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洛孤、苟雄等留下了部分兵馬安置姚國部的降卒,挾破姚國部之威,帶領餘衆,從平陽郡向西南而行,經八百餘里,渡過渭水,到達了南岸隴西郡的蒲獾孫營地。
這時,麴爽等已經在冉興境內,與冉興作戰近半月了。
接到軍報,麴球立即召集張景威、邴播、屈男虎、屈男見日等文武將佐商議對策。武舉的頭名王舒望,因其才能、脾性,自到麴球軍中以來,頗得麴球的重視與喜愛,也列席參加。
麴球簡單地把秦兵的情況給大家講了一下,說道:“蒲洛孤、苟雄部約兩萬步騎,天水、略陽等郡徵調役卒,合約萬餘,也就是說,來與蒲獾孫會兵的虜秦兵馬,大約有三萬餘。加上蒲獾孫本部的四千餘兵,目前在我當面之虜秦兵馬,共有三萬四五千。”
麴球部只有三千餘兵卒。
三千餘對三萬四五千,敵我的兵力對比,差不多是十比一。
誰也沒有想到,蒲英居然還沒起事,就被擒下了;而姚國號稱精卒萬餘,百姓萬家,看似聲勢不小,卻竟短短的數日就大敗覆亡,且其本人身首異處。
現下,蒲洛孤、苟雄引勝兵殺到,麴爽正在圍攻冉興的武都郡郡治,戰事方緊,則萬萬是沒有辦法抽兵來援麴球的,敵衆我寡,形勢相當嚴峻。
麴球的愛將邴播,雖是貨真價實的唐人,但一直被好事者懷疑其祖上是不是有胡人的血統,因爲他鬚髮發黃。對這種懷疑,邴播向來深惡痛絕,所以後來就索性不蓄鬍須了。
坐在帳中,他搔了搔光光的下巴,思索着說道:“單隻比較兵馬數量的話,我軍大大的落於下風,然我軍也有長處,便是有堅營可以依仗,而且營中的糧秣、箭矢等軍械輜重儲積充足,夠我軍三個月之用。只要咱們守營不出,料蒲獾孫等對咱們也是無可奈何。”
邴播、屈男虎、屈男見日等人都是軍中的宿將,在歸屬到麴球的帳下之前,常年都在隴東的前線,或與蒲秦小規模的交戰,或平定東南地區戎人的叛亂,皆是打老了仗的,個個都有膽勇。儘管眼下的局面似乎很是危險,他們倒是無人畏懼。
屈男虎贊同邴播的意見,他沒有坐在榻上,坐在個胡坐上,挺胸昂頭的,大聲說道:“邴校尉說得對!虜秦兵馬縱衆,咱們固守不戰,它再是氣勢洶洶,又能怎樣?”皺起眉頭,說道,“唯一可慮者,蒲洛孤、蒲獾孫、苟雄等會不會越過我營,南進冉興,徑攻中尉部?”
麴球笑道:“定然不會!”
屈男虎問道:“護軍緣何這麼有把握?”
麴球笑道:“我部屯營在此,就如一個釘子,蒲洛孤等怎會敢略我營而擊中尉?彼等就不考慮他的後路麼?彼等如真敢先攻中尉,我悉兵赴之,與中尉南北夾擊,破之必矣!”
屈男虎想了一想,以爲然,說道:“還是護軍的見識高!”
屈男虎雖是戎人,拍起馬屁,卻是不遜唐將。
麴球一笑,顧問張景威、王舒望,說道:“卿二人有何應策?”
張景威的聲音着實洪亮,一開口,帳中衆人的耳朵都嗡嗡的響。
他說道:“下官以爲,邴校尉所言甚是。
“我軍兵少,攻者不足,但我營壘堅固,守者有餘。可以堅守。
“冉興楊氏,兄弟爭權,自亂於內,前次我朝攻興,要非虜秦之救,全興已下!這次用兵,麴中尉在冉興的攻勢,雖因冉興山多,不易行軍之故,推進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截止當前,在狄道李氏等族的幫助下,還算是較爲順利的,已經連破冉興主力,兵圍武都郡治了!武都一克,陰平郡獨木難支,取之易也!至遲月餘,肯定就能功成!
