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微臣送娘娘娘下去。”暗影低聲說道,小心地抱住她,穩穩地落到地上,行了禮,退了下去。
林子裡,又只剩下她和小悅兩個人了。
“回吧,娘娘。”
小悅扶住她心痛地說道,陶伊的臉色一天比一天差,就像一朵花,慢慢失去水份,陛下如此寵愛,怎麼還會這樣不開心?人,不都是要這樣過日子嗎?何苦一定要折磨自己?失去的,和現有的,到底哪一種才最重要?
當然,她不能說,陶伊也聽不進去。
佛堂裡,木魚聲聲越來越大,她的心不僅沒有平靜,反而更加慌亂了,這木魚聲居然像重錘一下下地錘在她的心裡面,悶得她喘不過氣來。
猛地,腦中閃過一張冷凝的臉,一聲巨喝在腦中炸響:孽障!
這聲叫聲太突然,炸得她眼前一黑,扶住樹才站極力站穩,只聽到小悅在身邊焦慮地說些什麼,卻聽不清。
“沒事,回去。”
陶伊吸了一口氣,拔腿就往前走,腳下不知道踢到了什麼,人往前一栽,就往旁邊摔去,滾了好幾圈,才停了下來,眼前是一片黑,似乎是摔到了什麼洞裡一樣。
心砰砰跳着,瞪大了眼睛看向四周。
太黑,有水滴聲滴滴答答響起。
“小悅。”她仰起頭來,大聲喊道,聲音在耳畔迴響着,嗡嗡地,震得她自己的耳朵發麻。
可是,外面卻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
前面有一點亮光透了過來,是路嗎?她猶豫了一下,便往那亮光處走去。
往前,豁然開朗,居然是一間房,一顆明珠懸於室內,牆上一副畫,畫中一女子。
陶伊看着那畫,眼睛立即瞪圓了。
畫中物,畫中人……
畫上的青山綠水,孤帆遠影,陶伊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輕擰着秀眉,在腦子裡面認真地迴響着。
對了!是惜柳的身上!她曾經在龍皓焱他們面前慢慢褪去衣衫,那窈窕而妙曼的身體上面就畫着這副圖案!惜柳的身上爲什麼要畫畫?這裡爲什麼又有相同的畫面在這裡出現?目光定格在畫上,那倚河而立的畫上面,女子淡紫衫裙,手搭在額前,一手扶着小樹,正看着自己微笑,眉目間如此熟悉,不是自己又是誰?
腦中漸渾亂,似有無數畫面在衝撞,不停地在腦子裡面晃來晃去,那畫上的一切不斷地放大、放大,直至漲了滿腦袋,讓她痛得只能雙手捧住腦袋,輕垂起來。
此時,木魚聲猛然大了起來,在屋子裡面不停地迴響着,一聲又一聲,擊打在她的心間。一切,慢慢地又恢復了平靜。
是不是撞邪了?天,她再膽大,也怕這些東西的!她扶着牆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面,雙手絞着帕子,無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這裡,有榻,有桌,有椅,甚至還有一面銅鏡,榻上有龍鳳的錦被,有輕紗的帳幔,桌上還有金樽,玉杯,都是極奢華的物件,是什麼人住在這裡?又爲什麼要住在這黑洞洞的地下?畫中人到底是誰?怎麼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對了,嬌樂一直沒有消息,難道,這是嬌樂曾經躲藏的地方?
對了,畫中女子一定是嬌樂!連忙站起來,重新去看那副畫,這一看,眼睛不由得又瞪圓了,畫中只有女子,卻無自己看到的惜柳身上的風景圖畫!
眼花了?幻覺了?陶伊伸手在眼睛上使勁地揉着,直揉了數次,眼睛都揉紅了,那畫上還是個女子,“自己”在畫中吟吟地笑!
怪哉!
陶伊的心加速了跳動,往後退了幾步,到了小桌的旁邊,手扶在上面,緊張地看向四周,輕聲問道:
“有人嗎?請問,有人嗎? 我不小心掉下來了,怎麼出去啊?是不是嬌樂公主在這裡?我是陶伊!”
連喊了數聲,也沒人迴應,迴音在房間裡嗡嗡地震盪着,她失望地往來時的路上走去,算了,去自己掉下來的地方再喊喊去,小悅肯定着急了。
走到門邊,只聽卡嚓一聲,突然有一塊重石從門上跌了下來,把門堵得嚴嚴實實,這聲音又悶又沉,嚇得陶伊猛地打了個冷戰,若剛纔再快一步,自己便要被這門砸成肉泥了!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氣惱地,用力推了幾下這石門,只覺得這石頭光滑冰涼,倒像冰塊似的,凍得人手指頭疼!
真是倒黴,都是在走路,爲什麼偏是自己往這鬼地方摔?
搓着被這可惡的石頭凍疼了的手指,擡腳,就往那門上踢去,這門,看上去和那魔君一樣可惡!只會欺負自己!
