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員外旁邊,剛好站着一個小丫鬟,那小丫鬟就是被蔣氏臨時託付照顧女兒的小丫鬟。
三歲的孫可立在自家祖父身後,鼻尖有點紅紅的。
柳蔚往懷裡摸了摸,摸出一顆花生糖,朝她遞了遞。
孫可眼睛亮了,她悄悄看了祖父一眼,沒敢過去。
孫員外不清楚柳蔚的身份,也不想得罪,因此,就對孫女點了點頭。
小丫頭得了應允,忙兩步竄過去,輕輕接過花生糖,靦腆的對柳蔚笑笑,聲音糯糯:“謝謝叔叔。”
柳蔚便彎着腰,摸摸她的小臉蛋,逗了她一下,小女孩怕生,拿着糖又縮回了祖父身後。
柳蔚也直了身子,表情看不出什麼異樣。
她在這小女孩身上聞到的皁粉味,與在蔣氏身上聞到的不一樣。
……
蔣氏去了很久,久到小黎已經把過半的孫家下人都審問過了,她纔回來。回來時是一個人。
衆人都知道,這是碰了釘子了,沒將大少夫人請動。
孫夫人見狀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等到蔣氏一進門,她就憋着氣罵:“叫個人都叫不過來!養着你有什麼用!”
蔣氏卻不如先前那麼怯懦,反而道:“母親,大嫂說她換件衣服就過來,讓我先回。”
孫夫人驚訝一下,臉色頓時好了不少,也鬆了口氣。
畢竟,蔣氏是帶了她的令去叫人的,若是始終叫不來,丟的也是她這個婆婆的面子。
等到小黎將所有下人都問了一遍,又跑回孃親身邊,同孃親悉悉索索的耳語時,外頭才傳來一陣動靜。
來的正是那位據說是亭江州府尹千金的孫家大少夫人,萬氏,萬茹雪。
柳蔚是見過不少貴氣女子的,往低了說,她那位二妹柳瑤是個代表人物,往高了說,郡主、公主、甚至皇后都是瞧過的。
但沒一個,有這位府尹千金來的有派頭。
或許是青雲國與仙燕國不同,反正柳蔚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剛死了相公,就穿的比喝喜酒差不到哪兒去的女子的。
豔紅的對襟長裙,頭上掛的是整套的珍珠頭面,髮髻插的是蝴蝶翡翠簪,耳朵上戴的更是純金鑲嵌的寶石耳環。
看到這個陣仗,柳蔚先就啞然了。
然後,柳蔚就聽到“砰”的一聲。
扭頭一看,是孫夫人將手邊的茶杯打翻了,打翻後,當即站起來,一掃之前的頹廢虛弱,對着無辜莫名的二兒媳蔣氏又打又罵:“好你個賤皮種子小浪貨,我兒剛死就敢給上這麼滾燙的茶!你是想要了我這條老命是不是!看我今個兒不打死你,打死你這個掃把星賠錢貨!”說話間,一巴掌一巴掌的,咬牙切齒往蔣氏身上招呼。
蔣氏的女兒孫可立馬又哭了,一抽一抽的抓着祖父的袖子喊:“祖父祖父,別打我娘了……祖父祖父,別打我娘了……”
整個大堂,宛若在上演着一場鬧劇。
而那濃妝豔抹,大紅大紫的萬氏走入堂前,卻是輕蔑的瞥了孫夫人一眼,冷冷的吹着指甲,問:“婆婆這莫不是指桑罵槐,辱的媳婦我吧?”
孫夫人臉是氣青的,好歹停下了打蔣氏的手,渾身都在發抖。
蔣氏嘴角淤了一大片,眼角也破了,但她沒吭聲,只低下頭,竄過去抱住女兒,將女兒的臉壓在懷裡,哄着讓女兒別看,別哭,別聽。
孫夫人氣急了是找二兒媳撒氣。
孫員外也沒閒着,面色鐵青的直接一拍茶案,扭頭就對還嗚咽哭着的小孫女喝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爹就是讓你哭沒的!早知你娘生了你這麼個喪門星,該一落地就將你沉井,活着也是害人害己!”
萬氏在堂中繞了一圈,最後立於堂前正中央,倨傲的瞧着前方:“叫我出來做什麼?”
萬氏問完,眼睛便撇到堂內兩個陌生人身上。
柳蔚輕輕開口:“大少夫人,在下今日前來,是想問問,您可知您的夫君生前,是有染布坊大門鑰匙的?”
柳蔚這話是在詐萬氏,說有鑰匙,卻沒說鑰匙早已交了上去,她想看看萬氏會不會知道點別的。
但柳蔚失望了,萬氏只摸着自己的指甲,道:“沒見過。”
“您再仔細想想,長這樣的鑰匙。”柳蔚說着,將老金頭那把鑰匙拿出來晃了晃。
萬氏頭都沒擡,還是那句:“沒見過。”
柳蔚繼續道:“您倒是看一眼。”
萬氏蹙了蹙眉,直接仰起頭,冷漠的問:“你叫什麼?”
