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一切皆一體兩面,天空有太陽照耀,於是便有陰影灑落大地。彼此完全對立,卻又同源而生不可分割,這或許就是天地大道最奧妙不過的地方。
秦宇眼神與地面邪魅笑臉相觸的一刻,瞬間便知曉了對方的身份,就像是一份冥冥中的本能。
“認出我來了?”地面倒映出的秦宇笑容越發燦爛,語氣慨然,“我也沒想到,竟這麼快就能夠,與本體你見面,實在要感謝那些,爲我額外提供力量的好人。”
“嗯,等我將你關在這裡,取而代之之後,應該會去好好感謝他們,比如讓他們死的痛快一些,也算是爲本體你報仇雪恨,所以你就不要心存不甘,我對你還是很好的。”
秦宇挑了挑眉,緩緩道:“雖說我的確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但這種低劣的攻心手段,還是不要施展的好,你我嚴格來說是一個人,我所有的經歷你都知道。所以,你應該非常清楚,這對我是毫無用處的,何必浪費你我的時間呢。”
秦宇的影子,嗯,這個稱呼應該是最爲貼切的,他臉上笑容突然消失不見,剩餘只有冷酷、陰鬱,“本體你所有的經歷,我的確都很清楚,但你自己卻未必記得……如此無能且無知的你,憑什麼有資格獲得身體的掌控,能夠行於天地之間!”
秦宇皺眉,“你什麼意思?把說說清楚!”
“哈哈哈哈,真是可憐又可悲啊,居然直到現在都沒發現,自己遺缺的記憶嗎?沒錯,我的確知道那些事情,但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影子笑的歇斯底里,面龐扭曲。
秦宇臉色難看,他出生之後直至被顧娘娘收養的那段時間裡,的確記憶模糊。原本他以爲,是年紀太小再加上那段經歷太過艱難,纔會被本能的遺忘,現在看來顯然並非如此。
影子打了一個響指,“好了,聊天時間就此結束,我們該做正事了。”他展開雙臂,微翹的嘴角充滿期待,“接下來,我該離開這裡,去擁抱這萬惡不公的世界了。”
黑色氣息自地下涌出,侵入秦宇雙足,然後向上不斷蔓延,他整個人就好像是,穿上了一件黑色盔甲。
陰冷、冰寒的氣息,瘋狂滲入魂魄空間,魂魄驀地睜開雙眼,一隻眼睛正常,一隻眼睛卻呈漆黑之色。
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意識被抽離卻又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魂魄上的變化,以及那種一點點的,逐漸失去掌控的過程。
秦宇很無奈發現,面對影子的攻擊,他似乎沒有什麼抗衡的能力,完全處於被動。又或者說,現在的他還沒有掌握,如何抗衡影子侵襲的方法。
如果按照這種情況繼續下去,沒意外的話他絕對挺不住,只怕真的會被取而代之,意識永遠沉淪在這片黑暗世界。
果然這世界上的事,都是可以從兩個方面看的,原本以爲是禍事、麻煩,卻有可能在關鍵時刻救命。
秦宇開始向古族意識求救,即便他有很大把握,對方已察覺到他此刻的經歷,但秦宇不能去賭,尤其是他不確定,自己可以支撐到什麼時候。
可很快,讓秦宇心底冰寒,如墜冰窟的事情出現,他對古族意識的呼喚竟沒有得到迴應。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秦宇開始分析這件事情,它存在兩個可能,一個是古族意識因爲某些原因,無法感知到此刻他正在經歷的事情,甚至雙方間的聯繫都被隔絕,就像是在時光祭壇中發生的事情一樣。
另一個可能比較可怕,古族意識已知曉一切,也得到了秦宇的求救信號,但他選擇了忽視。
秦宇不能確定究竟是哪一種情況,但他現在沒時間繼續確認,影子正在飛快侵蝕他的意志,自地面升起的黑暗,已經覆蓋到超過膝蓋的位置。
顧不上太多,秦宇開始召喚小藍燈,至於暴露不暴露,以及之後種種有可能出現的危險,在生死麪前都必須向後排。
更加恐怖的事情出現,秦宇能夠感受到小藍燈的存在,可它似乎陷入深沉的睡眠中,面對他的召喚沒有任何迴應。
麻煩大了!
最初意識被黑暗捲入不斷下沉時的冷靜,如今已全部消失不見,沒人可以在面對死亡時,仍能保持平常般的鎮定與思考……如果有,那絕對是裝的,或神智不正常。
至於影子所說的,他將會被囚禁在此之類的鬼話,秦宇是一句都不信的,他不可避免陷入慌亂。
一直來因爲小藍燈的存在,秦宇總有莫名的底氣,面對兇險、絕境時,也能沉着冷靜應對。
可現在,小藍燈像是被剝離,他只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去掙扎尋求活命的機會。
“不能慌!冷靜,冷靜!”
