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啓城位於陽泉關北百二十里處,整個城市建在高聳的指劍峰上,又被稱作天空之城。由於有天下第一要塞做屏障,因此天啓城有城牆而無城門,僅僅駐紮了三萬城衛軍,表面看起來防護太過薄弱,然而大胤立國以來,卻沒有一個勢力敢在天啓城內生事,指劍峰絕頂之上,隱居着足以震懾天啓城的力量。
白霜君隨着範家的馬車到達天啓的時候正是傍晚,雖然下着濛濛的細雨,城內仍然是車水馬龍,行人絡繹不絕,城中的客棧早已客滿,不過幸好範家作爲地方諸侯,在帝都之內是有別院的,白霜君才避免了流落街頭的尷尬。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很詭異,白霜君市井出身,對於這些豪門大家的公子向來沒什麼好感,偏偏卻和範無病很是投機。他喝着美酒,吃着精美的小吃,大談自己行走九州的見聞,看着小屁孩嚮往和崇拜的眼神,頗有些飄飄然。
唯一敗興的是,小屁孩老是旁敲側擊的打聽蕭索的下落。
天門和各大門派的爭端,可以說完全是由蕭索引起的,雖然說各門派損失慘重,天門的日子也不好過。大師姐兵解,所有天門弟子都隱於暗中,也有脾氣相當爆裂的弟子已經拼了各魚死網破,據蕭索調查,天門七十二子,隕落了十六人之多。
這十六人,可都有着一派宗主的實力啊。
誰都沒想到事情愈演愈烈,漸漸成了不可化解的死仇。蕭索無奈之下只能和所有天門人一樣轉入暗中,除了白霜君,再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白霜君嘻嘻哈哈,卻是沒有透露半點有用的信息,讓範家小公爺氣的下牙暗咬,卻沒有辦法。只能打探起白霜君來天啓城的企圖。
一路之上兩人卻也見了不少怪人,都感到最近天啓城龍蛇混雜,暗潮涌動,有了計較。白霜君哈哈笑道:“皇太后過壽,我便來蹭點酒喝了。據說天下第一釀酒師杜少卿也來了帝都,我們這大胤皇帝還真是夠面子啊。”
杜少卿是酒仙杜康的傳人,向來隱居在大荒山,少履塵世,能把他請到也算是極有面子了。要知道不管你地位多高,權利多大,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可以無視你的。這個杜少卿就是一個可以無視大部分人的人。
範無病冷哼道:“酒仙傳人又如何,他釀的酒也不見得有我們的山溪流泉好。”白霜君附和,心中卻道:“山溪流泉雖然好,比之晚楓鎮蕭索的酒卻要差上一點,比之蕭索請自己喝過的那種苦到心底的酒更是差了一個檔次都不止了。”
不過這些話他當然不會當着小屁孩的面說了。
這座範家別院面積不是很大,佈局卻十分雅緻。院子里正有幾株桃花在雨霧中嬌豔的開着,桃花下一個女子俏生生的站着。
這女子算不上絕色,面容倒也清秀,身段兒卻極是風流,這麼站在桃花樹下,光看身影,竟彷彿畫中人一般。白霜君看着她,忽然覺得心底微微一顫,一股很熟悉的感覺冒了上來。很多年前,也有這麼一個女子,站在桃花樹下看着自己,笑着讓自己爲她搖桃花,待他想走近看清女子的面容時,爲什麼卻是一片模糊,怎麼都看不清呢?
