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年,公曆1913年4月初
察哈爾呼倫貝爾草原,兩個年輕的牧民騎在馬上,驅趕着三十多頭牛,二十多隻羊走向新生的草場。在牛羊啃食着新長出的青草時,兩人一邊注意着四周是否有狼羣,一般談論着不久前巴特爾帶來的消息。
“巴音,你聽巴特爾大哥說了嗎?”穿着藍色蒙古袍,膚色黝黑,長得十分結實的巴根甩了甩手裡的鞭子,“北六省的軍隊在招兵。”
“聽說了,不過我是聽艾彥大哥說的。”巴音長得比巴根還要結實高壯,穿着厚實的蒙古袍,騎在馬上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樣,“艾彥大哥告訴我,他要像巴特爾大哥一樣,離開草原去闖一番天地,明天就動身。”
“艾彥大哥?”巴根十分驚訝,“他家裡有五十頭牛,一百多隻羊,他走了誰來管?”
“他還有三個兄弟。”巴音拉住了繮繩,**的馬不再向前走,“巴特爾大哥是草原上的雄鷹,如果能成爲他那樣的人,我也會毫不猶豫的走上戰場。”
“是啊。”巴根點點頭,“我也想和巴特爾大哥一起走,阿爸阿媽都願意,巴特爾大哥卻說我只有十五歲,軍隊不要。我明明長得和阿爸一樣高了,還殺死過一頭狼!”
“別泄氣。”巴音說道:“等到明年,咱們一起去!”
“你也要去?”
“恩,蘇合已經滿十二歲了,可以照顧阿媽阿爸,也能放牧。我去當兵,到戰場上去殺敵人,有了軍功就能像巴爾特大哥一樣讓阿爸阿媽過上更好的日子。”
巴音和巴根放牧的地方靠近察哈爾和外蒙古的邊界,向前一公里外就是外蒙古東部,屬於前清車臣汗部所在地。現在生活在那裡的除了蒙古人,還有很多俄羅斯人,都是在哲尊丹巴布宣佈自立後從俄羅斯過來的。察哈爾牧民對這些俄羅斯人沒有任何好感,相反,他們十分厭惡這些人,巴音和巴根都不只一次看到這些俄國人在欺負那邊的牧民,但這些整天醉醺醺的俄國人很少騷擾察哈爾的牧民,尤其是樓少帥在滿洲里打了勝仗之後,他們遇到察哈爾的牧民還會走開。
去年冬天異常的寒冷,草原上凍死了很多牛羊。李謹言特地讓巴爾特帶來了不少的糧食,鹽巴還有好酒,分給這些牧民,告訴他們,今年還會在草原收購牛羊,大量的收購。
除此之外,巴特爾還帶來了北六省徵兵和招工的消息,蒙古族是馬背上的民族,年輕的蒙古漢子,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都是最好的騎兵。很多人都羨慕巴特爾家如今的生活,聽說北六省在招兵,不少人都動了心思。家中兄弟姐妹多的,商量過後,年長的兄弟就會跟隨巴特爾一起走,年齡不夠的也再三詢問明年是否還會招兵。至於招工的事情,則引不起他們太大的興趣。
察哈爾的牧民生活越來越好,臨近的外蒙牧民卻在剛過去的冬天遭受了巨大的損失,生活愈發艱難。巴特爾遵照李謹言的吩咐,在二月和三月分別跟隨馬隊進入外蒙,分批收購了牧民手中的牛羊,並允許他們賒欠一些鹽巴和糧食,但僅憑巴特爾等少數幾個人能力終歸有限,仍有不少家境貧困的牧民在寒冷的冬天失去了所有的牲畜,在春天來臨之前被餓死或是凍死。
過了中午,草原上吹起了冷風。
巴音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和巴根開始收攏牧羣往回走。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巴音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頓時愣住了。
遠處出現了二十多個牧民,他們都帶着行李,像是在遷移的樣子。不過隊伍中卻沒有羊,只有馱着行李的馬和牛。領頭的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巴音認識他,不久前他曾和自己換過糧食。
“巴圖大哥,你們這是……”
巴音策馬上前,巴根也拉住繮繩,牛羣和羊羣似乎受到了驚嚇,出現陣陣**,巴根連忙歸攏畜羣。
“巴音,我們在哲尊丹巴布的統治下活不下去了,我們請求內遷,效忠北六省的主人!”