秦宇閉上眼,不斷深呼吸,試圖讓自己恢復思考能力。
可影子並不願給他這個機會,冷笑適時響起,“絕望了?恐懼了?你所有的底牌,我都非常清楚,因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既然我敢現在出手,就有絕對把握。”
“沒人可以救你,相信我吧,何必做無意義的掙扎,留在這片黑暗的世界中,對你而言並非死亡,只是一種沉眠而已。或許很多年後,我會將你喚醒,給予你重生的機會。”
“但前提是,你不會給我製造太多的麻煩,否則我保證你一定會非常非常後悔!”
影子的聲音更大,直接鑽入大腦之中,“所以,做出選擇吧,放棄抵抗讓我佔據身軀,這是你唯一的出路!”
秦宇突然睜開眼,聲音嘶啞,“如果你真的有絕對的把握,應該不會跟我說這麼多。”
影子聲音戛然而止,旋即冷笑,“如果你要這樣想,隨你。”
然後他閉上嘴巴,秦宇身體表面向上延伸的黑暗,速度變得更快。
秦宇隱約把握住了什麼,他念頭急速轉動,“正如你所言,我對你沒有任何秘密,那麼你所顧忌的事情,我應該是知道的。”
“小藍燈與古族意識,是我的兩張底牌,他們現在都失去作用,你忌憚的不是這些。”
“但我想要脫身,能夠憑藉的也只有他們的力量,所以應該是我擁有的而你沒有的東西,可以引動他們出手。”
“小藍燈可以排除,他沒理由選擇你而放棄我,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秦宇語速很快,他眼神越來越明亮,像是賭場中的賭客,只剩餘最後一搏的機會。
贏了拿回一切,輸掉萬事皆休!
秦宇閉上眼,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調動體內那種,他剛剛觸及一層皮毛的力量。
意識快速虛弱,秦宇可以感受到,一份恐怖的抽取降臨,似乎要將他直接絞碎了一口吞下。
這是因爲,他正試圖動用以他目前修爲,根本沒資格掌控的力量。
“你在找死!”
影子低吼,他侵蝕速度更快。
秦宇不聞不顧,忍受着可怕抽取,他已經下注,沒有再回頭的可能。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秦宇感覺,自己意識隨時都會消散的時候,一絲異常波動從他體內散發。
黑暗世界中,空間出現一絲扭曲,但這只是一層表象,真正的原因是時間的流速,於此刻發生了變化。
儘管只是極微小的改變,但在某些存在眼中,無異於黑暗之中,突然點亮的燈塔。
轟——
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自頭頂虛無降臨,耳邊聽到了影子憤怒、不甘的咆哮。
下一刻這黑暗世界,在翻滾中破碎消散。
……
鬥獸場,霧隱宗平臺。
最前高處的石椅上,秦宇悶哼一聲,他周身纏繞的黑暗,像是一層蛋殼破碎、跌落。
然後,無數噪雜、驚呼聲,自四面八方傳入耳中。
“先生,先生,您沒事吧?”胡夫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秦宇雙手握緊扶手,才勉強保證不會倒下,緩緩搖頭,“我沒事。”
話是如此,聲音裡的虛弱卻遮掩不住。
胡夫眼神焦慮,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前一刻黑暗突然將秦宇吞噬,緊接着就破碎消散。
一前一後,不過呼吸時間,可秦宇現在的狀態,明顯非常不好。雖說暗星冰瓥表現出足夠強大的實力,但胡夫非常確定,秦宇纔是霧隱宗能否獲得最終勝利的關鍵。
深吸口氣秦宇閉上眼,他身體深處那些隱藏於血脈之下的聖光,此刻自動流轉,源源不斷的產生力量,補充他虛弱無比的身體。
古族意識的聲音在心底響起,“之前的事情,本尊知道你很憤怒,但於我而言你或是你的影子,無論誰掌控身軀行於天地,你們都是真正的古族,這點並無區別。”
“而本尊之前認爲,影子的性格會更加適合,振興古族的大業。但你既然觸及時光之道,本尊向你保證,類似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我會竭盡全力幫助你儘快成長起來。”
本就無法解釋的事情,古族意識說的非常直接,不過越是如此,越顯得光明磊落。
但對此,秦宇只想回一句:去你-媽的!
表面上,他只能沉默點頭表示理解。
古族意識沉寂下去。
裂縫已經產生,雙方都非常清楚,只是眼下的狀況,被雙方有意的遮掩住而已。
不然又能如何?翻臉嗎?
這樣做,吃虧的一定是自己!
