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尾,馬上又要到聖夜祭的時日了。
只不過今年的聖夜祭有些不太一揚,畢竟人魚軍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敗,士氣方面有些低沉,再加上敗仗之後的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物資方面也算不上有多麼的寬裕,所以今年的聖夜祭準備看起來顯得安靜了很多。
這一天,天空中開始下起了細雪。
那白色的飛絮宛若在輕輕述說着什麼,給這片世界籠罩上了一層讓人看不清的白色。
雪並不是很大,卻恰恰好卡在能夠讓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路,生怕一不小心跌倒的那種狀態。
雪下了一夜,早上起來的太陽卻沒有能夠及時融化所有的雪,而元素車在這些積雪上壓過,讓雪化掉,隨後又凝結成冰,給人的感覺反而有些更冷了。
雪耐瑞老媽媽推開門,稍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這並不是一個好天氣,但爲了能夠賺到過冬的錢,她還是必須要出工。
當下,她推開房門,將自己編制好的藤筐提上,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後,小心翼翼地出了門。
她走的很小心,生怕腳下一滑。
如果在這大過年的前夕摔上一跤,那她真的怕自己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
“喂,看啊,她出來了。”
雪耐瑞老媽媽在路上小心地走着,但她的小心卻並不僅僅是因爲這片溼滑的地面。
路邊有人看到了她,不由得開始衝着她指指點點,輕聲竊笑。同時,眼神裡還盡是輕蔑和嘲笑的色彩。
對於這一切雪耐瑞老媽媽早就已經習慣了,她只是拉了拉自己腦袋上的頭罩,儘量把自己的整張臉全都遮掩起來,繼續提着自己編織的藤筐,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着集市方向走去。
街道上,時不時地會有元素車馳騁而過。每當這種時候,她都會盡可能地躲在旁邊街道的陰影之中,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
有些時候,甚至就連迎面有人走過來她都會害怕地低下頭,縮起身子。這讓她本就顯得有些佝僂的身軀顯得更加渺小,小的幾乎都快要被藤筐遮擋,看都看不見了。
好不容易,終於走到了集市。
現在是雪天,集市上的生意當然不怎麼好。許多商販因爲沒有什麼生意所以乾脆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聊天打牌,而雪耐瑞老媽媽也不敢太過靠上前,只能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將手中的藤筐放好,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碗,再拿出一塊顯得有些殘破,但字跡看起來明顯十分乾淨利落的價格表放在旁邊。隨後,她就蜷縮着身子蹲在後面,甚至顯得有些遠,讓人以爲這裡是一個無人值守的販賣點呢。
這種邊角的生意當然不會很好,天空中的雪現在也是顯得稀稀拉拉,看起來似乎要轉變成雨了。
這樣的生意眼看就要變得更糟了,商販們看起來更加沒有什麼心思做生意,其中一些乾脆收攤,然後待在雪耐瑞旁邊的一個門店內,一邊喝茶,一邊開始消磨時光起來。
“哎,你們說那個魔族的女將軍,那個叫塞維婭·赤狐的,她……漂亮嗎?”
“這個可就不清楚了,畢竟誰都沒見過不是。不過要我說的話,肯定漂亮!就算比不上我們侯爵女士,那也一定是一位一等一的美女了。”
兩個商販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隨即開始說笑起來。
此時,這家商鋪的女老闆現在則是拿着手裡的菸袋子敲了敲,說道:“你們這些臭男人,一說到女人就是大美女,問人家漂不漂亮。怎麼?人家漂不漂亮管你們什麼事?”
此時,又一位商販走進了店鋪,聽到這個話題後樂呵呵地找角落坐下,說道:“哈哈,你們看!你們惹得人家老闆娘不高興了!不過老闆娘,實話也要實說。這個魔族女將領啊,要說漂亮那可是真的漂亮。人家如果不漂亮怎麼可能勾引的了我們的將軍呢?”
此前的商販一聽就好奇了,問道:“你怎麼知道?”