巴圖話音一落,巴音和巴根全都愣住了,兩人商量了一下,巴音將手指湊到嘴邊打了個呼哨,哨聲傳出很遠,這是通知在附近放牧的部族兄弟。巴根立刻調轉馬頭,他要儘快將消息傳給在邊界巡邏察哈爾駐軍。
越過邊界的二十多個牧民並沒有人去追巴根,相反,他們在巴圖的帶領下紛紛從馬上下來,安靜的等在原地。巴音解下馬背上裝馬奶酒的皮袋子遞給巴圖,見隊伍中還有人抱着年幼的孩子,又從口袋中取出了一盒水果罐頭,這是他從巴特爾大哥那裡換來想要送給託婭的。
從腰間抽出匕首,啓開罐頭,遞給了巴圖,“巴圖大哥,給。”
“這是,蘋果?”
一盒水果罐頭,在二十多個牧民的手中傳了一遍,幾乎每個人都只是輕抿了一小口,裡面的蘋果都餵給了隊伍中的孩子。這些牧民的孩子,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蘋果含在嘴裡一點都不捨得嚥下去。
比起罐頭,草原的漢子更喜歡馬奶酒,巴音的馬奶酒沒一會就被喝光。
“巴音兄弟別見怪,爲了趕路,我們將還活着的羊全部換了馬,糧食和馬奶酒也都在路上吃完了。“
巴音點點頭,繼續和巴圖等人攀談起來。
在哲尊丹巴布的統治下,外蒙牧民的生活卻每況愈下,還有大量的沙俄人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他們闖進牧民的家裡,搶走珍貴的食物,甚至還掠走牧民僅存的牛羊。
這羣進入察哈爾的牧民原屬清時土謝圖汗部中右旗,他們的生活比車臣汗部還要艱難。他們從馬隊和邊界牧民的口中得知,生活在察哈爾的牧民有大羣的牛羊,他們不需要繳納重稅,不用再爲生計發愁,俄國人在他們面前根本不敢耀武揚威,他們的生活比自己好一百倍,孩子都壯實得像小牛犢一樣。
巴圖幾次到邊界來換糧食,換鹽巴,親眼證實了這一切,回去之後和大家商量,纔有了這次的遷移計劃。他們出發時還有近四十人,但走到察哈爾,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了。一些衰弱的老人都倒在了路上。
察哈爾省長王充仁接到消息,立刻聯繫察哈爾駐軍,將這二十多個牧民妥善安置,隨後給關北城發去電報。
“外蒙牧民?”李謹言正和陸經理討論工業區建成後,家化廠的搬遷問題,聽到副官報告,心頭一動:“從外蒙過來的,直接進了察哈爾?”
“是。”副官對李謹言說道:“少帥接到了王省長的電報。”
李謹言倏地站起身對陸經理說道:“家化廠搬遷的事咱們稍後再談,我得去見少帥。”
看着李謹言風風火火的背影,陸經理並不在意事情談到一半,卻對外蒙的事情感到好奇,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言少爺這麼着急的樣子。
與其說李謹言是着急,不如說是激動。
他之前派遣巴特爾冒險進入外蒙,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從呼倫貝爾草原牧民手中大量購買牲畜,一來的確是爲罐頭廠的貨源,二來也是爲了給外蒙一個對比,有對比才會有考量。如果能讓外蒙的牧民不再信奉哲尊丹巴布那一套,認爲迴歸華夏才能讓他們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不管是沙俄還是日本,耍再多陰謀手段也沒用。
察哈爾的牧民能吃飽穿暖,不用再爲生計發愁,不用繳納重稅,而他們呢?
李謹言攥緊拳頭,只要開一個口子,就會不斷有水流涌出,當破開的裂口再也無法合攏時,收回外蒙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不過,如何安置這些牧民也是個大問題,他們中的一些人以後肯定要再遷回外蒙,否則把外蒙搶回來,牧民卻全都內遷了,算怎麼回事?