“冉興已克,麴中尉還軍援我,蒲洛孤、蒲獾孫、苟雄勢將只能撤退。”
“狄道李氏”云云,說的是狄道的大姓李氏。
狄道是隴西郡的一個縣,現在定西的控制下。李氏之先,乃戰國末期的名將李信之後,本是關中人,於前代秦朝的時候,遷到了狄道。定居狄道以今,已經數百年了,累世簪纓。
而下李氏的家主名叫李亮,年有三十,其人輕財好施,擅長騎射,在隴西和隴西南邊的冉興,名聲素著。之前狄道尚在蒲秦治下的時候,被蒲茂篡殺的蒲長生亦聞其名,幾次徵辟他,他私下認以“蒲長生無人主之相”,因都不應。此回麴爽領兵攻興,麴球遂把他舉薦給了麴爽。麴爽與他略作交談,即美其才,當時就任他爲了帳下的參軍,叫他從軍入興,贊畫軍事。
作爲本地的地頭蛇,李亮對冉興的情勢非常瞭解,與冉興境內的一些戎人酋率、唐人宗豪也都很熟悉,入興不久,就給麴爽招攬到了好幾個酋率、宗豪的投附。麴爽之所以在冉興的作戰進展頗暢,可以說,李亮功不可沒。
麴球聽了張景威的分析與判斷,笑道:“卿與我見同!”又問王舒望,“卿有何議?”
王舒望說道:“邴、張二君,老成之謀。舒望無有它議。”
問盡了衆人的意見,麴球沉吟稍頃,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說道:“卿等的議論,我很贊成。但我以爲,也不能一味固守。”
張景威問道:“護軍何意?”
麴球說道:“我部到底兵少,營壘雖堅,然蒲洛孤、蒲獾孫、苟雄,皆虜秦之戰將,彼等今麾獲勝之卒,十倍於我,想必志驕氣滿,若是急攻我營,我部的防禦大概也會有些艱難。
“因是,我以爲,我部當先用詐,以略遏蒲洛孤、蒲獾孫、苟雄的銳氣!”
張景威問道:“用什麼詐?”
麴球胸有成竹,說道:“四個字:虛張聲勢。”
“護軍的意思是?”
“命部中交縛兩炬成十字,今晚全部的兵卒,人手一炬,燃其三頭,排布營內。蒲洛孤等初至,肯定會臨高下望,窺視我營的虛實,那麼,咱們就讓他們弄不清咱們的虛實!前時,中尉統兵南下以後,我已命營中廣張旗幟;現又有火炬之惑,說不得,蒲洛孤等就會如墜雲霧,不知道咱們營中究竟有兵馬幾許了!如此,彼等儘管氣滿志驕,自然也就不敢立即來攻我營。
“我的此計不能長久,也許三兩日內,就會被蒲洛孤等識破。識破了也不打緊。咱們略遏其銳氣的目的已經達成。”
瞧着麴球嘴角的微笑,觀其舉重若輕的儀態,張景威等人俱心服口服。
張景威說道:“麴中尉領兵南下後,護軍命營中大張旗幟,於今看來,卻是一舉兩得,原來尚有伏筆在此!”
麴球便把命令傳下。
這天晚上,初來乍到的蒲洛孤、苟雄等,果然與蒲獾孫出營,馳近麴球營壘,登高察望其營中的虛實。入目所見,旗幟如林,火把星列,哪裡像只有三千人,怕不下萬人!
蒲洛孤心頭犯疑,想道:“我兄言稱麴爽攻冉興之前,似有分兵留與麴球。真是這樣麼?苟將軍進策,建議趁我軍挾大勝之威,士氣高漲的機會,明日就對麴球營壘發起進攻。此策固佳,可要是麴球部非只三千,而是萬人?這場攻勢,卻是就不好急於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