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兒點點頭,說道:“很好,大概距離我們有多遠?”
麻薯轉過頭,望着自己剛纔探查到的方向稍稍估算了片刻後,說道:“差不多百公里左右吧。”
愛麗兒:“百公里左右啊……那可能還需要三到四天的行程。行吧,大家現在先休息下來,養足精神,明天一早啓程出發。麻薯,晚上可能要辛苦你稍稍值個夜。”
麻薯點頭,說道:“我知道,會長。只是,我有一個要求。”
愛麗兒略微一愣,說道:“要求?什麼要求?”
麻薯伸出手,直接指着那邊的忌廉,毫不客氣地說道:“白天我睡覺了的時候,我不想要讓他揹我。他的肩膀太硬了,我睡着不舒服。而且他總會跑來跑去,我睡不好。”
忌廉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不用這麼狠吧?”
對此,愛麗兒倒是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說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麼明天還是讓達克揹你,可以嗎?”
達克嘆了一口氣,衝着忌廉無奈地笑了笑。而麻薯則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十分乾脆地在愛麗兒的身旁坐下,隨後從自己的腰上取下兩隻兔子,放在衆人眼前晃了晃——
“順便打了個獵,血我已經處理完了,可以吧?”
也是現在天色晚,經過麻薯這麼一說,衆人才發現她的嘴角還留存着些許的血漬,下巴上那些乾涸的血水上還沾着一小撮兔毛。
忌廉和達克是見多識廣,沒有什麼感覺。愛麗兒則是很心疼地詢問麻薯吃的肚子舒服不舒服,還要不要肝臟。
也就只有啫喱,在他真正意識到自己現在竟然是在和一頭吸血鬼一起旅行的時候,尤其是當他看到麻薯嘴角上那些還沒有擦去的血漬的時候,一時間渾身哆嗦,摟着自己的雙肩,更加蜷縮到達克的身後去了。
兔毛處理完畢,開膛破肚,然後將這兩隻兔子架在篝火上,撒上一點隨身攜帶的鹽,將表皮烤的略微焦黃之後翻個身,再次用火烤上片刻。等到這兩塊兔肉完完全全被烤出香味之後,愛麗兒才讓衆人將兔子肉分開,各自吃下之後,休息去了。
第二天,衆人稍稍收拾了一下後,隨即起身開始趕路。值了一晚上夜的麻薯打了個哈欠,身子一縮,拉起一條毛毯打了個滾把自己包裹了起來。
達克則是將她整個身子抱起,在身後用布條和繩索固定好,再用一張布遮擋在她的腦袋上,防止被太陽曬到。這樣處理完畢之後,過不了多久,達克就能夠感覺到背上傳來的一陣陣輕輕的呼嚕聲。
整備完畢,衆人開始向着昨天晚上確定的方向走去。
一路無話,忌廉依然負責在前面開路。他時不時地竄上樹枝觀看前方的道路,時而跳下來仔細檢查山林之間的泥土。時而讓衆人停下,時而又讓衆人放緩速度前行。雖然看起來顯得有些折騰,但一路上總算是平平安安,並沒有出現什麼事情。
就這樣, 一直走了差不多半天的時間。等到下午,衆人手裡拿着乾糧在路邊稍稍休息的時候,啫喱卻是有些忍不住了。他擡起頭來不斷地環視四周,東看看西看看,就像是有些期待着什麼,又像是有些緊張着什麼似的。
達克拿起水壺喝了一口,看到這個小朋友如此焦躁的神情,說道:“從早上開始你就有些心神不寧的,怎麼了?”
啫喱被說破心事,不由得臉上一紅。他偷偷瞥了一眼那邊也在休息的愛麗兒,只見這位市長現在顯得十分的淡定,並沒有任何緊張的情緒浮現在臉上。想了想之後,他輕聲說道:“光中光先生……那個……”
“這個稱呼有些累贅,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啫喱微微一愣,隨即有些高興地點了點頭。他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說道——
“達克先生,那個……市長先生真的……沒有任何戰鬥力嗎?”
達克瞥了他一眼,問道:“你怎麼會想到問這個?”
啫喱顯得有些緊張起來,他連連點頭,說道:“因爲……因爲!這樣的叢林……這樣的地方,肯定會有很多的魔獸的吧!我們現在這樣行動……遲早都會碰上某種魔獸的吧?可是市長先生……市長先生竟然一點都不緊張!她是不是……她是不是真的如同傳說中的那樣,擁有某種奇特的魔法啊?”
達克微微一愣,皺起眉頭,說道:“怎麼?你看起來很期待碰到魔獸嘛。”
再次被說破心事,啫喱臉上一紅,低下頭去,顯得有些扭捏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繼續說道:“那個……我……你們是冒險者嘛。既然是冒險者的話……行走在這樣的地方,肯定很快就會碰到魔獸的……對吧?很快就會有戰鬥吧?我聽別人講故事,聽說過的……說我……你們人魚之歌戰勝過巨龍!挑戰過地底迷宮,穿越了許許多多不可思議的地方。一定……如果遇到魔獸的話,一定能夠很快解決掉的吧?”
