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芬芳陷阱

“你想幹什麼?”他大怒,衝到我面前,“向口中的食物討取安全,朱姬,你往日教我的一切都有問題,叫我怎麼相信你!”

“恐怕相不相信都由不了你作主。”我笑,“你若實在不答應,大可自己走出去獨活,現在和我在一起,就得按我說的辦。”

他臉色鐵青,瞪了我半天,慢慢地低了頭。

我冷笑,他變身不久,離開我並不知道怎麼應對,因此,怎麼也強不過我去,看他一眼,又低頭向劉夫人:“好,我們成交。”

“呵呵呵……”輪椅上的老人猛地大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指着我,“不錯,你們果然是夫妻,這樣的同牀異夢貌合神離,我早該肯定纔是。”

我被她笑到可氣。不可否認,人類與我們有交集之處,有些方面,我們大同小異。

“你準備怎麼幫我們?並不是掩護身份就行了,我們需要食物。”

“你們吃人?”她更奇怪,眼睜得很大,疑惑多於恐懼。

“我們喝血,對人肉沒興趣。”

“啊!”她歎爲觀止,想了半天,“我有幾個僕人,你們可以輪流吸他們的血,但是,先得讓我把他們迷睡過去,而且,不可傷到他們的性命。”

“這倒是個好辦法。”我微笑,這老人果然有幾分歪主意。

“可這事瞞不了許久,他們也許會發覺不對。”

“我會同時給他們加薪,金錢面前,任何事都會有人幹,也許他們會覺得怪異,可看在錢的面子上,他們亦不會多說。”

同一個有歷練且聰慧的人合作的確是樁樂事,至少她不會大驚小怪手足無措,事事自有堅定主張,我姑且相信她,這樣果斷的人一般不會突然變卦換主意。

我與何其從此左右不離地跟在她身邊,晚上,我們推着她的輪椅上甲板,遠遠地看倒也親暱溫馨。可若走得夠近,便可聽出談話間的怪異。

“你是相信那男人要尋死纔對他下的手?”不知怎麼的,劉夫人對這個話題份外感興趣,她一直追問我,要把昨天晚上的情景弄了個一清二楚。

“不錯”。

“哈哈哈,你們是如何稱呼這種情況的?狩獵失誤?”她大笑,毫不在乎一邊何其憤憤怒視着她。

“不錯。”

“可憐的人,嘿嘿,你們不是專同人打交道,到底還是摸不清人的心思,什麼殉情自盡,難得你柔情若此,比我們猶過而不及。”

“你是否看清船長手裡的那張紙條?”我忍不住反駁,“他確實有這樣的心思,也許是臨時改變的主意。”

“什麼話?那紙條上寫什麼?‘我去了,希望你有空會想起在另一個世界的我’,那男人不過是說他要出國,你沒聽到過這樣一句話?讓我們投身於美麗新世界!”

唉,我服了,她說得對,我不瞭解人,誰知道他們說一套做一套,永遠口不應心。

“那全是男人的噱頭!”她依舊不饒我,“一封信幾句甜言蜜語,專騙傻女人的,居然還騙了你這個……”

她停住,說不出來,我冷冷睨她。

半天,她嘆氣:“我也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東西。”

我笑,這個老怪物,爛熟世故的人精,莫非她煩厭了了解人,所以纔來照顧我們這些異物。

“你到底想要從我們身上得知什麼?”低下身,在她披肩上拈起一根絨毛,“夫人,你可曾聽到過那句話?好奇心殺死貓,你可有九條命的準備?”

“你這是在試探我是否主意動搖?”她笑得不懷好意,“你可聽到過這樣一個故事?某人愛馴養虎仔,閒來無事的時候,他一手撫着虎皮,一手握着槍支,說實話,我倒確實有這樣的一種思想準備。”

狡猾的老東西!我沉默,半天,又向她一笑:“彼此,彼此。”

她不過是在玩一個遊戲,可我卻是尋求蔽護,差別僅是在於,她有的是錢,而,我有的是時間。

劉夫人本名襄爾,她的房間裡有年輕時的照片,我掃了一眼,果然是個濃麗潑辣的美人,喜歡仰頭看人,眼裡不馴又多疑。如今雖然她已雞皮鶴髮,但眼角眉梢,神情一絲未變。

她隨身有兩名僕人一名管家與一名私人醫生,分住在另外三個艙位裡,她從醫生處討了些麻醉的藥在手裡,間或投在下人的飲食或茶水中,一切行動她自己掌握,並不許我們插手辦理。

僕人睡下後,她纔會通知我們是哪個,並把鑰匙交給我。

“用完後把鑰匙還給我。麻醉藥的時效大約兩個多小時,你們小心點。”