那新來的商販笑着說道:“很簡單,我有個兄弟在當差,據說把那個女將軍押解回來的時候,他們班也負責安保工作。他就曾經近距離看到過一眼。哎呀呀,那姿色,那身材!不僅夠惹火,看起來還夠(和諧)騷!而且她被押過來的時候穿着一身素衣,那可真的是……哎呀呀,光是聽我兄弟說我就好奇心爆棚了。”
一聊到美女,這裡的幾個商販們因爲生意不好而浮出來的憂愁一下子就被一掃而空,紛紛兩眼放光。
那個新來商販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隨即說道:“不過要我說,你們也別太焦急了。不是很快就要把那個女將軍處死了嗎?聽說到時候是公開處刑,我們所有人都可以去觀摩觀摩,到時候你們不就知道漂不漂亮了?”
女老闆一愣,隨即說道:“要處刑啊?什麼時候?”
新來商販:“差不多就是節後吧,讓她最後再過個安穩的聖夜祭。而且前兩天不是貼了告示嗎?說是節後會選擇一天安排所有公務人員公休,全體聚集進行公審。我看啊,應該也就是那個時候了。”前面的商販點點頭,隨即嘆了口氣,說道:“唉,漂亮歸漂亮,可終究還是要死的喲~~~!不過,死了也好,死得好。我有的時候也幸虧我們的領導是女性,如果是男人的話,面對這樣的漂亮妹子估計很難不動心吧。更何況對方還是魔族中最擅長魅惑的女將軍。”
女老闆哼了一聲,一邊擦拭着手中的盤子,一邊說道:“你們男人還真是有意思,剛剛還興致勃勃地討論人家漂不漂亮,現在就討論人家死不死了。”
前面的商販說道:“哎,老闆娘,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們之前可是吃了一場大敗仗,聽說我們有五萬多戰士都戰死了,然後就是因爲這個女惡魔設下的陷阱,然後害死了我們那麼多人。這事情可是鬧得很大的呀!”
聽到這個商販說這話,女老闆的身子突然間顫抖起來,她舉起手中的盤子作勢就要向這個商販的腦袋上扔過去,同時顯得有些歇斯底里地大聲喝道:“胡說!你胡說八道!什麼害死了那麼多人?我們人魚軍是戰無不勝的!而且,安德魯和我說過打完這場仗他回來就要和我結婚的!什麼死了六萬多人?你家才死了七萬多人,你全家都死光了!”
面對女老闆突然地發作,衆商販們一下子沉默下來。看看現在氣氛顯得有些不太對,他們就想要乾脆離開這家茶鋪店。可轉過頭,外面那細細的雪花已經變成了雨水,打下來給人一種更更加冰冷的感覺,讓他們無法直接衝出去。
一時間,店鋪內的氣氛顯得壓抑了起來。衆人默默地喝着茶,誰都不肯再說一句話。
而過了許久,那位女老闆似乎終於緩了回來,她背過身,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然後再次轉回來說道:“我失禮了。這種事情……我還沒有能夠接受,我需要一點時間……對不起,各位,這輪茶算我的。”
新來的商販嚥了一口口水,這才說道:“老闆娘……我也相信,你的未婚夫一定能夠躲過那場敗仗,然後平安歸來的。”
其餘商販和聲:“是是,我們也這麼想的。”
老闆娘好不容易纔緩和了下來,她再次嚥了一口口水,說道:“你們說,那個女將軍要被處死……是不是?就是她害的我們吃了敗仗,對不對?我當時候一定要去看處刑現場……如果可以的話,我拼了命也要從她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眼見老闆娘的情緒平穩了不少,四周的商販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其中一個說道:“能不能咬到肉這我不清楚,但是我聽說已經有些人商量着之後要一起去掘墳了。礙於體面的關係,人魚之歌公會肯定不會把那個女將軍的屍體隨隨便便地扔掉吧?肯定會下葬。但是隻要下了葬,那他們總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看着。”
另一個商販:“你這消息都從哪聽來的?既然你這邊都能夠光明正大地說出來了,難道人魚之歌會不知道?”
