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逐漸散開一條道,所有人都沿着柳蔚的目光朝後頭看去。
便見大門開合處,一身絳青長袍,不苟言笑的年男子,領着一些侍衛僕從,不知何時站在了那兒。
在場百姓雖多爲京城本地人,但也不是個個都有幸面見王公貴胄,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猜測這位衣冠楚楚的大人物會是什麼身份?
雲家乃百年世家,又與京城流圈子交情頗多,自然認得那位是當今皇的弟弟,六王爺。
幾位雲家老爺面面相覷,不知六王爺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連高堂之的府尹也愣住了,他在科舉高前與六王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主僕關係,自打入朝爲官,又受皇青睞後,他便總有意無意的與六王府多番疏遠。
一開始他也怕六王爺會怪罪,可後來他簡在帝心,更被委任京城府尹一職,這些擔憂便隨之消失了,陳年往事畢竟只是陳年往事,只要他現在只效忠皇一人,皇自會保他安然無恙。
現在六王爺乍然出現在他的府衙,府尹怎會不驚,他從高位下來,恭恭敬敬的走到衙門口,斂袖恭敬:“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王爺?
邊的百姓聽說這位竟是王爺,紛紛笨拙的行禮。
六王爺看着眼前紅光滿臉的舊部,眼底掠過一絲戾氣,諷刺道:“不是你派人手持官令,召本王來的嗎?”
府尹頓住:“下,下官並無……”說到這兒,他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扭頭,看向堂的柳蔚。
隨着他的目光,六王爺也瞧見了堂容貌清雋的年輕男子,方纔那句“見不得人的虧心事”,便是他說的吧。
邁步,六王了正堂,迎面站定在年輕男子的面前,虎目危險的眯着,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警告道:“你可知,你這是在找死?”
柳蔚眼神同樣尖銳:“拭目以待。”
“你……”六王還待說些什麼。
柳蔚已打斷了他,揚聲道:“請王爺來的,的確是在下,不過現在人還未到齊,煩請王爺稍候。”
府尹腳步匆匆的走到柳蔚面前,壓着聲音問:“你到底是誰,你想做什麼!”
“在下是一名仵作,現在正在協助大人您破案。”柳蔚說着,還了個“請”的手勢:“人應該快來了,您請座。”
府尹顫抖着,指着柳蔚的臉:“本官真是讓你給害死了!”
正說着,外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柳蔚往外一看,登時笑了起來:“這回,人到齊了。”
最後一個被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知暉雅集的裘掌櫃。
看到裘掌櫃出現的那刻,原本還算鎮定的六王爺,猛地瞪向柳蔚。
裘掌櫃也看到了六王爺,他壓制住要前請安的衝動,先對府尹大人行了個禮。
府尹是認得裘掌櫃的,京城人,沒哪個是不知道知暉雅集的。
府尹被迫回到高位,一拍驚堂木,直視柳蔚:“你想說什麼,現在便說!”
柳蔚轉首,看着年過半百的裘掌櫃,問:“裘掌櫃可會書正楷體?”
這話明着是問裘掌櫃,另一邊的六王爺,卻瞬間握緊了拳。
裘掌櫃不明所以,只回答:“在下會書正楷體,卻並不精通,不知閣下所問,意欲爲何?”
柳蔚擺手:“說說閒話,活躍一下氣氛。”
堂的府尹嚴厲的重拍驚堂木:“大堂之,不是讓你說笑的地方,你將六王爺與裘掌櫃找來,便是要戲弄愚耍他們嗎!”
