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小蟲爬到石頭旁邊,它悄悄啃噬着,一口一口,將那繭殼慢慢挖出一個洞,接着,它鑽了進去,裡頭,有另一隻白色的蠱在等它,它們用自己的蠶絲,合力將洞口徹底封死,而後,安穩的交頸陷入沉睡。≦看 最 新≧≦章 節≧≦百 度≧ ≦搜 索≧ ≦ 品 ≧≦ 書 ≧≦ 網 ≧
白妝這邊,因爲乍然失去雙生蠱的保護,整個人陷入抽搐。
地上那些五顏六色的石頭,紛紛再次破開外殼,裡面的蠱蟲重新爬出來,它們有志一同的往自己的主人身體裡鑽,想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彌補她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畫面,不禁被嚇到了,十來只奇形怪相,顏色鮮豔的蟲子往人的鼻孔,耳朵裡爬,看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紀槿甚至動手想揮開這些小蟲。
紀夏秋急忙阻止了她“是蠱,是母親制的藥蠱,我認得,我小時候見過。”
紀槿便遲疑了,她想到了昨夜那隻爲芳鵲解了步步生花的蠱蟲。
白妝的身體極差,這一來源自於她的年紀太大,二來則是因爲三年前跳下大海時,留下的後遺症。
當時她的身體已到了奄奄一息的狀態,石化多年的雙生蠱爬出了繭殼,鑽進了她的心臟,護住了她的安危。
其實雙生蠱在兩夫妻成親當日,就被種到了對方身體裡,紀南崢與族人在大海上遇難,生死存亡之際,體內的雙生蠱救了他一命,這一命就像完成了任務,待紀南崢身體康復,雙生蠱便自動脫落,出離了他的身體,可因爲找不到另一隻情蠱匯合,雙生蠱無處可去,只得迴歸繭殼,安靜等待。
因爲紀南崢的雙生蠱脫落,白妝的雙生蠱也跟着脫落,但它沒有死,僅僅只是脫落,因此幾十年來,無論別人說什麼,白妝始終堅信,她的丈夫還活着,他一定還能回來。
白妝帶着她那已經石化的繭殼離開紀家堡,掉落大海後,感應到她的生命流逝,雙生蠱破殼而出,可因爲一直等不到白妝的身體恢復康健,這隻蠱便沒有像紀南崢的那隻一樣,完成任務後脫離體表。
今天它脫離了,也僅僅是因爲找到了另一隻情蠱。
每個人,每件東西存在,都有它特定的價值,蠱也一樣,他們被製出來時,便是至死不渝,被分開安置於兩具身體裡,它們一生爲的,也僅僅是完成那刻在本能裡的任務,而後再與對方匯合。
苗人擅蠱,尤其喜歡給自己的夫君下蠱,可蠱代表什麼,很多人認爲,代表忠誠,若你對我不忠,我的蠱蟲,會侵蝕你的肉體,啃咬你的心臟,讓你不得好死。
可不是的,苗人的蠱,不是枷鎖,這是一道祝福,這是苗女給自己丈夫佩戴的一道平安符。
我期待你與我共生一世,貧富不移,恩愛兩情,白頭偕老。
紀南崢再次醒來時,只覺得胸口麻麻的,整個人很是疲累,小黎在旁邊守着,看到他睜開眼,忙驚喜的喚道“太爺爺,您好些了嗎?”
紀南崢看了看牀畔邊的曾外孫,愣了一下,腦子裡立刻涌出昏迷前的記憶,他顫聲問“白,白妝……你太奶奶她……”
“她很好,她很好,您別亂動,先躺下。”小黎安撫住太爺爺,才道“太奶奶的身體雖然很差,但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情況不好,這兩年不知不覺制了許多藥蠱,每回發病,藥蠱便會自動脫殼,爲她修補破損的內體,雖然這種方法治標不治本,可太奶奶年紀太大,很多治療方法不適用,在身體條件有限的情況下,那些藥蠱的功效,反倒比真正吃藥扎針要管用得多。”
紀南崢撐起身子,問“她是不是……是不是吐血了?”
這是紀南崢昏迷前最後的記憶,他好像看到白妝嘔了一口黑血,但因爲那時人已經撐不住了,他沒來得及看清,就失去了意識。
小黎點頭“是她的雙生蠱脫落了。”小黎說着又看了看紀南崢的心口位置“說來,太爺爺您的心臟,疼嗎?”
紀南崢下意識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點頭“有點。”
“之前也疼?”