前一個商販哼了一聲:“知道又怎麼樣?說不定他們也巴不得把這個惡魔的屍體撕成碎片呢!這惡魔害的我們那麼多的戰士死了,她親手屠殺了那麼多人,現在我們把她碎屍萬段,生啖其肉那也是應該的!不過我倒是有點擔心到時候會有人論斤論兩的賣,畢竟家裡死了兄弟姐妹的人可不在少數。”
一邊說,衆人一邊喝茶。另外一個商販在頓了頓,再次開口說道:“你們說,這個女惡魔那麼厲害卻還是被我們抓住了,那她之前是怎麼害了我們的呀?各種雲裡霧裡的消息傳的到處都是,不知道那種纔是真實的。”
那個最後進來的商販連忙點頭,拍了一下桌子,說道:“這你們還是得問我!我那個兄弟也是說了,那個女惡魔卑鄙狡猾的很!她會用一種十分獨特的惡魔魔法,只要是和她對上眼睛的人,都會被她的魔法震懾住靈魂,然後就只能任由她擺佈了!”
其他商販:“那麼厲害?!這是傳說中的魅魔嗎?!”
商販哼哼一聲:“魅魔?那比魅魔可厲害多了!你們知道嗎?我們這次領軍出征的就是人魚之歌的特斯拉將軍,那是何許人物啊?那可是一手打造了我們整個人魚軍兵器庫和所有戰車的大將軍!”
“特斯拉將軍也是從小苦出身,長久的磨難把他的意志鍛鍊的如同鋼鐵一樣的堅定!正是這種堅定,才讓特斯拉將軍一路摧枯拉朽地率領軍隊進攻,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幾乎已經打穿了地遼省。”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這個惡魔女將軍卻在某個夜晚突然出現在了特斯拉將軍的面前,然後使用攝魂魔法妄圖直接控制特斯拉將軍的心智!”
“特斯拉將軍是何等人?那可是人魚之歌的正式成員之一!手上怎麼可能沒有兩把刷子?又怎麼可能沒有意志力?”
“據說那場意志力的比拼一直持續了很久,特斯拉將軍也試圖用元素槍反擊,擊傷了這個惡魔。可是,惡魔終究是惡魔,她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特斯拉將軍終究還是被她壓制住,失去了自由,被她控制。”
“你們想想,我們的總指揮一旦被控制住了,那麼特斯拉將軍一旦下達了什麼命令,那豈不是就讓我們的軍隊徹底陷入絕境?甚至那個女惡魔也不需要逼迫特斯拉將軍下達什麼錯誤的命令,只需要讓他把一些關鍵的軍事秘密點全都說出來,那就已經足以造成災難性的後果了。”
“於是,就像你們現在所知道的那樣,碰!十萬多人的軍隊直接沒了。”
衆人聽完這個商販的話,不由得唏噓感嘆。同時,一名商販更是捏着拳頭,重重地往桌子上敲了一下,咬牙切齒地道:“卑鄙的惡魔!他們實在是太卑鄙了!正面戰場打不過我們,就耍這樣的陰謀手段!這些惡魔都沒有廉恥心的嗎?”
新來的商販則是再次哼哼了一聲:“廉恥心?惡魔能夠有什麼廉恥心?尤其是這種女惡魔,她們最大的用處就是用美色來迷惑我們的將領,而現在她被我們抓住了,可想而知她們本身就沒有多少戰鬥力,只要是正面硬碰硬他們怎麼可能是看我們的對手?就只能用這種陰招了。”
另一個商販嘆了口氣,說道:“唉……說來說去,我們終究還是吃了敗仗啊。死了那麼多人,甚至就連特斯拉將軍都深受其害,現在不得不停職反省。真的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呀……”
噔噔蹬蹬——
就在商鋪內的衆人感嘆的時候,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衆人轉過頭,只見一個渾身溼漉漉的老媽媽就那樣淋着雨,站在商鋪的面前,滿臉的悲憤。
看到這個老媽媽,女老闆有些過意不去,招呼道:“大姐,你進來坐坐吧,外面雨大,也冷,我給你一條毛巾。”
可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個商販看着老媽媽的臉,一下子認出來了,不由得指着她說道:“你不是——”
“這算什麼?這算是什麼世道!”