吸氣壓下翻滾心緒,秦宇擡頭看向鬥獸場,黑暗議會擺明要掀桌子,就算今日取得魁首,他們真的會罷手?
……
鬥獸場外,支持瑤光殿的修士陣營中,一名修士眼底涌動着詭異的光暈,他目睹了秦宇被黑暗吞噬,又破碎而出的一幕,袍袖裡拳頭瞬間握緊,低低咒罵一句。
混蛋!
涉及渾天寶鑑,黑暗議會無比重視,自然會有大人物親自到來,關注局勢變化,這名修士就是一個被操控的傀儡。
事情開始失控,今日這筆賬一定會寄到議會頭上,他們和寧秦之間,不存在緩和的可能。
而秦宇神秘的背景與實力,極可能代表着大麻煩,雖說以議會的實力未必會怕,但事情如果鬧大,皆能將整個議會自陰影中拖出,暴露在陽光之下。
這纔是最大的問題!
……
黑暗議會總部,昏暗的大殿深處,緊閉殿門突然開啓,三道火影身影從中飛出。
嘭——
嘭——
嘭——
低沉悶響裡,重重摔在地上,凝聚成身影的火焰,瞬間暗淡下去。
“咳咳咳!”一陣劇烈咳嗽,伴隨着痛苦的喘息聲,“居然失敗了,實在出乎意料。”
是獨山議員,火焰組成的眼眸中沒有慌亂,反而流露出興奮。
瘋子!
森羅暗罵一聲,語氣更加陰沉,“寧秦身上一定隱藏着大秘密,我們恐怕會有麻煩。”
黃鶯尖叫,“他怎麼可能擋得住!”
總部大殿深處的黑暗力量,至少需要三位議員同時出手,才能驅動施展。
傳承無數年來,議會也曾數度遭遇危機,但憑藉這張底牌,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哪怕是真正的,踏入神道境界的存在,被黑暗吞噬之後,也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森羅不滿的看來一眼,這個神經質的女人果然靠不住,“現在這種時候,就別說這種毫無意義的話了,問題是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開始之前,黃鶯保證過,出現問題的話,她一個人承擔後果。
黃鶯沉默下去,幾息後道:“就算我出面擔責,你們真的以爲,可以完全脫開關係?”
森羅語氣冰寒,“你什麼意思?”
黃鶯淡淡道:“很簡單,從選擇出手開始,我們就是一個無法分割的整體。”她眼神掃過森羅、獨山,“不過你們不必擔心,這件事的確是我們三個做的,但寧秦並不知道,所以會算到整個議會頭上。如果他沒有背景,我們根本不必擔心,就算他有大來頭,面對外界壓迫的時候,議會上下必須一心,賢者他們沒有機會發難。”
森羅冷哼一聲,他居然被算計了,這種感覺很不好。
獨山咳嗽兩聲,“我倒是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他身影開始消散,“而且,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是件好事,不對嗎?”
寧秦跟議會撕破臉,鬥獸場決賽的勝負,就變得不再重要。換句話說,就算霧隱宗奪得魁首,黑暗議會也能繼續出手搶奪渾天寶鑑。
……
鳳鸞和暗星冰瓥的戰鬥陷入白熱化。
這頭瑤光殿靈獸隱藏了真正的實力,而且它顯然也掌控着某種,能在短時間內大幅提升力量的秘法,面對暗星冰瓥的攻擊,儘管處於劣勢卻也守的滴水不漏。
賽場中冰雪覆蓋,青色的狂風咆哮,風刀割裂空氣時,發出“噗嗤”“噗嗤”悶響。
瑤光殿主咬牙暗恨,剛纔秦宇身上發生的一幕,她全部看在眼中,很輕易就猜到,是暗中那些人出手。只可惜他們功虧一簣,沒能夠將此人殺死,否則接下來一定會容易很多。
擡頭看向鳳鸞,儘管它現在看去沒有任何疲態,但北瓊很清楚它的秘法時效已過去大半。
看來,只能動用他們給的底牌了!
掌心靈光微閃,多出一塊晶瑩剔透的黑色玉牌,北瓊猶豫了一下,五指用力將它握碎。
賽場中,鳳鸞突然發出尖叫,它身軀表面覆蓋的翎羽,突然出現黑色斑點。緊接着,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以驚人速度擴散,轉眼席捲鳳鸞全身。
一道道細小的血管,因爲快速充血鼓起,這讓鳳鸞的雙目變得赤紅,它尖叫聲越來越急,流露出痛苦之意。
呼——
黑色的火焰,毫無預兆爆發,圍繞着鳳鸞熊熊燃燒,它所散發出的氣息以驚人速度提升。很快就超出了某種界線,於是鬥獸場上方的天空,以肉眼可見速度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