柳蔚好脾氣:“在下姓柳。”
“我問你叫什麼。”
柳蔚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單名一個‘蔚’字。”
“蔚”這個字是常用字,但放在人名上,尤其是男子,大多數人一般會想到“衛”,所以就聽萬氏嘲諷的道:“不是衙門的人吧,我可沒聽過西進縣有叫這破名兒的文書。”
柳蔚卻道:“您連縣衙門的人都知道?”
萬氏哼了聲:“你不是縣衙門的,難不成是州衙門的?”
柳蔚未回,再次將那鑰匙拿出來:“您還是先說,到底見過沒有吧。”
萬氏矜傲的走到柳蔚面前,擡了擡手。
柳蔚把那鑰匙遞給她。
萬氏卻又冷不丁收手,只聽“啪啦”一聲,鑰匙落到了地上。
萬氏嘲笑的勾起嘴角,腳尖一踩,在那鑰匙上狠狠碾了一腳,然後順勢一踢,把鑰匙踢到牆角:“你們白山洲府尹,都不敢在我面前擺譜兒,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柳蔚覺得自己長見識了,她以前覺得被乾凌帝與皇后惡意養歪的月海郡主已經夠刁蠻無禮了,沒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強中自有強中手。
“那你又算個什麼東西?”這話不是柳蔚說的,而是一直乖乖呆在孃親身邊的小黎說的。
小黎見不得孃親受委屈,尤其是別人還指着鼻子罵他孃親,小傢伙登時來了火氣,回嘴之後,還用他那雙又黑又亮的圓眼睛,故作兇惡的瞪萬氏。
柳蔚想說兒子這表情真的跟兇惡沾不上邊,可還不等她開口讓兒子別攙和,冷不丁被個小屁孩挑釁的萬氏已經厲斥道:“哪兒來的小雜種,有娘生沒娘教!”說完,還一擡腳,想踢小黎。
柳蔚之前還算和氣,哪怕萬氏多麼不可一世,她也沒將對方看在眼裡,可眼見她對個孩子竟要動手,眼睛頓時眯了起來。
萬氏這一腳當然不可能踢到小黎,別說柳蔚還在,就是小黎自己,也不可能吃這種虧。
小傢伙身子一閃,躲開了萬氏的攻擊,萬氏踢了個空不說,還重心不穩,往前一傾,險些摔在地上。
幸虧她身邊的丫鬟及時扶住,沒讓她直接倒地。
可平生到大從沒受過這種委屈的萬氏卻火了,甩開丫鬟的攙扶,就伸手要去抓小黎。
小黎皺着眉往旁邊一側,嘴裡警告:“我可是會打女人的,你別惹我!”
萬氏氣急大笑:“本小姐今個兒就替你爹孃好好教訓你這個小野種!給我站住!”
小黎到底也沒跟她動手,只是繞着躲,萬氏自己追不到,就呵斥屋裡的下人:“還不把這小賤種給我抓起來!”
下人們猶豫再三,顧忌的看着孫員外與孫夫人,遲遲沒動手。
孫員外和孫夫人恨死了萬氏這做派,雖說不敢惹,但也沒得要貼上去溜鬚拍馬的,因此兩人都冷着臉不說話,更不表態。
正主子不發話,整個孫府的下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萬氏氣得狠了,直接笑起來:“好好好,你們敢折辱我,待我告訴我爹,你們孫家就等着滿門抄斬,雞犬不留吧!”
“啪!”
萬氏話音未落,只覺得左臉火辣辣的疼!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臉,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
柳蔚面無表情的給了萬氏一巴掌,在對方吃驚愣神之際,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了萬氏右臉。
萬氏雙手捂住雙臉,瞠目結舌的後退數步。
柳蔚上前,揪住她的衣領,把她往地上一扔,直接將人摔倒。
萬氏被嚇得話都不會說了,也顧不得臉疼還是屁股疼,只伸出手指結結巴巴的指着柳蔚:“你你你……”
柳蔚伸手一握,握住她那根手指,往後一掰,登時一聲脆響。
“啊啊啊啊——”萬氏疼得撕心裂肺。
柳蔚又一把捂住她的嘴,扯着她的頭髮將她整個腦袋拉到半空,讓她看着自己。
萬氏嚇得渾身發抖。
柳蔚也沒做聲,只眯着眼睛,側首看了眼呆若木雞的衆人,然後對其中較爲打眼的老金頭道:“把鑰匙給我。”
老金頭先沒回神,等反應過來,忙七手八腳的撲過去,將萬氏踢到角落的布坊鑰匙撿起來,哆哆嗦嗦的遞到柳蔚手中。
柳蔚拿着鑰匙,又拉扯了一把萬氏的頭髮,疼的萬氏呲牙咧嘴,她把鑰匙尖部對準了萬氏的眼睛,逼近她的瞳孔,道:“老子問你,見沒見過這鑰匙!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