彷彿有什麼東西拼命的想從心裡冒出來,讓白霜君覺得分外的恐慌,他猛然的抱住頭蹲下,嘴裡像野獸一般喘着粗氣。
所有人都不知道白霜君到底怎麼了,範無病想上前扶他起來,一股粘稠的血氣忽然從白霜君身上涌了上來。這股血氣之濃烈讓他呼吸一滯,身形急退,身邊的護衛擺開陣型將白霜君圍了起來。
範無病將女子護在身後,喝道:“不要動手,你們都退下。”他眼光銳利,一下子便看清了如果這些護衛動手,一下便會被白霜君周身的血氣吸乾精氣而死。
此刻的白霜君意識已經有些混亂,眼前一會是雪,一會是那個模糊的女子,他只感到頭疼欲裂,體內玄功不能正常運轉,內息全部化爲粘稠的血氣。
這股血氣沖天而起,立刻引起了天啓城中高手的注意,有不少人慢慢探了過來,一些人神識掃過,白霜君莫名的升起一股怒氣。
天煞殺星,血氣的濃郁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夠抵抗的住的。白霜君趁自己還有一絲清醒的時候,趕快跑出了範家別院,不願給這姐弟倆帶來什麼麻煩。
漫天的雨絲根本近不了白霜君身,血氣擴散的速度十分快,大街上的普通人只要一沾上,立刻便乾癟了下去,全身精氣被吸空,得到補充的血氣再也不受白霜君的壓制,全部爆發開來,白霜君本來清澈明亮的眸子慢慢渾濁起來,最後成了一片血紅之色。
天啓城的城衛隊迅速的趕了過來,但是面對九階上的高手,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反而助長了血氣的威勢。
就在這時,一道光柱從天空破雲而下,將白霜君罩在了光柱之內,發狂的白霜君短暫的安靜了下來。遠遠地傳來喃喃的唸誦經文的聲音,那一個個詭異的音符化爲一雙無形的大手,把血氣慢慢收攏,最後硬生生塞進了白霜君身體之內。饒是他隨着蕭索修習一些天門秘法,肉體得到了很好的強化,此刻也血管爆裂,成了一個全身血淋淋的血人。
雖然如此,白霜君卻呆在光柱中一動不動,彷彿那光柱是他的剋星,把他困在光柱的方寸之地。站在巨人頭頂,白衫黑劍的年輕人慢慢走了過來,他的眼中一片慈悲憐憫的神色,停在了白霜君身前。
他就這麼和白霜君默默對視着,嘴角漸漸展開一道溫潤的笑意。他慢慢伸出一根手指,點在白霜君的額頭,“以吾之名,解救汝脫離煉獄之苦。”一道乳白色的光芒從他的指尖水一般流進了白霜君額頭之內。
白霜君彷彿大荒巨獸仰頭一聲大吼,兩眼卻漸漸的清明瞭起來。他就坐在雨水之中,看着年輕人,也笑了起來。
他的笑雖有一絲苦澀,卻另有一股真誠懇切之意,莫名的,他對這年輕人很有一分好感。“你練功不要那麼急進,根基不穩很容易出問題的。”他看着白霜君滿身泥漿血跡,皺了皺眉,“你隨我到我住的地方換身衣服吧,我也有些話要問你。”
他說完便在前面走了,對於四周的城衛軍看都沒有看一眼,那軍官也沉默着揮了揮手,開始打掃起現場來。
白霜君雖然詫異,仍是跟了上去。他也有些問題要問年輕人,最主要的是他要搞清楚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本來運轉的玄功會突然逆轉,玄門正氣化爲血氣。
年輕人住的有些偏僻,面積倒是很大,白霜君到的時候,巨人肩膀上的四對男女正在裡面等着。那巨人卻不知去向。
年輕人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喝了兩口茶,笑道:“嚴格說起來,你也算是我的師侄了。”白霜君苦笑,在年輕人壓制住自己的血氣爆發的時候,他猜測這年輕人可能是天門的人,現在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好多年沒碰到天門的人了,看你所學駁雜,似乎不僅修習了一門天門絕學啊。”年輕人似乎有些感慨。白霜君苦笑道:“我和蕭索很熟,他曾經傳過我幾門心法。”年輕人面色詭異一笑:“原來是四師兄的人啊,怪不得了,天門中也只有他熟知所有的修行秘法了。”他雙手交叉,頂着下顎,充滿回憶,“本以爲四師兄已經飛昇了,原來還在這一界啊,他叛逃天門之後我們就沒有見過面了。”
關於蕭索叛逃天門的事白霜君是知道的,所有天門弟子也大都知道了真相,但這年輕人似乎仍然未知,白霜君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真的不知道,只能隨口道:“他過的很好,好酒好肉,**在側,不知道多逍遙。”
年輕人笑了笑不置可否,“可惜天門卻是散了。”
皇城之中,很多高手也感覺到了那股沖天的血氣,而且很快也聽說了城衛軍死傷慘重,可惜令人詫異的是皇帝似乎並沒有下達誅殺兇徒的命令,反而把這件事壓了下去。很多有心人立刻開始追查白霜君的底細,很快關於白霜君的所有一切都擺在了這些人的面前。
所有的資料只有一句話,這一句話卻解釋了所有問題,“天門中人,蕭四摯友。”
一所偏殿之中,大胤朝史上最偉大的皇帝此刻也有些疲憊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老四沒有來,白霜君卻過來了,看來老四還是沒有原諒我啊。”偏殿的暗影之中,一個年輕人冷聲道:“這次老七過來,也不見得只是來祝壽這麼簡單。當年你解散天門的時候老七恰好不在門中,否則當時他就和你拼命了。”皇帝笑了笑,“你錯了,如果老七當時在,解散天門他一定會支持,因爲這是老師的主意。”
那年輕人沉默了半晌,“我不想管你和老師當年到底定下了什麼計策,只要把參與圍殺大師姐的人全部殺光,我就會隱退潛修,爭取早日飛昇。”“飛昇?”皇帝笑了,“天門中人,飛昇還是要慎重考慮下的。十三,燼的大金剛神力應該到了瓶頸了吧,你不妨帶着他去看一下小七,對他很有好處的。”
隱在暗處的年輕人,正是給各門派帶來最大損失的江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