對於啫喱現在的認知,達克顯得有些驚訝,但同時也有些迷茫。
對於他來說,他之前還真的沒有仔細想過冒險者的戰鬥能力在日常生活中有什麼問題。不過現在被啫喱這麼一問之後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那就是,自從加入人魚之歌之後,他和人或是和魔物動手的概率,直線下降。如果換做是以前在自己的公會裡面,並且沒有被軟禁的時候,他幾乎每個月都要出任務在外面戰鬥。與此相比,人魚之歌的戰鬥頻率竟然低的有些讓人快要忘記那種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達克擡起頭,也是望着前面的愛麗兒。此時,這位會長已經吃完了手中的乾糧和水,拍了拍褲子,壓了一下自己腦袋上的帽子,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斗篷,重新起身。
見此,達克也是快速吃完手中的食物,拉着啫喱一併站了起來。
只不過,他們並沒有迅速行動。而是等到忌廉前往前方稍稍偵查並且返回,衝着衆人點點頭之後,愛麗兒才邁開步伐跟着走去。
這樣一路走,不知不覺又是走了差不多兩個小時。
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但是秋日的陽光被那密密麻麻的樹蔭遮擋,反倒是顯得有了些許的寒意。
再次停停走走了一段時間之後,啫喱繼續不斷地東張西望,看起來似乎是在防備着那不知道會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魔獸似的。
“會長。”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達克開了口,說道——
“我們的旅程,總是那麼的平安嘛。”
愛麗兒微微一笑,知道他想要說什麼,隨即道:“怎麼,旅途平安不好嗎?”
“……並不是。”
達克的雙手稍稍撫摸了一下自己腰間的兩把長劍,略微呼出一口氣之後,說道——
“只是……我突然發現,和我在以前的公會裡面相比,加入人魚之歌后,我練習的時間反而變得更多了。如今想來,我當日可是爲了能夠不要再一天到晚地被關在房間內單純地練習戰鬥技巧,而跑出來的呀。”
愛麗兒再次笑了一聲。她隨即點了點頭,一邊走一邊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啫喱,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這樣的行程有些無聊?覺得這樣的路程太過枯燥,或許一點都不像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充滿了‘冒險精神’,對不對?”
啫喱再次一愣,隨即低下頭,不敢說話,只能跟在達克的身後緩緩前進。
對此,愛麗兒則是擡起手,指着前方正蹲在一處泥地旁觀察的忌廉,緩緩說道——
“我知道,‘冒險者’這個稱呼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之外。普通人應該會覺得冒險者的經歷十分的精彩,整日都回蕩在戰鬥與鮮血之中。每次出門冒險,都需要萬分戒備,小心提防會從任何角度竄出來的可怕怪物。”
“可是事實上……情況其實正相反。”
前面的忌廉伸出手,捏起地面上一團“泥塊”搓了搓,感受着其中的溼度和溫度,確認了一下之後,他伸出手給衆人做了一個“停下”的動作,隨後再次跳上樹冠,極目遠眺。在確認了某些事情之後,他迅速從樹上滑了下來,向着衆人比劃了一個手勢,開始再一次地帶着衆人沿着另外一條看起來並不是很好走的道路饒了過去。很顯然,這是在走遠路。
愛麗兒一邊走,一邊繼續說道——
“真正的冒險者,會盡量避免沒有必要的危險。”
“冒險者並不是不死之身,也不是每個人都如同麻薯和起司那樣,身體殘缺或是受到致命傷之後還能夠恢復的。冒險者都是人類,人類其實是一種非常脆弱的種族,所以需要儘量能夠保持安全。”
“忌廉是我們的刺客,也是一名探路者。他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儘量保證我們的前路安全,繞過那些可怕的魔獸,防止彼此之間產生衝突,不到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最好不要交戰。”
“一個會知道如何避開危險的冒險者,纔是一名最適合我們人魚之歌的冒險者。而且,這句話其實還是忌廉教給我的,那就是‘冒險者從不冒險’。”
“所以,你如果覺得這一路上的旅程很枯燥,幾乎沒有什麼戰鬥,非常無聊,太過安全以致安全到有些沮喪的話,那麼恰恰證明忌廉的工作完成的非常順利。也代表我們是一支合格的冒險者隊伍。”
對於愛麗兒的這番說辭,達克的雙眼略微一亮,有一種恍然大悟一般的感覺。
而對於啫喱這個少年來說,他或許感覺自己有些懂了,可是眉宇之間還是浮現出些許沮喪的情感。
或許對於他來說,好不容易能夠跟隨着冒險者隊伍出來“冒險”,結果一路上全都是在四處走路,反而是一種十分折磨心性的事情吧。
就這樣,衆人繼續趕路。一路上謹慎小心,甚至都沒有任何可以作爲危險的地方存在。
到了傍晚的時候,就由甦醒的麻薯起來,去衆人的露營地四周掃蕩一圈,確認沒有什麼危險的魔獸靠近後,負責值夜。
就這樣,連續走了差不多三天,在第三天的中午,衆人翻過一個山坡之後……
一縷裊裊炊煙終於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看到這縷炊煙之後,衆人心頭一喜,立刻加快腳步。用不了多久,原本完全不通人的樹林中間終於出現了一條條羊腸小徑。而順着羊腸小徑繼續向前走,終於看到了一座駐紮在半山腰的村莊。
“我們找到了!”
