腳尖幾次輕點,身影斜向下飛快墜落,黑暗中他眼眸明亮,視物如在白晝。
空氣中還有未曾散去的丹毒,而且濃度更高,這讓秦宇更加興奮,因爲廢丹的數量絕對不少。
可突然間,他身影就停了下來,手掌沒入嵌在泥土裡一塊大石中,眉頭皺緊看向身下。裂縫還在繼續延伸,與上面的路程沒有丁點變化,可在秦宇視線中,卻出現了一張無形大網。
規則力量?倒也不完全對,因爲很顯然其中,還隱藏着陣法之力,這是藉助大陣驅動規則,所形成的禁錮力量。
秦宇眉頭皺緊,許久後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他對禁陣一道,很多年前就感興趣,可惜一直沒能機會潛心研究,雖說如今也有了幾分理解,可想要破開眼前這座大陣,顯然沒什麼機會。
更何況,在無盡海深處聖冥城之中,這座大陣會出現的毫無道理?只怕他剛剛出手,馬上就會被察覺。
考慮再三,沒想到任何辦法,秦宇只能壓下不甘,轉身飛出裂縫,倒是讓擔心不已的王朝三人,狠狠的鬆了口氣。
“統領,您沒事吧?”
秦宇眉頭緊皺,擺擺手擡頭向外看去,視線落在聖冥城邊緣,略微思索他腳下一踏,悄無聲息飛了出去,很快來到一片,距離宅院不遠的低窪地帶。
因爲留了魂魄印記的原因,秦宇可以感應到他剛纔的位置,朝着地底下沉很深,因爲角度原因,直線距離卻並不是太遠。果然,在這個地方,秦宇又看到了那張規則大網,將這片區域籠罩着。
明明知道,一大批非比尋常,極可能對他大有用處的廢丹在這裡,卻不能進去獲取他們。這對秦宇而言,就好像是看着一座可望而不可即的寶藏,內心的折磨不足爲外人道也。
王朝三人猶豫半晌還是跟了出來,就見秦宇正對着這片空地發呆,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
“統領大人,您發現了什麼嗎?”王朝壯着膽子開口,是因爲他發現,秦宇似乎已經,在心裡接納了他們。
幫黃山解毒,就是最好的證明。
果然,秦宇頓了下,緩緩點頭,“黃山剛纔中的是丹毒,我追了進去,可惜有大陣隔絕無法進入,可丹毒來源應該就是這兒。”
黃山一張臉頓時慘白。
丹毒!
這玩意但凡有點經驗的都知道,絕不是好招惹的,一個不小心這輩子玩完了。而且死狀,往往非常的悽慘,比如腐爛化水什麼的,想想就通體冰寒。
王朝臉都綠了,看看這片低窪區域,再扭頭看看不遠處的廢墟大宅,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他很想問一句,統領大人您究竟得,多麼的讓人厭惡啊,不僅安排在這種鬼地方住着,而且還靠近這兇險絕地,那跟屁股坐在油桶上沒啥區別,說不定哪天“嘭”的一聲就完蛋了。
“你們說,這裡面埋的,會是什麼廢丹呢?”秦宇輕聲低語,更像是在問自己。
他是真的非常好奇!
正想着怎麼勸說秦宇,搬離這裡的王朝,聞言心頭一顫,統領似乎不怎麼害怕,甚至滿滿的都是好奇……無語了三秒,他決定必須震住秦宇,否則看這模樣,秦宇非但不會搬走,只怕會更加熱切的留在這裡。
怎麼辦?怎麼辦?
念頭快速轉動,突然間王朝眼神一亮,他想到了某個無意間,從聖宮一位年長者口中聽到的隱秘,心裡面轉了轉,越發覺得就是這裡,於是本就惶恐不安的心,馬上被滿滿的恐懼所填滿。
這地方,絕對一天都不能呆了!
王朝深吸口氣,臉色無比嚴肅,“統領大人,屬下有生死大事稟報!”
秦宇看了他一眼,語氣清淡,“說。”
這一眼,讓王朝頭皮發緊,油然生出一種,整個人都被看透的滋味,卻只能強壓心頭慌亂,道:“多年前,屬下剛進入真魔衛不久,曾在一個宴會上,自某位前輩人物口中,得知一個極隱秘的消息。”
“統領有魔體大日境資質,是我魔道不世出天驕,想來應該知道修煉魔體過程中,存在一種強力的輔助丹藥。”
秦宇目光微閃,“魔體淬鍊丹?”
王朝點頭,“正是此丹。但世間任何丹藥,不論多麼高明的大師出手,都存在失敗的風險,魔體淬鍊丹因爲煉製材料的原因,一旦廢棄之後所產生的丹毒尤其恐怖。爲了處置丹毒,傳聞魔道耗費極大,在無盡海中建造了一座大陣,利用浩蕩無盡海之力,令其悄然湮滅。”
他深吸口氣,吐出關鍵一句,“屬下懷疑,統領今日找到的,就是銷燬魔體淬鍊丹廢丹之地!”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王朝發誓自己絕對不會,多說出半個字來,因爲在他擲地有聲的語調還未落下時,秦宇平靜眼眸陡然變得明亮。
“你確定?”
王朝吞吞口水,“屬下不能完全確定,但想來可能性很大……”怎麼感覺,事情一下子,變得超出掌控了?
