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了拉十一,輕聲說道:“走吧!”
十一站起來,扶住她的手,二人正欲離開時,只聽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呼聲,匆忙轉身,只見那婦人已經靠在了於向安的懷裡,手輕撫在腹上,居然是要生了。
“不是還有幾天的麼?怎麼……”知府大人連忙站起來,大步往兒媳身邊走去。
臺上一片慌亂,於向安已經把夫人緊抱在懷裡,一臉焦急的模樣,大步往臺下跑去了。
陶伊情不自禁地跟了兩步,便被十一拉住了,他低聲說道: “回吧。”
陶伊停了腳,輕嘆了一聲,是啊,回吧,自己跟上去又能如何?
原來,三生三世的誓言都只是相愛的人在深愛的時候說的胡話,哪裡可能來的三生三世?過那奈何橋,就要喝下孟婆湯,便是不喝,清水也不會讓他留着那前世的記憶。
這樣,於他、於她,何嘗不是種解脫。
當愛只存在於回憶,她希望,他這一生如他想的那樣,自由地去愛他想愛的人,好好地過日子。
阿碧!她在心裡輕喚着,看着那羣人消失在人羣之中,身邊,人羣依然熱鬧,沒有人管這臺上發生的一切。
百姓的生活,便是這樣,只要快活了,便足夠。
客棧很小,但是很乾淨整潔,十一就在榻下打着地鋪,陶伊躺在榻上,怎麼也睡不安穩,腦中不停地回放着和阿碧的一幕又一幕。
如今總算見着了,可又完全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模樣,今生,他有夫人,她有他!
十一均勻地呼吸着,陶伊咬了咬牙,輕輕地爬了起來,拿着衣服,躡手躡腳地出了門,穿好了,往那知府府衙的方向快速跑去。
十一睜開了眼睛,坐起來,走到了窗邊,看着那漸漸融入了夜色的她的身影,眼底涌出無限的柔情來。
伊兒,我幫你了了這前世的情緣吧,免得你依然在心裡內疚不安。
他從窗口輕輕地躍出去,不快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往那“阿碧”的方向走去。
陶伊隱了身形,悄悄從牆外爬進了衙門後院。
後院裡一片繁鬧,十數名僕婦正匆匆忙忙地端着各色器物走來走去,於向安和知府大人正守在一間屋子的門外,緊張地踱着步子。
“上神保佑,賜我於家一個小公子。”
走了幾步,知府大人便停下腳步來,向着上天深深地作了個揖,嘴裡唸唸有詞着。
那於向安卻快速地說了句:
“公子也好,小姐也好,我只要淑婉好好的,她都痛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生出來?”
“少爺,少夫人是頭一胎,自然是要時間長一點。”旁邊一位年紀稍大的僕婦笑着,快嘴快舌地接過了一句。
屋裡頭,少夫人的喊聲一聲接着一聲地傳了出來。
“可是,她痛了這麼久了,你們想想辦法去呀。”於向安跺了跺腳,便大聲說道。
“哎呀,少爺,女人生孩子是這般痛的!”那僕婦連忙說道。
“我進去瞧瞧。”於向安聽了,眉一皺就往房中衝去,知府大人剛想拉他,他已經幾步就闖了進去。
“這個呆子!”知府大人氣得直瞪眼睛,可是他又不能進去,只得在外面吹着自己的鬍子乾生氣。
陶伊悄悄地進了屋,站在窗邊上,看着於向安走到了榻邊上,緊握住了少夫人的手,那少夫人一見着他,連忙擺着手,喘着氣說道:
“快出去,多不吉利,別沾了晦氣。”
“哪裡來的晦氣,你是給我生孩兒。”於向安半蹲下去,心痛地給她擦着額上的汗水。
陶伊看着那張面孔,脣微微揚了起來,阿碧,你也有這樣疼人細心的時候呵!我還以爲你只會發脾氣呢。
看那少夫人疼得直往枕上拼命地抓,陶伊忍不住走上前去,把手輕放在她的腹部,閉上了眼睛,輕輕地運了氣,那少夫人只感覺一股力量突然涌進了體內,然後體內一鬆,腦中一片空白,緊接着,肚中就像是少了什麼東西一樣,那產婆驚喜地大聲說道:
“生了,生了,恭喜少爺,恭喜少夫人,是位小公子!”