事實證明李謹言是對的,巴圖等人只是個開頭,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不斷有外蒙牧民進入察哈爾,綏遠和內蒙,他們有的是空手而來,有的則趕着成羣的牲畜。讓李謹言詫異的是,數量最多的一股牧民足足有三百多人,外蒙的的士兵竟然對他們視而不見,任由他們趕着成羣的羊穿過邊界進入綏遠。
甚至連一些外蒙士兵也跑進內蒙和臨近的綏遠察哈爾等地,若不是他們扔掉了武器,內蒙和其他兩地駐軍恐怕會以爲哲尊丹巴布腦袋抽風,派兵攻打過來了。
這些涌入的牧民中還夾雜着不少西伯利亞的遊牧民族,大多來自東西伯利亞。東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安德烈不再滿足於高壓統治,他開始變本加厲的盤剝境內的少數民族,連白俄羅斯人都無法倖免。遠東總督曾警告過他一次,安德烈充耳不聞,在他將兩個沉甸甸的箱子送進總督府後,遠東總督對發生在東西伯利亞的事情也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西西伯利亞邊境軍總指揮華西列夫是個正直的貴族,他向聖彼得堡報告了發生在東西伯利亞的事情,並且言明,若是任由安德烈繼續爲所欲爲,會動搖俄羅斯帝國在東西伯利亞的統治。
可惜聖彼得堡對此一點都不重視,並言辭譴責他危言聳聽。
華西列夫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東西伯利亞的局勢繼續惡化。
東西伯利亞的少數民族開始大量逃亡,一部分逃往西西伯利亞,另外一部分逃向華夏邊境,還有一部分拿起武器奮起反抗,併成立了反抗組織,組織者竟然是一名同情少數民族的俄軍軍官。雖然很快被軍隊鎮壓,主要成員也被殺死,但這種反抗一旦開始,就如火焰一般,只要有一點火星就會再次燃燒起來。
於此同時,蕭有德從米哈洛夫的嘴裡問出不少有用的東西,其中就有一處距離後貝加爾很近的俄軍補給倉庫,裡面有少量的軍火。他下令許二姐等人假扮成東西伯利亞反抗組織的成員搶劫這個軍火庫。
“裝成俄國人?”孟二虎嘟囔了一聲,“真TNND晦氣!”
“說什麼呢!”常大年吧嗒了兩下菸嘴,“蕭先生讓咱們怎麼幹就怎麼幹,反正都是殺老毛子,你嘟囔什麼。”
靠在牆邊的二把刀沒說話,一下一下的在石頭上磨着匕首,刀刃擦過磨刀石的聲音讓人牙根都發顫。
“既然蕭先生下令,那咱們就幹。”許二姐跳下窗臺,“蕭先生可是說了,那裡好東西可不少,搶來了都是咱們的。孟二虎,你以前不是鬍子嗎?怎麼樣,帶着幾個人先去踩踩盤子?”
孟二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皮褂子,“成。”
4月10日,南北政府經過長達半個多月的口水仗,終於商定建立聯合政府,在華夏實行聯省自治。同時推舉國內著名的法學家顧老等人蔘與制定華夏民主共和國憲法,以投票的方式推舉聯合政府第一任大總統,並選舉議會,推舉議長。中央政府設六部,總領國家事務,另設獨立的法院和監察院,以政權與法權分離。各省仿效中央政府行事,各省督帥總領省內軍務,另設省長,並設省議會,各省有獨立的地方行政權,立法權和司法權,其立法不得與憲法及國家法律衝突。
成立華夏國家銀行,原北六省財政局局長白寶琦任銀行總辦。
4月12日,樓大帥以絕對也優勢當選爲華夏民主共和國聯合政府第一任大總統,兼任武裝部總司令。宋舟任副總統,司馬君保留河北督帥,本不欲在聯合政府中任職,卻意外被推舉爲監察院院長。
4月13日,樓盛豐以聯合政府第一任大總統的身份通電全國,宣佈華夏統一。
舉國歡騰。
4月15日,德國首先宣佈承認華夏民主共和國政府爲華夏唯一合法政府,美國緊隨其後,接着是英國,法國,荷蘭,丹麥,俄國……日本公使伊集院也發來了一封賀電,樓大總統卻看都沒看,隨手扔在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