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忠敬王司馬遵府邸。
花廳內,剛從南燕逃回不久的司馬休之坐在下首,面帶不愉之色。上首坐着的司馬遵臉色同樣也沒好到那去。
兩人同姓司馬,也都是皇族,只是現在一個貴爲王爺,另一個卻想求官而不可得,這也就難怪司馬休之高興不起來了。
其實司馬遵是一心想幫司馬休之的,只是剛剛進宮面聖之後,卻被皇帝司馬德文趕了出來,弄得他也是鬱悶異常。
司馬遵不知道,如果他向司馬德文替司馬休之求別的官職,司馬德文或許會幫他,只可惜他想替司馬休之求的是荊州刺史,這也就不奇怪司馬德文爲什麼要把他趕出來了。沒拿刀捅他,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還有件事也是司馬遵不知道的,那就是司馬休之要做荊州刺史的想法,完全是受劉穆之派人挑撥的。
司馬休之是司馬氏中少有的強硬派,也算是個才俊之士,不然也不會在桓玄篡位的時候逃走了。而且這兩年他在外面也一直沒閒着,總想帶兵回來幹掉桓玄,只是他xìng子急了些,竟然想篡奪別人的國家,這才被人追殺的。
桓玄敗逃,司馬休之得以重返建康,不過回到建康之後,他很快發現,現在的朝廷顯然正在朝桓玄亂政的方向走着,所以他很着急,想要爲朝廷出點力,爲司馬氏皇朝做點什麼。
只是他無兵無權,急又有什麼用?這時候就有人給他出主意,荊州現在兵強馬壯,錢糧豐足,若他能接替路強統領荊州,到時有他在外統領大軍,誰還敢在朝中輕易起釁?不重視他司馬氏皇權?
司馬休之倒是知道路強這個人,知道那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不過在他想來,外人那有自家人可靠?所以就央司馬遵去找皇帝。
司馬遵去見司馬德文,畢竟是自己家人,司馬德文開始的時候還很高興,不過聽說要讓司馬休之去替換路強後,立刻就翻臉了,一點機會都不給,直接就把司馬遵趕了出來。
兩個皇族人在這大眼瞪小眼,怎麼也想不明白皇帝爲什麼對路強那麼好?救命之恩固然很重要,可同皇權比起來,還算個屁呀!
“季豫,你也不必太灰心,總會有辦法的,要不、要不你去找找劉裕?”
司馬休之聽了司馬遵的話,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不悅地道:“這天下是我司馬氏的天下,功名富貴也要靠自己去爭取,求外人幫忙?沒地讓人笑話”
司馬遵臉一紅,他又何嘗想這樣,可朝政如今盡在二劉之手,他們這些皇族中人根本沒有任何發言權。
司馬休之越想越鬧心,乾脆站起身,道:“我去趟江陵,倒要看看是什麼人能讓陛下如此信任”
司馬遵點點頭:“也好,朝廷這邊我還會替你爭取”
“告辭……
此時劉裕的府內卻是另一番景象,已經得到潯陽失手消息的劉裕,臉上沒有任何不快之色,看他的樣子,倒象早知道潯陽會丟一樣。
“道和,還是你的主意好,封鎖大江水道,慫恿司馬休之去分路強的權,在暗助劉毅攻打路強,真乃是一石三鳥之計,哈哈!果然是妙計”
劉穆之在劉裕盛讚之下,難免也有些飄飄然,捻鬚微笑道:“之前我們確實有些小覷路強小兒了,這次我看他還如何應付?待劉毅與路強分出高下,也就是大人出手的時候了”
劉裕點點頭,其實他並未將劉毅放在眼裡,想除掉他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時候不到而已。若是這次一切順利,二虎相爭之後,必然有一方虛弱,到時他就可坐收漁翁之利了。
忽聽劉穆之話風一轉:“倒是何將軍有些讓人爲難啊!如今他拒不服從大人的安排,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提起何無忌,劉裕不由沉默下去,前幾天他會同劉毅聯合向何無忌施壓,命何無忌帶兵討伐盧循,可何無忌竟以皇帝安全不能假手他人爲由拒絕了。
何無忌的直屬軍隊並不多,只有五千人,可就這五千人卻已足夠保護皇宮了,皇帝在何無忌的保護下,不論是劉裕還是劉毅,都無法威逼皇帝就範,而且人家何無忌保護的是皇宮,你總不能率兵攻打吧?
所以在這件事上,二劉史無前例地達成了一致。
何無忌的拒不從命,讓二劉惱羞成怒,尤其是劉裕,怎麼說他也曾是何無忌的上官,不聽從他的命令,這不是赤luǒluǒ的打臉嗎?
