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哥本是一名清官,卻死於誣陷,她便和老父親一同進京告御狀,不料又被惡官打出了衙門,病死街頭。
什麼盛世,不過是有了那繁華的表象,那裡子都爛掉了!可是,她又偏偏喜歡上了那個害死父兄的皇帝……真是可笑!
越想,她的笑聲就越大!
阿泠,別怪我!你就去吧!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陵煜城呆呆地走到了那天火燒過的地方,一切,連痕跡都沒有了!他跪下去,伸手抓起那把泥土,喃喃地說道: “我拿什麼還你呢?我向你承諾過要保護你的。”
國師上前來,彎腰要去扶他,他卻狠狠地轉過頭來,盯着他質問道:“是誰給你下的旨?讓你來害朕的愛妃?”
國師楞了一下,喃喃地說道:“是您啊,陛下,此妖孽不除,天下難安!王后和太子在天之靈難安!”
“王后和太子的死關阿泠什麼事?就算是關她的事,又關你什麼事?”陵煜城站起來,慘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 “罷了,晚了,國師,她魂飛魄散了……朕也不想活下去了。”
說着,他的脣角居然溢出了黑色的污血,他服了毒!
衆人大駭,連忙上前去,想爲他逼毒,可是他卻倔強地推開了衆人,盤腿坐下,低聲說道:
“朕,以真耀二十七代天子之名乞求上蒼,以朕之靈,換回阿泠能夠重入紅塵,滿足她的心願,讓她能夠真正真正做一回人!”
他胸前的玉散發出淡淡的瑩光來,國師輕嘆了一聲,也盤腿坐下來,開始爲他護法。
鳳簾兒呆呆地站在那裡,陵煜城居然爲了她自盡了!她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出陵煜城居然真的肯爲阿泠放棄江山,放棄生命……
她的拳緊緊地攥起,默默地離開了山寨,鳳門,由她創立,可是她終生鬱鬱寡歡,十年之後,她便自絕於鳳門之中,並且以血寫下毒咒,詛咒阿泠,即使輪迴,也不得愛人,否則愛人將承受世間最大的痛苦,受盡磨難。
不久之後,山寨之中來了一個青衫的俊朗男子,那是雲墨,因爲阿泠之事,他被上神軟禁了,在得知消息的時候,阿泠已經因爲陵煜城的交換,墮入了輪迴。
他封印了山寨中她住過的樹屋,並且讓山寨之人永遠守護着她曾經住過的家園,做完這一切,他便又返回了上神之處,捨棄一切修行,要隨阿泠一起墮入紅塵。
他是上神最鍾愛的弟子,見他去意已決,便應承了他,同時讓他立下誓言,若三世之後,還找不到阿泠,便永世不得再輪迴,只做一抹浮雲。
時光從不爲某人停留腳步,它匆匆地往前跑着,一跑,便是三百年。
紛紛揚揚的梅瓣落下來,銅鏡之中漸漸又恢復了一片金黃之色,陶伊緩緩地睜開了滿是淚水的雙眼,看向了眼前之人。
雲墨沉默地仰着頭,閉着眼睛。
這麼多年了,他只記得阿泠逃離了他,卻從未站在一個公平的角度上去想過她的感受,今天從頭看來,就像是在看一個他人的故事,這故事中,可憐的那個始終是阿泠!
上神讓他輪迴,又遲遲不給他記憶,是不是就是想讓他自己醒悟過來?那個最執着的人,不是別人,卻是他自己!
這也是鳳歌堅持讓他帶陶伊回到前世的原因麼?
“雲墨!”陶伊上前,從背後抱着他,小聲哭道:“師傅,你要怎麼辦?我若走了,你要灰飛煙滅,你怎麼辦?”
雲墨苦笑起來,這不過是對他的懲罰而已!他轉過身來,看着陶伊說道:“前世今生,都是我的執迷不悟在害你,你去吧,不用再管我。”
“可是……”
陶伊搖了搖頭,還想說什麼,鳳後已經快步跑了進來,對雲墨說道:
“你們總算出來了,陛下,龍皓焱的大軍已經過了邊境,往京城打過來了,估計半月之內就能到,我們的軍隊根本抵擋不住。”
“這麼快?”雲墨驚訝地說道。
“快?我的陛下,鏡中一日,人間一年!”
鳳歌苦笑起來,她只以爲二人進去看看便會出來,哪裡知道,這一呆居然就是大半日,人間已過了七個月!