秦宇深吸口氣,念頭瘋狂轉動,一雙眼眸越來越亮,似璀璨星辰,“空穴不來風,既然王朝能聽到傳聞,極可能就是真的,魔道如此忌憚煉廢的魔體淬鍊丹,即便要借無盡海之力將它毀去,也絕對會命人保持觀察,不可能不問不顧,那麼修建在聖冥城非常合理。”
“我之前所見大陣,以陣法之力驅動無數規則,交織成禁錮大網,將內外徹底隔絕。威能如此強大的陣法,佈置起來消耗自然恐怖,若沒有必要的原因,絕不會出現在無盡海中。”
“還有黃山所中丹毒,滄海修爲都不能抵擋半點,或許只有讓魔道慎重無比的魔體淬鍊丹廢丹,才能散逸出如此可怕的劇毒!”
綜上種種,秦宇深吸口氣,果然先前的直覺是對的,這些廢丹對他而言,將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沒錯,秦宇的確已嘗試煉化過,一顆魔體淬鍊丹,效果的確並不好,提升幅度微乎其微。
可如果數量足夠多呢?一顆不行就十顆,十顆不行就一百顆、一千顆,數量的積累終將引起質的變化。
魔道中,魔體淬鍊丹珍貴無比,數量的確稀少,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神丹。
可越是珍貴的丹藥,煉製越是困難,一顆合格成品丹背後,往往意味着三顆甚至更多的廢丹誕生。
如果所有煉製失敗的魔體淬鍊丹都在這裡,那麼如今殘存數量有多少?即便無盡海的力量,會不斷的磨滅它們,可不久前秦宇見識到的濃郁丹毒,已經證明它們絕對爲數不少。
這一刻,秦宇心中像是點了一團火,他幾乎可以確定眼前這片地方,就是魔體淬鍊丹廢丹埋藏之所!
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鬱悶,因爲他發現即便知道如此重要的、激動人心的消息,他仍舊前進無路,只能眼睜睜看着,可以幫助他極大縮短成就魔體聖階的“寶藏”,卻一口都吃不到。
秦宇眼神陰沉下去,臉色鐵青!
這讓王朝失去了,繼續勸說的勇氣,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自以爲聰明,卻非常愚蠢的事情。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並沒有錯,因爲秦宇非但沒有搬家的意思,反而對這片恐怖絕地,爆發出了極大熱情。儘管他沒有說,王朝三人卻都清楚的感受到了,秦宇心底的迫切與無奈。
他似乎……很想要進去……進去……
意識到這點後,三人沉默了好長時間,齊齊擡頭無語望天,有種我們的決定是不是錯了的遲疑?
拜託,那是埋葬魔體淬鍊丹廢丹之地,丹毒之恐怖怕是劫仙境,都不敢輕易靠近。沒錯,您的確非常厲害,輕描淡寫不動聲色就解了丹毒,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裡面的丹毒數量,必然控不到不可想象,甚至已產生某種可怕變異,進去除了死還是死,沒別的選項。
這輩子雖然不算太長,但因爲真魔衛的身份,好歹也算見多識廣,卻第一次見到這種處心積慮找死的人……更特麼讓人無語凝噎的是,這個人還是他們準備抱緊的大腿,日後崛起的希望……而且是他們廢了好大勁才獲得了初步認可,剛剛心生歡喜的關頭……
真是讓人悲傷的現實!
好在統領遇上了難題,他似乎沒有辦法,悄無聲息的闖進去,而正面破壞的話必然會被阻止。
這讓王朝三人心頭稍安,卻又不敢大意,所以三人商議後,決定守住各個出口,避免統領一時腦袋發熱玩掉小命。
於是就出現了聖冥衛前來報信,遇上守在正門的王朝的事情。
……
秦宇看着眼前兩個身體僵硬的聖冥衛,很想提醒一句你們的確不是做壞人的材料,之所以會生出這種古怪念頭,實在是因爲心緒激盪萬分。他不知道是誰派遣兩人前來,但這一刻真的很想,親口說一句萬分感謝,他苦思三天未能找到任何機會,居然有人準備好了,雙手爲他奉上。
聖冥衛戰戰兢兢,“大人,有什麼不對嗎?”
秦宇看他緊張萬分的模樣,生怕下一刻他轉身就跑,吸一口氣認真點頭,“沒有,完全沒有!”他大步前行,速度很快像是生怕趕不上一樣,而原本禁錮、隔絕的規則大網,則已經消失不見。
要做到這點,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說不定還會有人,冒着身家性命的風險出手。而這一切都是爲了,幫他鋪平進來的路……啥也別說了,世上還是好人多!
十二萬分感謝你們……感謝你們全家……感謝你們祖宗十八代……所有男女老幼雞鴨貓狗都算上……
看着秦宇步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兩個聖冥衛呆了許久,才恍惚回過神來,心想難道咱們剛纔的破綻不夠明顯,還是這位新晉統領就是個瞎子?
不過很快兩人就把這不合時宜的念頭拋諸腦後,對視一眼感受到彼此心底的驚喜忐忑,不管怎麼說,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彼此點頭,兩人轉身駕車快速離開,他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抹去自己所有的痕跡,才能從接下來的風暴中脫身出來。
新來的聖冥衛統領失蹤生死不明,這事再一次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對小不了。但他們不擔心,聖冥衛早就是被遺忘的存在,局面還能更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