不等那個商販說出來,這個老媽媽卻是突然間歇斯底里地吼了起來!
她跺着腳,用力地拉扯着自己的頭巾,將自己那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扯散,滿臉悲憤,雙眼含淚地吼道——
“這又算是什麼世道?爲什麼他能夠活着?爲什麼什麼都是惡魔的錯?爲什麼他可以活下來?而我兒子就要死!我兒子就要去死啊!”
看着這個老媽媽在這裡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女老闆有些害怕了。倒是剛剛認出老媽媽的那個商販卻是站起來,隨手抄起剛剛坐着的板凳直接就向着老媽媽那邊作勢要扔,同時大聲吼道:“吵什麼吵!再吵小心我揍你!”
那老媽媽剛剛還起來的氣勢一下子被嚇住了,她雙手擡起捂住臉,害怕地蜷縮起來,同時更加開始嗚嗚嗚地哭了出來。
女老闆生怕這個商販真的打人,連忙招呼道:“喂!你把東西放下!你那麼兇幹嘛?她是誰啊?”
那商販呵呵一聲冷笑,將手中的板凳放下,隨口道:“放心,我就是嚇唬嚇唬她,我又不會真的揍她。老闆娘,你也別可憐這個老女人,前一陣子有個市長貪污腐敗,強搶民女,甚至逼死女方的事情鬧得很大很火,那個市長名字很有趣,叫汪汪,像條狗的名字對吧?這事情可能你不是很清楚,那個時候你這店還沒開呢。”
女老闆一愣,問道:“汪汪?這事情後來怎麼了?”
另一個商販似乎也認出來了,說道:“還能怎麼了,這事情最後被侯爵女士知道了,可以說是親自判了他死刑。畢竟這麼作惡多端的人留着也沒用。可沒想到在行刑前,這傢伙竟然逃了,到現在都還沒抓回來。不過有人說看到那傢伙誤打誤撞逃到魔族的領地去了,恐怕早就被撕成碎片,要不就變成了魔族士兵面目全非了吧。”
“對對對,就是這事。然後兒子逃了,這個老母親卻沒有辦法逃。沒有了她那市長兒子,她就只能落魄的重新賣藤筐。呵呵,可惜啊!享了也就一兩年的福,結果兒子性子惡劣,轉眼間就又變成這種人見人嫌的狀態了。”
當這些商販用一種輕鬆戲謔的態度說着這件事的時候,那個老媽媽哭的卻是越發大聲了。她向後跌倒坐在了雪水與雨水混雜的冰水泥濘之中,近乎絕望地大哭道——
“我兒子……我兒子是個英雄!嗚嗚嗚……他奮勇作戰!他學習努力!就連我的牌子……我的牌子都是他寫的!嗚嗚嗚……他寫着一手好字啊!”
“我兒子就犯了那麼一點點小錯,你們就要殺了他!你們所有人都想要殺了他!嗚嗚嗚……爲什麼?就因爲我兒子不是人魚之歌裡面的人嗎?我兒子好幾次出生入死,這就全都不算了嗎?!”
“那個人!那個特斯拉!他害死的人比我兒子多了去了!他害死了五萬多人!爲什麼!”
“就因爲他是人魚之歌的成員嗎?就因爲他是嫡親嗎?就因爲他有關係是不是?就因爲這樣,所以你們千方百計爲他開脫是不是?千方百計不想要他死對不對?!”
“我兒子殺了一個人,你們所有人都要他死!”
“特斯拉將軍害死了我們五萬名戰士!你們所有人卻都想要他活着!”
“這是爲什麼?爲什麼啊!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