“淑婉!”於向安坐到了榻沿上,把夫人抱進了懷裡,俯身就往她的額上親去:
“謝謝你,辛苦你了。”
“還好,沒有讓公公失望。”淑婉虛弱地說着,看向了產婆。
產婆提着孩兒,往那小嫩嫩的小屁股上一拍,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便響了起來。陶伊輕聲笑了起來,真好,阿碧,你現在有一個幸福的家了,我便不用再那樣內疚了。
她走到了阿碧面前,俯身,在他的額上親吻了一下。
於向安只覺得有一股清香從鼻前拂過,他茫然地擡頭向前看去,看到的,只是那溫暖的燭光在輕搖曳。
陶伊慢慢地退到了門邊,輕聲說道:“阿碧,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十一一直等在府外,見她出來,這才低下頭去,低笑着說道:
“伊兒,現在又了了一件心事了,不如,就跟我做了夫妻,我帶你去天涯海角吧。”
“好啊。”陶伊抿脣一笑,上前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歪着腦袋說道:“只要你不怕被你王兄五馬分屍,裂了再裂……”
“好吧,我很怕。”十一聳了聳肩,語氣帶了些誇張,眸子裡盡是寵溺。 ωωω ⊙тt kan ⊙¢O
“走吧,你和我這小妖做什麼夫妻,有什麼樂趣,又是天火,又是毒藥的,你不怕,我還怕呢!老實點兒,我們兩個都是孤身的命,便認命了吧。”
陶伊輕嘆了一聲,仰頭看向了天空,今夜有月、有星!可是,阿簡,你在幹什麼?知道嗎,我見着阿碧了呢!他活得很快活,可是,你怎麼辦?你一定是那樣孤單,我好想陪着你呵,你、我,兒子,多好的一家人,可惜,真可惜,上天不給我愛的機會。
“走吧,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我來的路上打聽到的。” 十一的步子快了,拉着她的手往前飛奔起來。
月光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風把她頭上的披風帽子掀了下來,那一頭長髮,便在風裡肆意飛揚了起來,她的步子那樣的輕盈,就像小鹿一般。
一聲吱呀地沉響聲過後,知府衙門的大門打開了,於向晚走了出來,長長久久地看向了二人跑遠的方向……沒一會兒,一騎快馬從知府衙門的側門裡出來,穿過夜色,快速地奔向了燕周皇城的方向。
知府旁邊的小巷子裡,又有一個黑影快速地穿過,手裡一隻黑色的小雀輕啼了一聲,如箭般直插了雲宵,往齊魯的方向飛去。
十一和陶伊一路快奔,到了河邊上。
這河,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湄江。
江水鱗鱗,月光浮於江上,江上飄着成千的花燈,那輕暖的光,融在這夜色裡,和月光相映着,描出一江的嫵媚來。
微有些冰的風,拂幹了臉上的淚痕。
陶伊,不要傷心,你瞧,你愛過的人,他們如今都健康地活着,這樣多好!她輕倚在十一的身上,眼兒微挑,看着那江中往下游漂去的荷花燈。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十一脣一揚,側過臉來看向了陶伊,低聲說道。
“這句話,我還是受得起的。”
陶伊輕輕一笑,身子往前一傾,便飛了起來,往那江中的小漁舟上飛去。十一輕一拂袖,腳尖一點,低笑着,也跟了上去。
這是漁人系在岸邊的小舟,陶伊上了舟,幾下就解開了那栓在樁上的繩子,拿起了竹竿,輕一撐,那小舟便往江中漂去。
“喂,你開始說的那燈謎到底是什麼?”她回過頭來,看向坐在船尾的十一,大聲說道。
“香附。”
“嗯,倒也不錯,也配得上我。”陶伊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十一便笑了起來。
若要選,阿泠和陶伊,都不如眼前這小人兒來得有趣,阿泠太不通人情世故,陶伊又太拘謹內向,現在的她,倒是合了二人的優點,懂得分寸,又能堅守內心。
“你笑什麼?對了,請你喝酒!”
陶伊把竹竿扔開,任小船自漂流着,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前,這步子讓小舟左右搖晃起來,十一連忙拉她坐下來,看着空空的,只有一隻小水壺的船艙,問道:“酒在哪裡?”
陶伊眨了眨眼睛,手掌往前一伸,手心裡便多了一壺青翠的壺來:
“我幫於向晚的夫人平安生下了孩兒,這壺酒就算是謝禮吧,我應得的。”
“你呀!”十一搖了搖頭,她還是心裡有些傷悲,纔會有這樣的反應,阿碧一家團聚,她卻孤身一人,怎會不傷心?
“十一,敬你,你一向對我照顧,待我找到好女子了,一定送到你府上去。”
陶伊把酒放到他的手心裡,笑着說道。
“能和你一樣,任我欺負麼?可是欺負了也不許哭的。”十一也不客氣,仰頭喝了一大口,便看着她說道。
“世間只有我一個這樣的傻子,你還想去哪裡找一個傻子來讓你們兄弟兩個欺負?”
陶伊接過壺來,就對着壺嘴兒,喝了一大口,擦了擦嘴,眯着眼看向了月亮。
進燕周皇宮的第一晚,龍皓焱就帶着她坐到了宮殿的屋頂上看這月亮,那時心裡正惱,不知,原來月亮千年來都是一個模樣,只是身邊人不同了而已。
一壺好酒,二人就壺對飲。
只一小壺,卻是飲之不盡,二人都有些醉了,不知道是誰的法術在起作用,十一取出笛來,盤腿坐在了這船尾上,眼輕閉,長髮在風中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