她一個女人,不知道是怎麼瞞着朝中之臣,慢慢熬過來的!多少回朝中之臣要闖宮,都被她攔住了,衆人只知雲墨和新寵妃陶伊夜夜笙歌,不肯上朝,又畏於雲墨黑白二鳳的噬血殘忍,不敢真的硬來,所以才拖到了今日,若今天他們還不肯出來,她也只有一條路可走了,就是跳進鏡中把二人拉出來。
陶伊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低頭一看,自己已經是大腹便便,一副快臨盆的模樣了!她伸手輕撫了一下,那肚中的小傢伙就活動了起來,小手小腳在肚皮上胡亂蹬着,她欣喜地看向了鳳後,鳳後微笑起來:
“你放心,這些日子,我一直守着你們兩個的,孩子很好。”
“多謝!”陶伊連忙說着,就要去行禮。
鳳後扶住她,小聲說:“陶伊,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陶伊的心裡升起了一陣不詳之感。
正要說話時,這肚中卻是一陣劇痛,這孩子居然要出世了!
“快,宣太醫!”鳳後連忙扶住了她,大聲說道。
雲墨快步上前來,抱起她小心地放到了龍榻之上,陶伊只覺得這腹中的劇痛一陣盛過一陣,這些日子以來,她和雲墨的身體一直被鳳後放在榻上躺着,從未活動過,加之之前身體就受過傷,這會子,居然成了難產。
血,像決了的堤一般,流個不停,那榻上的錦被很快就被血浸溼了,宮中太醫趕到之後,只說是血崩,居然束手無策。
鳳歌用人蔘給她續了氣,可那痛卻演變得愈加厲害了。婦人生產,男子又不得在身邊,所以鳳歌便力勸了雲墨去書房和久未見面的朝臣們商議救國之策,也免得他黑着臉在這裡晃來晃去,讓太醫那雙腳抖得連站都站不穩。
他逃避了一世,把幻門弟子拋之腦後,這一世,他不想再逃避,他得爲自己現在身份負責,這一國的百姓,不能因爲他的錯,而再次陷入爭戰之中。
是降,是歸順,都是一回事,他不想再打了!他想回山中去,向上神請罰,是他錯了,原來情愛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一廂情願只會讓所有的人都痛苦。
一夜,御書房中的燈火未曾滅。
一夜,陶伊都在痛苦中掙扎着,腦中不停地閃過陵煜城和龍皓焱的臉來,這兩個人,居然不是同一個,這讓她如何是好?對於陵煜城記憶的復甦,看到他以自己的性命換來自己託生爲人……那記憶如潮般把她層層裹住,對阿碧的愛,對阿簡的愛,還有鳳簾那惡毒的詛咒……現在她的心裡簡直如同刀絞般地疼痛着。
上一世的小妖,太任性,只知道一心癡愛,不懂這紅塵之中,愛也要有分寸,若她能好好輔佐陵煜城,而不是拉着他一起沉迷於塵欲之中,那,陵煜城還會是那個偉大的君主,不會是那個坐化的亡國之君。
其實,那記憶始終未曾離開過她,只是在腦海深處隱藏着,所以她在那燕周皇宮裡行走時,總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一聲孽障,就是真耀的國師在最後用天火燒她時所說的。而燕周的皇宮就是真耀國當初的大殿遺址擴建出來的,那裡有她和他走過的點點滴滴,那本春宮圖本就是她和阿碧的東西,她和阿碧在那金壁輝煌的皇宮之中日夜纏綿着,忘了禁忌,也忘了身份,她的阿碧,在那裡寵她、愛她,又爲她失去了一切。
阿碧,她輕喚了一聲,你既然用命換來我的這一生,我便一定會好好珍惜。
“陶伊,再用力。”
鳳歌握着她的手,低聲說道,那眼中卻有難掩的興奮之色,殿裡的宮奴都被她支出去了,只有一名太醫在屏風外不停地遞進藥湯來,榻邊,一名產婆在小心地伺侯着。
“陶伊,你知道嗎,我盼着這一天,盼了有多久!我用了整整七個月的時間去做這一切呢!陶伊,我真是太喜歡你了,你一出來就要幫我這個大忙,我連催生的藥都不用了。”鳳歌站了起來,彎下腰去輕撫她的臉,臉上的興奮之色愈加濃了。
陶伊虛弱的睜開了眼睛,不解地去看鳳歌,可是眼前卻越來越模糊,耳邊只聽得鳳歌在低聲說道:
“你的阿簡從今天起也不會再愛你了。”
怎麼可能?陶伊想反駁,可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鳳歌卻在旁邊又小聲說道:
“不過,妹妹你放心,本宮會對孩子好的,你就好好在旁邊看着吧。”
這,是陶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不,她還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孩子的哭聲!那充滿生機的、有力的哭聲!
她的孩子的哭聲!
鳳後的臉漸模糊了,那痛也漸漸麻木了!
鳳後從產婆手中把嬰孩抱了起來仔細瞧着,眼中流露出了羨慕的神色,這真是一個漂亮的小王子!這時,產婆又大聲說道:
“娘娘,還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