既然不和老子一條心,那就別怪老子不講情面了。
劉穆之雖沒有打斷劉裕的沉思,卻在一直觀察着劉裕的表情,眼見劉裕眼中殺過一道殺機,心中不由一跳。
怎麼說他同何無忌從前也是好友,難道就這麼見死不救?沉吟片刻,終於硬着頭皮道:“大人,屬下想再去同何將軍談一談”
劉裕霍然擡頭,雙目如電地盯了劉穆之半晌,才點點頭道:“就拜託道和了,記住,只此一次”
大司徒劉毅府。
如果不是出了路強這檔子事,劉毅現在可謂是春風得意,劉裕最近對他禮讓有加,對他提出的各項政令也全部支持,就連在對待盧循以及何無忌的問題上,都出奇地沒有反對他。
接了盧循的厚禮,劉毅給了盧循一個廣州刺史的官銜,反正也不花費他什麼,給了就給了。
劉毅之所以同意調走何無忌,也是存着同劉裕一樣的想法、那就是控制皇帝。可是何無忌不走,誰也沒辦法,所以他也準備用其他手段對何無忌下手了。
只是在等劉裕答覆的時候,路強閃奪潯陽、逼迫劉懷肅退出江州的消息傳入了建康,讓他不得不放下其他事情,全力應付路強的這次異動。
正如劉懷肅想的那樣,已經到嘴的肉,還怎能吐出去?劉毅派劉懷肅佔據鄱陽郡,就是有以鄱陽郡爲據點,進而全取江州的想法。
如今路強不但成功奪取潯陽,又想把他的人馬趕出江州?可能嗎?
書房內除了劉毅的心腹唐亮和劉僠,還有新投靠他的御史中丞陸文鬆。他們現在研究的就是如何應對目前江州的局勢。
陸文鬆就是廣陵陸家的老二,他是在東陽太守位置上被劉毅提拔上來的,所以現在是死心塌地跟着劉毅了。他侄兒陸寶的腿已經廢了,現在只能躺在牀上,要知道那可是他們陸家的寶啊!被路強弄成這樣,他們陸家人現在恨不得活剮了路強。
所以他首先建議劉毅出兵剿滅路強,另外他也提了個很有建設xìng的計策,就是要盧循自廣州起兵,讓路強首尾不能相顧,而且路強現在立足未穩,是消滅路強的最好時機。
對陸文鬆的提議,衆人都深以爲然,不過唐亮卻說出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時間。
建康至廣州有千里之遙,這一來一回,仗恐怕都打完了。所以這條只能做爲備用之策。
幾個人各抒己見地說了一通,卻沒有一條是有用的,弄得劉毅十分心煩。其實他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不管什麼計策,前提都是鄱陽郡不能讓出去。
唐亮明白劉毅的想法,臉有憂色地道:“如果想保證鄱陽不丟,最好的辦法就是向鄱陽增兵,可目前我們在建康左近的大軍,幾乎是與劉裕相等的,如果再抽調出一部分,此消彼長下,我怕會對大人不利啊!”
劉僠也點頭道:“最好是能說動劉裕一同派兵前往,我估計劉裕滅路強之心,也不會比我們小,畢竟他們佔據的潯陽已經被路強奪走了”
唐亮又道:“我們該以什麼名義出兵呢?”
陸文鬆冷哼一聲道:“目無君上,惑亂君心,那一條都夠殺他的,這些罪名還不夠嗎?”
唐亮知道陸家同路強的恩怨,不由看了他一眼,很想提醒他一句,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不過相信劉毅也能明白給路強安罪名沒用,因爲上面還有個皇帝呢!
看了看臉色陰沉的劉毅,小心地提醒道:“大人,關鍵還是在陛下那啊!”
頓了一下又道:“出兵,我們名不正、言不順,不出兵,勢必會看着路強把我們的人馬趕出江州,從而慢慢坐大,所以屬下的建議是要懷肅將軍繼續拖住路強,然後大人這邊儘快弄到陛下討伐路強的聖旨,然後在匯同劉裕,起兵一舉蕩平路強”
唐亮說完,同其他人一起,把目光投向劉毅。
劉毅想逼迫皇帝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因爲有何無忌在,他不敢輕易下手,看來明調何無忌不行,只有改用其他辦法了。
劉毅的眼中不由閃過一道寒芒。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侍衛的聲音:“大人,劉裕大人派人送來密信”
劉毅不由一愣,心說有什麼話非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命人把信拿進來,打開一看,眼睛不由一亮,隨即陷入了沉思。
唐亮等人都很好奇,不知劉裕派人送來了什麼密信,都眼巴巴地望向劉毅…
與此同時,何無忌也接到了劉穆之的邀請,請他去京城最好的陶然居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