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人很有耐心,一直站在棺材店外的街心處,他兩眼微微閉合,彷彿正在睡覺一般,面容祥和,但是蘇元知道,自己只要一走出店門,那麼迎接自己的肯定是雷霆般的攻擊。
張敬軒嘆道:“雖然很不願意,但是如果就這樣看着你被他帶走,我心裡總感覺很難受。”他起身隨着蘇元走出了店門,蘇元沒有看他,甚至沒有說一句謝謝,但是忽然的,內心深處的某根神經就被撥動了一下。
乞丐少年冷笑,他見慣了生死之際各奔天涯的人,也見過相濡以沫生死與共的人,這些對他來說,和那清風明月一般,只是一種風景,已經不能讓他產生什麼心神波動了。
蘇元雖然看起來神色平靜,其實內心深處緊張的要命,他知道自己的斤兩,雖然小手段不窮,對面真正的高手卻沒有太大的效果。
張敬軒卻是神情激昂,這孩子估計以前受過很大的打擊,因此遇見戰鬥的時候很容易就熱血沸騰,把持不住。因此一出店門,他就向着那年輕人殺了過去。
張敬軒不過能和李家那個廢物少爺戰個平手,他這一劍雖然看起來迅捷力量準確都是十足,但是仍然入不了那個年輕人的眼,這種沒有靈魂的劍法,在他看來不過是走江湖賣藝的手段,想殺人,遠遠不夠。
他輕輕的一伸手,張敬軒的黑劍便被他夾在兩指之間,一側頭,一支短箭貼着他耳際飛過,卻是蘇元知道張敬軒這一劍肯定無功,因此放了暗箭。
“劍是好劍,劍法卻差了一些,”年輕人含笑道,“我便替你收着,也避免你用他在江湖上丟人。”他勁力一震,張敬軒手腕發麻,但是仍然緊緊的握住黑劍。
“我也是爲你好。”年輕人輕聲勸道,看錶情,似乎是對着黑劍說話,“在這種人手中,只會讓你慢慢拿鈍化,成爲凡鐵。”張敬軒麪皮發紅,這般被人當面羞辱,讓他內心怒火萬丈,偏偏發泄不出。
“這便是峨嵋派的行事作風嗎?”蘇元鄙夷道,“素聞峨嵋派是名門正派,原來也是喜歡強取豪奪的人。”
蘇元卻已認出這人的身份,赫然是失蹤於江湖的峨嵋派掌權者郭動。
自從蘇花花逃婚之後,郭動也離開了峨眉,江湖上的人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都說他爲情所傷,心灰意冷之下隱居了,誰知道今日卻在這個荒僻的小鎮被蘇元碰到。
當年蘇元雖小,卻也曾遠遠的見過郭動一眼,那時的郭動正值他生命中最輝煌的時刻,任何人站在他身邊都有種矮了一截的感覺,然而現在,雖然仍然可以感受到他體內充沛的生命力,但是那花白的頭髮,滄桑落寞的眼神,哪還有半點當年的風采。
郭動輕輕一笑:“卻讓你認出來了。”他真元感應,發覺黑劍像是與張敬軒的手臂連爲一體,根本不可能分開,嘆道:“靈劍擇主,我這般做,倒是像是強迫人劍分離了。”
張敬軒猛覺得心中一痛,一口鮮血忍不住噴了出來。
郭動鬆開了手指,笑道:“好自爲之吧。”原來剛纔他已經通過隔物傳功的手法傷了張敬軒,即沒有要他命,又讓他喪失了繼續戰鬥的能力,可見他對於勁力的把握相當精準了。
蘇元卻不知道其實郭動已經手下大大留情,他只看見郭動手輕輕抖動,張敬軒便吐血,神情萎靡。他雖然一直沒說,但是對於張敬軒的臨危不棄是有些小感動的,當下便是有些抓狂了,也沒考慮自己是不是可以,就衝了上去。
“哎,這般魯莽,不曉得怎麼可以活這麼長時間。”郭動輕嘆,屈指一彈,一道劍氣射出,誰知蘇元的身體卻詭異的一扭,居然將劍氣避開。“咦?”郭動略微驚訝,剛纔雖然只是他隨手一擊,但是也不是那麼好避過的,蘇元剛纔的手段他都沒有見過。
他身形一閃,蘇元的這一擊已經落空,郭動手一動,又是一道劍氣射出,誰知蘇元彷彿早已經知道蘇元的劍氣方位,腰一扭,又閃了過去。
這時候連店裡的少年乞丐也驚訝了起來。
此刻蘇元裝若瘋魔,身體亂扭,招式糟糕至極,偏偏卻恰到好處的避過了郭動的攻擊。郭動卻也秉承了林天南的一大惡習,碰見這種詭異的事情,定要下決心搞個明白,因此一直沒出長劍,只是隨手亂點,慢慢的也窺見了些玄奧出來。
可惜的是以郭動看來,蘇元之所以能夠避開自己攻擊可能是心神激盪之下,將自己天生強大的感知發揮到了極致,居然產生了些料敵機先的效果,這卻不是後天的練習可以達到的。
然而店內的乞丐少年看了半晌,面色卻漸漸的變得嚴肅了起來。
他口中喃喃自語,眼中難掩驚訝的神色,讓胖子十分好奇,不由問道:“這小子的這一手難道還有什麼玄妙不成。”
乞丐少年嘆道:“沒有十分玄奧,不過是有很大的來頭罷了。”他這一說,胖子卻更驚訝了,因爲以他的消息,蘇元不過是蘇家一個叛逃的奴僕罷了,能有什麼讓乞丐少年都驚訝的來頭呢?