紀南崢搖頭“見到她,之後……開始有些疼。”
“那應該就是了。”小黎道“外祖母說,雙生蠱是這樣的,因爲一生只效忠一個主人,所以只要他在你體內存在過,就會特殊的留下痕跡,雖然您的蠱早已脫離體內,但因爲太奶奶的那隻還在她的心臟裡,所以另一蠱出現,您的心跳也會有所波動,同理,您的蠱出現,太奶奶體內的蠱也會躁動,太奶奶之前是不是已經暈過一次,被她的藥蠱喚醒的?那是因爲她體內雙生蠱的反應太劇烈,使她心臟承受超過負荷,不過太奶奶的那隻蠱現在也已經脫落了,之後您與她,都不會再因外物干擾,而出現心率不正常的情況了。”
紀南崢皺眉聽着,整個人陷入沉思。
小黎見他如此,又問“您要去看看太奶奶嗎?她就在隔壁房間。”
紀南崢立馬“恩”了聲,可應完,又僵住。
小黎安慰道“遲緩症是許多老人都會患上的病症,您別看她現在認不得您,可關於您的事,她一件都沒忘,不信您去問問她。”
紀南崢沒信,他想到了之前妻子對他的排斥,恐懼,與冷漠,他有些膽怯。
小黎便托住太爺爺的胳膊,強行讓他下牀,帶着他去隔壁的房間。
他們站在房門外,裡面,完好無損的白髮老奶奶正與醜醜說着話。
因爲發生了之前的事,老人家現在對生人很不信任,唯有醜醜,她能卸下心房。
小黎到了門口後,就咳了一聲,喚來醜醜的注意,看到哥哥來了,醜醜馬上對哥哥咧嘴笑起來,小黎對醜醜打了個手勢,醜醜收到後,立刻大聲的對老奶奶提起問來。
“太奶奶成過親嗎?”醜醜現在已經知道老奶奶就是自己的太奶奶了,所以稱呼順口就改了。
糊塗的老奶奶並沒法發覺什麼不一樣,小丫頭喊什麼,她都答應。
滿頭白髮的老人家似乎經常與別人說起自己的丈夫,小丫頭問她了,她就沾沾自喜的回答“成過,還生了孩子。”
醜醜又問“那您的丈夫在哪裡呢?”
老人家微笑着道“打漁,晚上纔回來。”
“那您的孩子呢?”
“小秋,小秋在屋裡睡覺。”老人家說着,突然壓低了聲音,偷偷的對醜醜道“小秋兩歲半了,還尿牀,不要告訴她,她不許我說,不然要哭的。”
坐在房間裡的紀夏秋聽得淚眼婆娑,止不住啜泣,醜醜問完了哥哥要她問的三個問題後,就扭頭邀功似的看向哥哥。
小黎對醜醜比了個頂呱呱,再偏頭看身邊的老人家。
只見太爺爺也在哭,粗糙的大掌一直在擦眼淚,可怎麼都擦不幹。
“太爺爺,您看,太奶奶還記得您,那您願意用紀槿她們的方法,繼續陪伴在太奶奶身邊嗎?”
紀南崢立刻看向小黎,着急的問“方法,什麼方法?什麼方法?”
小黎說着,牽着太爺爺走進屋裡,對着滿頭白髮的太奶奶喊道“七表嬸,您的丈夫打漁的時候出事了。”
紀南崢在紀家本家排行第七,的確有晚輩會叫他七表叔。
太奶奶顯然對七表嬸這個稱呼很有印象,她立刻站起來,看着門口道“出事了?出什麼事了?”
小黎道“掉海里了,差點沒撈起來。”
“怎麼這麼不小心。”太奶奶立馬起身走過來,看着說話的小黎,她好像認不出他,迷茫了一下,便擡頭,在門口張望起來,似乎在尋找自己的丈夫。
小黎便把太爺爺的手遞給她,道“您先送他回去吧,雖然換了衣服,但走路好像有些跛了,可能是在海里崴了腳。”
白妝錯愕的接過紀南崢的手,看着眼前這個陌生人,她呆了一下,但很快,因爲外人的肯定,她的心被動搖了,腦中不自覺的,把這個生人與自己的丈夫重合了起來,她兀自的抱怨起來“你怎麼也不小心點?好好的也能掉海里,哪裡崴了,回屋我給你敷一敷。”
紀南崢感受着妻子掌心裡的溫度,眼淚控制不住的,又往下掉。
白妝扭頭看到了,笑話他“你哭什麼?有這麼疼嗎?”說着又擔心了“真的很疼嗎?要不找大夫看看?我陪你過去,你還能走嗎?架着我的肩膀,別逞強。”
紀南崢擡手就擁住了妻子,把臉埋在她的頸項間,哭得不能自抑。
他的妻子像哄小孩似的拍着他的背“不疼了,不疼了,別哭了,哎呀,你別嚇我啊,別哭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