柳蔚沒在意府尹的激動,這位富貴府尹也怪不容易,先是六王爺,後是裘掌櫃,他現在怕是已經被嚇瘋了。起六王爺的有權有勢,一個區區知暉雅集,應當不足掛齒,可偏偏,知暉雅集地方小,人脈卻廣,京城士子皆聚於此,得罪一個裘掌櫃,便等同得罪整個知暉雅集,得罪整個知暉雅集,便等同得罪全京
城的才子人,
這位府尹是官,他得罪不起這些未來的國之棟樑。
柳蔚理解他的敏感,也不賣關子了,又將那份病冊與藥方拿過來,遞到裘掌櫃面前:“不知裘掌櫃,可能瞧出這兩份書的不同。”
裘掌櫃狐疑的將病冊與藥方看了看,而後道:“瞧着是兩個人的筆跡,實則卻像一人所書,筆鋒筆意,均大略相同,應是一人模仿二人之筆所提。”
柳蔚笑了一下:“知暉雅集的主事人,果真非同凡響,一眼便能道出關鍵。”
裘掌櫃謙虛的笑笑:“只是一介酸儒,公子客氣了,不過是平日看得多了,也能瞧出些門道罷了。”
柳蔚點頭:“掌櫃實誠,那麼一事不煩二主,裘掌櫃既然能瞧出這兩份書所書爲一人手筆,又能否瞧出,是哪一人所寫?”
裘掌櫃一愣,搖頭道:“對方有意掩藏筆跡,在下又能看得出,不過瞧這筆鋒,寫的應是正楷體,在京,書正楷體的大儒也有那麼四五位,你不妨問問其他人。”
柳蔚一下走到六王爺面前,問:“六王爺可算當之一?”
裘掌櫃一頓,猶豫了一下,才說:“六王爺的正楷體,也算當世一絕,筆力鋒刃,字正渾圓。”
柳蔚直接把病冊和藥方遞到六王爺眼皮底下:“王爺身份尊貴,本不該勞煩於您,可人命關頭。”
六王爺眼神尖刻的瞪着柳蔚,衆目睽睽,他不好發作,只能將兩樣物證拿過來,隨意看了下,敷衍道:“背後是藏了正楷體的筆鋒,但本王瞧不出是誰的筆跡。”
柳蔚料到他會否認,不疾不徐的道:“要證實的確有些困難……”說着,又話題一轉,看向裘掌櫃:“匆忙之下將裘掌櫃請來,您想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在下便長話短說……”
柳蔚言簡意賅的將今晨發生的種種一一道來,待她說完,裘掌櫃才知事情經過,不免唏噓:“雲大夫妙手回春,按理說,不該犯這樣的錯誤……”
柳蔚道:“正是如此,在下一開始也認爲當真是雲大夫一時錯手,枉害人命,可轉而又發現這病冊與藥方的字跡,竟出自同一個人,這便有些蹊蹺了,裘掌櫃您覺得呢?”裘掌櫃點頭道:“原告既說,是看見雲大夫先書了藥方,再由藥童抄錄在病冊的,那兩樣東西,便該是兩人所寫,可方纔在下也瞧見了,藥方與病冊,筆跡是不同之人,可筆鋒卻出自同一人,這便說明
,藥方與病冊被僞造了,這並不是雲大夫初時寫的藥方,病冊也不是小藥童一開始寫的病冊,事情,大疑。”
柳蔚拱手,一臉敬佩:“裘掌櫃明理,如今前有七條人命無辜枉死,後又有云大夫一家含冤受屈,掌櫃一身浩然正氣,不知,您可願撥冗,爲此案盡一份心力?”
裘掌櫃被說的面有赦然,人的氣節又隨之涌現,他鄭重道:“若有在下能助之處,自當竭力。”
柳蔚等的是他這句話,她笑容揚起,前一步:“那便煩請裘掌櫃好好想想,京城人,誰人既精通正楷字體,又是仿筆高手。”
裘掌櫃果然認真的回憶起來。
柳蔚眼尾掃了一直盯着她的六王爺一眼,狀似不經意的道:“正楷體乃是官體,大多學子書生都會習寫,實在是範圍太大……”
卻在這時,裘掌櫃眼前一亮,拍手道:“有了!”
柳蔚立馬看向他,六王爺也忙看過去。
“寧輝,今屆陰州士子,現暫居知暉雅集內!”柳蔚清楚的看到,六王爺的臉色,當即黑成了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