而且結合乞丐少年的出身,那蘇元的來頭就可以隱約猜測到了。
乞丐少年站起身來,嘆道:“既然讓我看見了,不管的話就有麻煩了,誰都知道這一脈的人都很瘋狂的。”他抓起桌上的殺豬刀子,大步走了出去。
他一出去,揚手就是一刀,丈餘長的刀芒將兩人分開。
郭動微微皺眉道:“難道你要插手嗎?如果是你師父我還有些忌諱,你並不是我的對手。”乞丐少年冷笑道:“憑你二十年前或許能夠擋住我師父幾刀。”言下之意卻是說現在郭動遠遠不是他師父的對手了。
郭動哈哈笑道:“卻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狂妄的和我說話,難道天門中人都是這麼分不清形勢嗎?白霜君雖然名震天下,更多的不過是借了蕭索的名頭罷了,沒有蕭索,白霜君又算得了什麼?”
乞丐少年氣結,深吸一口氣,然後身體慢慢的彎了下去,殺豬刀閃電般的劈出。這一次卻是一道幕布樣的刀芒,密密麻麻,根本不知道這一瞬間少年出了多少刀,彷彿整個空間都是他的刀影,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所有的刀芒一斂,成爲一把燦燦的光刀被少年握在手中,對着郭動冷笑道:“這一刀如何?如果不是看在林天南的面子上,剛纔就可以將你殺掉。”
郭動笑了,“有些意思,不過差強人意,勉勉強強了。”一道針一樣的劍芒乍現便逝,蘇元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掉了。
乞丐少年愣住了,看着幾根細發從頭頂飄落。
好快的一劍,他連劍影都沒有看到,如果郭動有殺意,剛纔他已經死掉了。
他殺過太多武林中所謂的傳說人物,因此不自覺的覺得那些人也不過如此,誰知到今日碰見郭動,方知道那些人成名,也是有一定實力的。
他謹慎的盯着郭動,沉聲道:“蘇元絕對不可以跟你走,其實你帶走他,只是給蘇家惹下一個天大的麻煩罷了。”
“天大的麻煩?”郭動笑了笑,“以四大家族的實力,什麼樣的麻煩才稱得上天大的麻煩,我還從來沒有見過。”
乞丐少年冷笑道:“某些人二十年不出世你媽便已經忘記了,掌握這個世界的不是四大世家或者八大門派。剛纔蘇元的招式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憑他居然都可以在你手下支撐這麼長的時間,難道真的僅僅是他那所謂的天生靈覺作怪?”
“難道你看出了什麼不同?”郭動皺眉道。
“天門五宗,氣體勢術都有了傳人,蘇元很可能就是心宗的傳人。”乞丐少年嘆道。
郭動下意識的道:“不可能,那人已經失蹤二十年了。”
“你也知道是失蹤。”乞丐少年冷笑道,“只要有一絲氣息,心宗的人都可以慢慢恢復,二十年的時間,再重的傷他也恢復了。”
郭動一陣遲疑,蘇元他們卻都不明白兩個人在說什麼,不過好像是乞丐少年擡出了一個足夠大的人物,將郭動震懾住了。
終於,郭動深深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乞丐少年也放鬆了下來,他還真怕郭動不顧及那個人強行把蘇元帶走,那麼少不了一場惡鬥,以郭動剛纔鬼神莫測的一劍,自己的形勢不是很樂觀。
他先將張敬軒抱起,走到蘇元面前:“什麼也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會帶你去見一個知道的人,對了,我叫白起。”
蘇元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