何其努力壓抑怒氣,可憐的男人,他原以爲變了身就能逍遙快樂,傲視蟻民高高在上,臨到頭卻還須受制於輪椅上的老婦人,在她的援手下仰以鼻息。

“忍忍吧。”劉夫人提醒他,“無論如何總是命最重要。”

何其惡狠狠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月牙一樣的血痕稍現既逝,我看到了,只是無動於衷。他是蠢的,容易動怒,然而也是容易快樂,我不會爲了能殺人而喜悅,世上總是這樣輪迴,我們掌握了別人的生命,而自己的神秘卻在別人的手裡。

不!我不生氣,不歡喜,不恨,不愛,我是鬼,一具迷茫的屍。

直到某一天,我發現劉夫人偷看我吸血。

那一日她單獨給了我一把鑰匙。

“有一個客人。”她眨了眨眼,高深莫測地笑,“我留下他吃晚飯,這是我給你的禮物,只留給你一個。”

這一瞬間我感染到她的別有用心,像是一個芬芳的陷阱,因爲不可知而充滿誘惑。

“那個男孩子託了人找到我想要去法國討生活。”她繼續引誘我,“你爲什麼不去他艙房裡看一看?看看是否曾見到過這樣俊美的少年,他的皮膚是粉紅色,嘴脣溫軟透明像水果的瓣。啊,也許你不在意他的面孔,那就去看看他的脖頸,那裡還長着融融的毛。”

我被她說得渾身酸癢,雖然前天才喝過鮮血,但一個人所允許流失的血液並不是很多,而且我與何其分享,常常需要掌握分寸。

“去看看吧!”她“咯咯”地笑,比我還像一隻鬼。

我懷揣着鑰匙找到那個房間,打開門,迎面鮮嫩的香,那男孩子看書時昏睡過去,開着壁燈,手從被上滑至半空。我走過去,替他撿起地上的書。

劉夫人果然沒有說錯,他十分年輕美貌,混合於男女之中的一種嬌豔,頂多十六歲,縱然閉上了眼,脣上仍泛着光。

大體所有的動物最美時都在少年,當性別尚未劃分完全之時,他的面孔還若女性,然雙眉裡已展出男子的氣宇,柔美清新,汪着水色秀氣,我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面頰。

也許不會有人相信,在觸到他溫軟的肌膚時,我的心情不是狂喜或垂涎,卻是一種深深的悲哀。

他的呼吸輕盈有力,新鮮的身體裡吐出夜靜時青草一樣的氣息,不需低下頭,便可聽到他的脈搏,血液“咚咚”衝擊進心房,在沉寂的夜裡像小鳥歡快低唱。

劉夫人沒有說錯,他的額角頸後確實生着細細的茸毛,一根根雛鳥般柔軟無力,我愛憐地撫摸它們,同時感到自己的利齒綻放。

可是此時我發覺加速的呼吸聲,既使在這最享受的時刻,我敏銳的觸覺依舊可穿過牆壁。左面艙板後是一對夫妻正平穩墜入夢鄉,我閃身過去,一把將右面牆壁上的彩畫拉下來。

畫後的板面上有兩隻洞,正好對着畫中人的雙眼,現在畫取了下來,雙眼猶在,劉夫人隔着牆壁眨了眨眼,隨即彎了眼角,她竟然還在笑。

我狂怒,一掌搗爛艙板竄過去,她急急後退,輪椅絆在櫃角一端,轟然倒在地上。

不等她起身,我已俯下身去,捏住她頸子,她無法呼吸,喉嚨裡不住“卡卡”地響。

“你是不是想要看個清楚?”我獰笑,“離得那麼遠偷看還不如自己也親身經歷一下。”

她慢慢地翻起白眼,混濁的一攤黃,間或幾縷紅的血絲,我猛地想起她房間裡的照片,裡面的女子臉色月光一樣冷冷的白,不可否認,人一生變化最多,而且迅速不自知,突然地人就老了,不知哪一天,醒過來一切不再。我緩了口氣,又鬆開手。

於是她癱軟在地上,像一隻破皮袋裡頂出根根石骨,呻吟着,痛苦不堪。

此時門外有人輕敲,是她的管家:“夫人,有什麼事嗎?”

“沒有。”她在地上啞着聲音叫,同時狠狠瞪着我,這倔強而固執的老女人,她居然還捨不得告發我。

我冷冷地等她恢復,漸漸安靜下來,她伸出手:“扶我一把。”

很怪異可笑,可我還是把她搬到了輪椅上。

“你的力氣真大。”她嘆氣,“我以前也很有一把子蠻力,舜成常常說我像個碼頭工,唉,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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