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擂鼓之人是麴球,突襲而出的那百名甲士,自便是以屈男虎爲首的勇士。
城下秦兵的注意力都在城上,要麼正在頂着上頭的箭矢、檑木、沸油等攀援雲梯,要麼正在朝城頭射箭以掩護登城的同袍,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一隊守卒從城中殺出,頓時大亂。
定西兵卒的鎧甲、戎衣都是紅色,秦兵的鎧甲、戎衣則都是白色。
蒲獾孫遙觀見之,那殺出的守卒組成了一個三角形的突擊陣型,就如一支紅箭,撞入到大片的白色中,仿似沸水融雪,瞬間就將之攪得紛亂破碎。
先有一個近處的秦兵軍將緊急召聚了數十部下,試圖堵住這支紅箭的突擊勢頭,然而不過片刻功夫,那軍將就被紅箭的箭首之人陣斬當場,其所率領的兵士潰散四逃。
繼而,又有兩個較遠處的秦兵軍將,其中一個,蒲獾孫雖然看不清楚其人長相,但通過此人所在的位置能夠判斷得出,乃是他帳下有名的勇將摯長齡,——摯長齡現任蒲獾孫部的部曲督,職在督戰,是以他的位置比較靠近護城河,但見摯長齡與另個軍將聚合了百餘秦軍的甲士,分成兩部,摯長齡從北、另個秦兵軍將從東,包抄那支紅箭。
蒲獾孫提心在口,凝目細看,卻是敵我的這三支小部隊剛一接戰,東邊的秦兵部隊便即宣告潰敗,丟下了十餘具屍體狼狽逃走,北邊的秦兵部隊在摯長齡奮不顧身的率領下,倒是往前推進了些距離,但很快,摯長齡也被那支隴兵的頭領斬殺,其所部曲亦哄散走掉了。
蒲獾孫驚問左右:“那隴兵軍將何人?”
離得太遠,沒人瞧得清楚隴兵首領的模樣,蒲獾孫左右的將校們面面相覷,一時都沒說話。
一人猜測地說道:“麴球、北宮越兩人俱有勇名,然彼二人是城中主將,料定不會親自出城,——城頭擂鼓的那將,倒有可能是麴球。除此以外,守軍中最有名的鬥將即邴播、屈男虎、屈男見日三人了。這三個人都是定西邊軍中的頭等虎士,系麴家從全軍中選挑出來的猛將,盡是久著剽悍之稱。屈男虎嘗穿地道而出,……這個、這個,擾亂過明公的軍陣;孟公拔襄武縣,邴播曾與我軍穿地道的死士激鬥,勇悍難當。想來應是此三人之一。”
秦兵的兩次阻擊失敗,勇將摯長齡戰死,導致了城下攻城部隊的混亂。
許多在雲梯上爬到一半的兵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列隊朝城頭射箭的弓箭手缺少足夠的步卒甲盾護衛,戰也不是、退也不是。
城頭擂鼓之人,不再是隻有麴球一個,數個鼓吏加入了其中,並且城西也響起了鼓音。伴隨着鼓聲的越來越激昂,蒲獾孫看到,在秦兵被紅箭衝散的地方,城上赫然垂下了十幾個大吊籃,每個吊籃中都有數個守軍的甲士,這竟是擺出了一副城中要再接再厲、發起反攻的架勢!
出城的隴兵各帶的有石油、膏脂等引火物,殺到哪裡,就把火點到哪裡,一架又一架的雲梯相繼起火,火海從西向東不斷地蔓延燃燒。被殺的、或者沒能及時避開火勢的秦軍戰士被大火燒了一個裡外焦透,淡淡的肉香味隨風飄動,遠在主陣的蒲獾孫都可以聞到了。
儘管沒有身在現場,通過眼見那一團團火人的倉皇亂奔,或把火苗引到戰友身上,或跳入護城河,耳聞淒厲的叫喊此起彼伏,鼻嗅由淡而濃的肉香之味,加上坐着吊籃到城下的守卒兵士的增多,蒲獾孫亦知,今天的攻城只能到此爲止了。他卻也算是一個決斷的人,當即下令,鳴金收兵,同時趕緊點派左右的將校,命各領精銳出前列陣,以接應和掩護攻城部隊的撤退。
“北宮越並無智名,雖兵寡被圍,而敢於鑿城出戰,此策必麴鳴宗所出。難怪大王再三令我,如能招降麴鳴宗,最好把他招降!這人真是虎膽,且有奇謀!”
直等到前線攻城的部隊被本陣的兵士接應撤回了差不多,出城和下城攻戰的守卒退還到了城內,蒲獾孫震驚和緊張的情緒才略微得到緩解,望了望留於城下的一片狼藉,再望了望垂頭喪氣歸來的戰士們,再看看雖然城牆低矮,卻給人以似乎屹立不倒之錯覺的陰平縣城,最後深深地注目於城頭上的那個紅甲將軍,蒲獾孫不由自主地感嘆出聲,這樣地說與身邊的僚佐。
原本信心滿滿,以爲一兩天中,就可把陰平縣給打下了,結果沒料到被麴球的一次出城襲攻,搞得不僅沒能繼續擴大昨天的攻城優勢,反而把部下兵卒的士氣給弄得低沉不已。
隨後兩天,秦兵沒有了前幾日的銳氣,雖在蒲獾孫的嚴令下,又發動了數次攻勢,但都無功而返。這天傍晚,收兵以後,蒲獾孫召同蹄樑、趙興、烏洛逵等到帥帳,商議對策。
前天秦兵的失利,實是讓趙興頗覺開心,看到那些被火死的戎人們,趙興深覺解氣。莫說他沒有對策,就是有,他當然也不可能獻給蒲獾孫,便呆坐於帳中,只當蒲獾孫問到他時,一個勁地表示忠心,說道:“將軍但有令下,末將萬死不辭!”
烏洛逵很想爲主分憂,奈何智商有限,絞盡了腦汁,也想不來辦法,只能亦如趙興,表表忠心罷了。
蒲獾孫知他兩個沒用,向他二人問策,也只是意思一下而已,遂轉問同蹄樑,說道:“前日一戰,被麴球偷襲,我軍士氣下滑,致昨、今兩日再攻無功。同蹄將軍對此可有應對之良策?”
同蹄樑不愧多謀之譽,還真是想到了一個對策。
他掐着鬍鬚,說道:“末將思得一策,唯是不知可用不可用,尚得請明公做主。”
蒲獾孫問道:“是何策也?”
同蹄樑說道:“將計就計如何?”
蒲獾孫不解其意,問道:“‘將計就計’?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