看到這個村莊,忌廉立刻發出歡呼!
而愛麗兒現在也是鬆了一口氣,點點頭,擡起已經走的有些發麻的腳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衆人緩緩來到村莊門口的時候,卻看到一個人影突然從裡面飛快地衝了出來。
那是一個揹着包裹的年輕人,臉上寫滿了焦慮與期待。
可還不等他衝到愛麗兒等人面前,另一個人影也是從旁邊的一件茅草屋裡面衝了出來,一把拽住那個揹着包裹的年輕人。
“你幹嘛去?你難道真的要走?!”
愛麗兒看的真切,後出來的那個年輕人正是戰歌公會的會長——狗斯特。此時,他的臉上寫滿了焦慮,顯得十分的緊張,拽着那個揹着包裹的年輕人的手臂更是死死都不肯放手。
年輕人看到狗斯特之後,一咬牙,想要動手甩開他的手。可是一甩之下沒有成功,哼了一聲,大聲道:“你放開我!你沒有權利限制我的自由!”
隨着兩個人這麼一吼,村子裡面的其他茅草屋也都開始陸陸續續走出人來。
也是在走的近了之後,愛麗兒纔看清楚這個村子的狀況。
這是一個小村子。
並不是客氣,而是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小的小村子。
這個村子裡面總共大約也就二十幾間茅草屋,還彼此之間零零散散地分落在這座山頭的各個地方。也就眼前的這塊半山腰顯得稍稍緩和一點,可以建造起六座小茅草屋並排堆集在一起。
一眼望去,村子裡面真的是什麼都沒有。
放在角落裡面的木桶都是破了的,茅草屋頂上的茅草堆現在也都有許許多多的破損。屋檐下面掛着風乾的一些類似於土豆的塊狀物體又幹又小,看起來完全沒有什麼食慾。
而現在那些從茅草屋裡面走出來的人們,他們身上的衣着也是十分的破爛,打滿了補丁。雖然說他們每個人的手上脖子上都竄着一些由低質量的魔力結晶串聯起來的首飾,但是給人的感覺還是有一種野蠻部落用動物的骨頭穿起來當首飾的感覺。
狗斯特依然死死地拽着那個年輕人,大聲喊道:“什麼叫做限制你的自由?你爲什麼那麼輕易就要走?就因爲聽信了那個外鄉人三言兩語的話嗎?”
那個年輕人再次用力一甩,終於甩開了狗斯特的手,說道:“外鄉人?不僅僅是外鄉人的三兩句話!還有我現在生活的一切!村長,你也是去過首都的人了,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想離開這麼個鬼地方,去外面發展嗎?這裡還有什麼?我實在是不知道我還有什麼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
狗斯特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幾乎是帶着懇求的神情說道:“別走,別走好不好?村裡的年輕人已經越走越多了!再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我們村子可就要沒了呀!我會想辦法讓我們村子變好的!我們村子……我們村子有那麼多的魔力結晶礦!肯定能夠發大財的!”
那個年輕人再次哼了一聲,用充滿絕望的表情看了一眼村子後面的一個山頭,說道:“發財發財,你也不看看我們村子處在什麼位置!這樣一個鬼地方,誰會來買這些低質量的魔力結晶礦?村長,你別再攔我了!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去首都打工了!哪怕在首都打工,我一年賺到的錢也比這個村子裡面十年賺到的都要多!”
說罷,年輕人再也不管後面的狗斯特,提了一下自己的包裹毫不猶豫地就走出了村子。在經過愛麗兒等人身旁的時候雖然略微瞥了他們一眼,但還是頭也不回地繼續沿着那條羊腸小徑離開了。
望着年輕人離開,狗斯特的眼中也是充滿了挫敗與無力感。他回過頭,看了看那些站在茅草屋前面的村民。可以看得出來,現在村子裡面總共也就差不多不到三十口人,其中的青壯年已經差不多全都跑光了,剩下來的不是老弱無力沒有辦法遠行,就是被那些離開的村民留下來的孩子們,一個個地手拉着手,乾巴巴地看着自己這個名義上的“村長”。
他們的臉上,如今也是寫滿了絕望吧……
“哎呀呀,不好意思,看來我做錯事情了。”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卻是從剛剛離開青年的那件茅草屋中走了出來。隨後,一個人就一併走出。
看到這個人,愛麗兒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嘴巴略微張開,十分驚訝!
因爲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諾里斯的府邸中,以“應召男”的身份靠近自己,並且和自己共舞一曲的那個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