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臨近十月末,可江南的秋老虎卻兇猛依舊,太陽火辣辣的曬得人昏昏欲睡,知了也在沒完沒了地叫着,吵的人心煩。
司馬德文的心情也很煩悶,皇兄經由孫瑤轉交給他的信已經收到,其實他很明白皇兄的意思,只是事關生死,他不得不多考慮。
其實他最想的就是逃出建康這個大牢籠,去荊州待在皇兄身邊,因爲只有在皇兄身邊,他纔有安全感。
可他也明白,一旦自己離開建康,或是在途中出了什麼事,劉裕一定會另立新君。到那時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忍辱負重爲皇兄守的這個位置,豈不是要便宜他人了?
另外自己一旦有事,將來還有誰可以證明皇兄的身份?
在自身安全和祖宗的江山社稷的選擇中,司馬德文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現在最讓司馬德文放心不下的就是何無忌,不出皇兄所料,對於讓他離開建康去荊州的提議,何無忌一口就回絕了。
何無忌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但如今已經不是二劉相互牽制的時候了,劉裕現在獨掌建康軍政大權,如果還任由何無忌在他眼皮底下晃悠,那他也不是劉裕了。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怎麼勸說何無忌離開,其中固然有二人的交情在內,同時司馬德文也希望給皇兄多留下一個可用之人。
現在劉裕雖然還沒有直接對何無忌動手,卻命劉道規在皇宮外、何無忌的人馬之外,設置了重重哨卡,何無忌的人想要通過,必須要經過各種近乎侮辱的盤查。
這段日子下來,兩軍大仗沒有,私下裡的小仗卻從未停止過。
而在劉裕的授意下,朝堂上,已經有御史彈劾何無忌縱兵爲禍,要將其罷職拿問。要不是司馬德****挺着,怕劉裕已經公開派人抓捕何無忌了,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司馬德文顯然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想好了之後,司馬德文命人把何無忌找來,他準備再同何無忌深談一番。
何無忌的心情要比司馬德文糟多了,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可若要他拋下皇帝自行離開,他卻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按他自己的話說,置君王生死於不顧,還算是人嗎?
他已經做好了與劉裕一戰的準備,只是劉裕始終不肯與他會面,開始時是盤查他的手下,現在已經控制各種生活物資的進入,長此以往,不用打,手下這五千人馬怕就要潰散了。
何無忌有時候甚至有點怨恨路強,手握雄兵,怎麼不進京勤王救駕?只是生氣過後,他也明白以路強現在第一百二十四章龍兄虎弟
的實力,還不足與劉裕一拼。
聽聞皇帝召見,何無忌立刻趕到了皇宮,向皇帝見過禮後,問道:“不知陛下招臣來有何事?”
看着這個忠心耿耿的臣子,司馬德文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慚愧,自己雖說是替皇兄坐這個位置,可怎麼說也是個皇帝,卻連自己的臣子都保護不了,還算什麼帝王?
揮手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讓何無忌靠近自己,咬了咬牙才悄聲道:“事到如今,有件事是必須要告訴何將軍了”
“知道嗎?路強是假名字,他的真實身份乃是我的皇兄,現在你知道我爲何要讓你離開了吧?”
說出這個秘密,司馬德文固然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說完之後,也不由長出了口氣,有時候秘密本身也是一種負擔。
司馬德文這句話說的雖輕,卻無疑在何無忌耳邊響了個炸雷,而之前關於路強的所有疑問也隨之解開。
整個建康沒有一個姓路的人家,他就象從天上掉下來一般,而他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更是別人學都學不來的,原來他是皇帝,這就難怪了。
可不是說先帝是個智力有問題的人嗎?再想想路強的英武果敢,那有一點也毛病的樣子?那一定是先帝在故意迷惑桓玄所使的計謀了。
想想自己知道有關路強的點點滴滴,何無忌越想越高興,大晉終於要出個中興之主了。他知道司馬德文說的一定是真的,沒有人會有這種事開玩笑。而且之前司馬德文拼命給路強封官,顯然也是爲先帝爭取最大的權力。
只有先帝手中有了足夠的力量,纔可一舉消滅所有的亂臣賊子。
想到這,何無忌那顆心終於動搖起來,恨不能立刻飛到路強身邊,只是再想想眼前的情況,頭腦又冷靜下去,自己走了,司馬德文怎麼辦?
似乎知道何無忌在想什麼,司馬德文微微一笑,道:“你走了,我從此一心理佛,不問政事,劉裕又能耐我何?”
何無忌想想也是,只要司馬德文不參政,把所有權力下放給劉裕,劉裕確實就沒有必要傷害他了,畢竟誰也不想背上弒君的罪名。
終於點點頭,道:“如此我聽陛...”即知路強是皇帝,再管司馬德文叫陛下,卻有些叫不出來了。
司馬德文微笑道:“在江陵的時候,我就同皇兄說好,只是暫時替他佔着這個位置,待皇兄以雷霆之勢重返建康的時候,這個位置還是他的,希望無忌好好相助皇兄,早日掃平奸佞,還我大晉一個晴空”
何無忌現在是真有點佩服司馬德文了,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有點窩第一百二十四章龍兄虎弟
囊的琅琊王,居然還有這樣廣闊的胸襟?