腳踢在門上,疼的當然是她自己。
倒吸了口涼氣,單腳跳着回到了桌前,坐了下去,脫了鞋,輕揉着腳趾,這時候,她突然就不慌了,管他的,要麼就關死在這裡好了,省得出去了還得面對那個瘋子。
腦中,驀然閃過昨夜的畫面,臉就燒了起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受,那種感受就叫歡娛!陶伊,你不要臉!她暗罵了一聲,穿好了鞋,趴在桌子上面發起呆來。
酒壺下壓着一本小冊子,她好奇地拿了過來翻開就看,封面上有五個字,她只認得那個天字,最近學的那些字,似乎上面都沒有……識字這回事對她來說,也有些難,總是記不住。
翻開來,眼睛猛地瞪圓,又連忙把那冊子扔開……上面全是、全是春宮圖。
冊子掉到地上,展開來,那畫面就呈現在陶伊的眼前,光潔的身體,糾纏的姿勢映入她的眼中,她像被蠍子蜇了一樣,跳起來就退到了牀榻前,心跳得快極了,像是馬上要從胸膛裡衝出來一樣。
天,這個嬌樂,怎麼會看這些東西啊?很沒出息的,和龍皓焱的那些畫面就闖進了腦中,揮之不去地在腦中閃爍着。
“小悅,小悅!”
她真的害怕了,衝到門邊就大喊了起來,聲音在這窄小的空間裡震得她自己耳朵發麻,卻依然聽不到外面丁點聲音,就連剛纔的木魚聲聲也都消失不見,只有自己在這個封閉幽靜的世界裡。
天,會不會突然跳出來一個怪物?
身上的毛孔全部打開,汗毛根根倒豎,冷汗滲出來,涼嗖嗖地,溼了衣背。腦中嗡嗡作響,她背貼着牆站着,緊張地瞪着屋中間。
時間慢慢過去,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只覺得兩隻腳都站得發麻了,室內愈加地寒冷,她開始發抖,哆嗦着往牀邊慢慢地挪去,然後拉起那被子,把自己包了起來。
上神,請保佑我,我不想死得這樣痛苦。
我不想凍死,或者被怪物吃掉,我不想!我想出去!
眼皮子越來越沉,靠在牀頭上,暈暈欲睡起來,朦朧中,爹正在院中砍柴,娘正在趕小雞入籠,又彎腰從籠中摸出雞蛋來,轉身對穿着綠布襖子的小小的自己笑:伊兒,晚上娘煮雞蛋給你吃好不好?
好!當然好!娘,我想你!我有多久沒有夢到過你了?不是我不想夢到你,而是,我連作夢的時間都沒有!在劉家六年,我日夜難眠,出了劉家,卻又落進了他的手裡,作夢於我來說,是奢侈!
可是,爹,娘,你們爲什麼生下我來受苦?現在,是不是你們也覺得我太苦,所以要接我離開?去那邊伺侯你們?
可是,爹、娘,外面那個男人說,要封我爲貴妃,若你們在生,就能跟着女兒享福了,不用在酷暑裡下田,不用面對逼捐的官差的打罵,不用到處借糧養活我,不用……女兒,會讓你們享福……
“伊兒。”
有個低沉的聲音在耳畔輕喚着,她側過臉來,偎進他的懷裡,輕聲喚道:
“爹,娘給我煮的雞蛋呢?我想吃,我餓了。”
“楞着幹什麼?還不去準備?領了罰才許回雲蒼院。”
龍皓焱冷冷地瞪了一眼小悅,抱起了陶伊大步往外面走去。
這裡有暗室,是早先嬌樂避難的時候,老四悄悄給她準備的,現在嬌樂被他鎖進了暗牢,這裡一直也沒人來管,陶伊在走路的時候觸到了機關,暗影抓都沒來得及抓住她,她已經跌了進來。
“封。”出了暗室,他皺着眉,語氣沉沉地說道。
身後,奴才們已經快速地動作起來,落了鎖,上了封條,又用了暗栓,將機關全部釘死。
雨越加大了,嘩啦啦地,從屋檐往下倒,院子裡已經漫了一層,小太監們正撐着油布傘,把院中的水往牆邊的小水溝裡面掃。
陶伊坐了起來,人還有些發懵,自己不是在那黑不隆咚的洞裡嗎?什麼時候回來的?看外面的天,暗沉沉的,不知道是因爲天黑了,還是因爲這下雨的緣故。
“娘娘醒了?”門輕聲推開,小悅強打着笑顏,端着一隻硃紅楠木漆盤走了進來:
“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陛下來了兩次,見你沒醒,都沒讓奴婢叫你。”
“一天一夜?我怎麼出來的?那是什麼地方?現在什麼時辰了?”陶伊偏過身子來,歪着頭看向門外,雨真大!到了燕周,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雨呢!倒像是天破了一樣,砸得地上全是小水坑兒。
“當然是陛下把娘娘抱出來的,那是嬌樂公主曾經藏身的地方,娘娘觸到了機關,幸好榮將軍會解機關,這才把娘娘救了出來,娘娘回來一睡就不肯醒過來,現在都戌時了,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