一撩袍服,俯身跪倒,道:“千歲保重,臣誓死保護我主,待掃平奸佞之日,再回建康看望千歲”
司馬德文扶起何無忌,又從懷中掏出玉璽,道:“這東西留在我這裡不安全,還是把它交給皇兄保管吧”
“劉裕找你要怎麼辦?”
“你走了,他的人就會進來,待他的人進駐之後,我就說這東西丟了,諒他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何無忌聽了司馬德文的話之後,重重向他深施一禮,卻沒有再說話。皇家出了這樣的兄弟,是司馬氏之幸,也是普天下所有百姓之幸,他何無忌還有什麼可說?
就在何無忌派人去找劉裕,請求劉裕放他及其人馬離開建康的時候,劉裕已經做好了抓捕何無忌的準備。
不過聽了何無忌派人來說的話後,劉裕最終還是沒有下達抓捕命令,把何無忌的人打發走之後,就把疑問的眼光投向劉穆之。
對於何無忌的突然轉變,劉穆之也百思不得其解,不過何無忌能妥協,不論對他還是劉裕,都是最好的結果了。
因爲何無忌雖然已經**門戶出去,可畢竟在北府軍中還有很大的人脈,一旦將他抓捕,就必須殺掉,而這樣很容易引起北府舊將的反感。這會對他今後統領北府軍帶來不利的影響,所以要不是司馬德文實在不聽話,劉裕是萬不會出此下策的。
現在何無忌肯主動離開,那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也顧不上想何無忌爲什麼突然轉變了,而且諒他那五千人馬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劉裕沉默片刻才道:“道和,你說無忌是不是要去荊州?”
劉穆之點點頭,道:“無忌一直與路強交好,我實在想不出他會去什麼地方”
何無忌雖不是帥才,但卻是個可以獨擋一面的大將,就這麼放給路強,劉裕實在有點不甘心,可人家已經主動離開,總不能再派兵去追殺吧?而兩人現在雖是敵對狀態,但之前的交情卻很深厚,真要說殺何無忌的話,劉裕卻還是有點不忍心的。
劉裕和劉穆之同時在心底嘆了口氣“無忌,一路走好吧!但願我們將來不會在戰場上相見”
暮色中,何無忌的人馬默默地與劉裕的士兵交換了防地,然後在何無忌的率領下出了建康,向江州方向行去。
騎在馬上,一直走出很遠,何無忌才轉回身,對着建康皇宮方向遙遙一拜,心中默唸“千歲保重,無忌一定還會回來的”
何無忌靜靜地離開建康,在建康沒有引起任何反響第一百二十四章龍兄虎弟
,不過消息傳到廣陵之後,劉毅卻有些坐不住了。
劉毅很清楚,相對日益強大的荊州,劉裕第一個要對付的一定是他,因爲現在他的人馬雖然不少,但卻都侷限於廣陵一帶,沒有戰略縱深,這樣很容易被劉裕擊敗。
於是劉毅就把眼光盯在了徐州上,那裡沒有強大的軍隊,而一旦佔據徐州之後,還可順勢拿下青、兗、幽等州,這些地方雖不富裕,卻與北方的燕國接壤,實在不行的話,他還可以藉助燕國的力量抵擋劉裕大軍。
劉毅想好就做,十萬大軍分三路殺進徐州,隨即又以迅雷之勢輕取青幽之地,這樣,劉毅的地盤雖然最小,卻也佔據了四州之地,以足可與劉裕一戰了。
只是劉裕滅劉毅之心雖強,但也知道南面還有個比老虎更讓人不放心的路強,所以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他是不會輕易出兵的。
成功趕走了何無忌後,劉裕着實高興了一陣,因爲現在建康是他一個人的了,他想收拾誰就收拾誰,想下什麼樣的詔令都沒人能攔他。
這就是挾天子令諸侯的快感啊!
不過劉裕的高興勁還沒過呢,看守皇宮的手下忽然來報,皇帝正在皇宮內發了瘋的找玉璽呢。
什麼?玉璽丟了?
劉裕一下明白是中了司馬德文同何無忌的計策了,可後知後覺是沒用的,因爲這個時候何無忌的人馬已經進入江州地界了。
揚州與江州交界的地方原來有劉毅的兩萬多人馬,不過這些人馬已經隨着劉毅去徐州了。
沒有玉璽,就預示着劉裕發出的任何詔令都不具備威力,各地州府聽從是給你面子,不聽,你也得挺着。
劉裕氣得幾欲吐血,下令不準司馬德文離開後宮半步,他是真的想殺了司馬德文,可正如何無忌想的那樣,弒君的罪名可不是隨便能揹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