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了等於沒說,愛麗兒還是不知道這個聖女究竟想做什麼。
但是,她說的這些話到並不讓愛麗兒感覺討厭。畢竟這個女人現在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敵意,而且如今她的打扮上也看不出來有什麼隨身攜帶武器的能力。相比起來,倒是她旁邊那個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侍女反而顯得更加可怖一點。
“如果能夠創造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那麼我當然義不容辭。只是……你能不能不要打謎語了?說說你究竟想要怎麼做?”
聖女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笑意,她輕輕點了點頭,就像是十分贊同似的望着愛麗兒,說道:“我想要怎麼做,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公爵您認同了我的想法,也認同了這個世界理當得到更美好的價值。但是,我僅僅如此說明的話,或許您會覺得這一切都顯得那麼的誇誇其談,沒有什麼意義。那麼,我就不妨給您提出一點真實的意見。”
愛麗兒皺着眉頭:“說。”
當下,這名聖女依然展露出微笑的眼神,緊接着,她開口說出的話,卻是讓愛麗兒心中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情,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您或許認爲瀚海城現在的局勢已經充分由您掌控。但我還是想要提醒一句,既然藍灣皇室決定徹底撕碎與您之間的協議,這也就意味着他早就做好了這場戰爭的準備。”
“而藍灣帝國所準備的東西並不是其他的,而
是一個可能您有些想象不到的存在。”
“那是一頭……惡魔。”
“一頭渾身上下,全都燃燒着劇烈的火焰,從地獄之中歸來,重新要將這個世界再次拖入熔岩煉獄之中的……惡魔。”
那一刻,愛麗兒愣住了。
她默默地呆在遠處,過了許久之後,她才轉過頭,望着瀚海城的方向。
如今,清晨的霧氣已經略微有些散去。雖然這裡距離瀚海城依然很遠,但遠處的天空中所散發出來的那種隱隱約約的紅色,似乎,已經充分說明了什麼東西……
————
魔法,是一種天賦。
自古以來,魔力元素的親和都被視爲神的賜福,是隻有那些被光明神所關注的幸運兒,才能夠有幸獲得的這一份與生俱來的祝福。
我很幸運,從小就獲得了這份祝福。也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明白我所擁有的力量將會給我的未來帶來改變。
那是我五歲的時候,我和村子裡面的玩伴一起在玩捉迷藏。
他們都比不過我,因爲從小的時候開始,我就顯得比同齡人要高大一些。這或許也是元素的祝福?至少,在那個時候,當我躲藏在一個草垛後面,耐着性子玩捉迷藏的時候,幸運的火苗就從我的掌心中竄了出來。
那一天,村子裡面的人沒有人責怪我燒掉了十幾個草垛。
他們都覺得那是我年齡太小,控制不住力量。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其中前面三個是被我不小心點燃的。
而後面的那些草垛之所以燃燒起來,完全就是我想要看看我所掌握的火焰究竟能夠竄得多高,這些火焰是否能夠夠到天上的太陽,能夠比那光明神的光明還要來的耀眼。
那是我第一次開始記事,打從我的記憶開始以來,魔法這種東西,就如同我的血液一般融入其中。我不可能離開我的魔法,更不可能去接受其他任何的生活。
那個時候開始,村子裡面的人開始怕我……或者說,他們一邊尊敬一邊害怕我。
我的父母自然也是十分高興,貧窮的農民家裡誕生了一個擁有強大魔力親和的孩子,這就意味着我們一家都可以依靠我過上與此前完全不同的日子。
事實上,事情也的確是這樣進行着的。
過不了多久,魔法協會的人就來到我們村子,在瞭解了我的情況之後,就把我接走。臨走之前,他們給了我父母一大筆錢。
對於我的父母來說,這並不是什麼賣孩子的錢。因爲他們還要在今後的人生中充分地趴在我的身上吸血,所以他們就只是用這筆錢購置了一些衣服,租用了一輛馬車,隨後跟着我一起來到了首都,來到這個可以讓所有農民都爲之羨慕的首都城市,再在市區的邊緣租上一套房子,之後就以陪讀的身份一直住在了這裡。
我看得出來,我母親很不喜歡鄉下的生活,尤其是當她享受到了城市裡面的繁榮與便攜之後,她對於自己的
農村出生這一點顯得諱莫如深。
我父親雖然沒有到這種地步,但也開始買齊了一身城裡人的服裝,開始學着城裡人說話的樣子。到了後來,他甚至還覺得自己更加高人一等,看着城裡的貴族怎麼和平民說話,然後加以模仿。
至於我的一個哥哥和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他們在父母的教育之下也是對我這個優秀的孩子推崇有加。他們全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那種眼神一開始我有些不習慣,但後來,我漸漸地也習慣了。因爲自從我擁有了魔力元素親和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他們屬於不同的物種。我屬於更加高階的存在,而他們對於高階的存在,唯一可以做到的,就只有用這種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這樣的生活我並不討厭,甚至於有些享受。
在魔法協會的安排下,我進入了老滕樹學院學習如何更好地掌控自己體內的力量。
我學習如何控制魔法,如何創造出更加明亮,更加灼熱的火焰。
我的努力有了回報,在當年……不,甚至是在當時整個魔法系之中,直到我畢業,都沒有任何一個火焰魔法師的天賦能力比我更加高超。如果不侷限於火焰魔法的話,那麼我相信在其他的所有種類的魔法師中,我應該也能夠排上一定的位置。
我爲自己的火焰而驕傲,這就是我的天賦,是我與衆不同的證明。一直到在學校中學習到高年級之後,我的心中
漸漸有了一個更加狂妄的想法。
那就是踐行我記憶的初始,在藏在那個草垛之後,我第一次釋放火焰的那一刻,我就想着自己的火焰是否能夠比太陽還要熱烈?我是否能夠創造出媲美光明神的火焰?
這是一份狂妄,狂妄自然會帶來一些教訓。
我很感激,因爲那份教訓來到實在是太過及時,讓我深刻地品味到了我體內的那自以爲是的火焰,其實終究只是那小小的燭火。
當時,我接觸到了光明神,也因爲興趣使然,去聽了幾次光明教廷的佈道。
這一切本來沒有什麼特別,直到有一天,我因爲學院內的魔法比試獲得感君,因此得到了一個可以面見聖女的機會。
那一次,是我真正明白了光明神的偉大。
是聖女,她讓我知道了原來那位偉大的神只是在如此遙遠的地方爲我這小小的人類加以祝福,在那天與地都夠不到的遠方,在那漆黑一片的深邃混沌之中,唯有光明正在努力地撕破蒼穹,努力地將自己的恩賜伸向我所處的這個世界,將祂那柔和的獎賞帶給我們這些所有人。
那個時候,我明白了原來我體內的魔法元素親和來自於光明神的恩賜,是光明神讓火焰的力量進入了我的體內,讓我可以變得如此的與衆不同。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明白了。
我的火焰不可能比光明神的恩典更加偉大,我越是激烈的燃燒想要散發出更多的熱量,那
就只會越發顯現出我的渺小與無知。
真正合適的方向,應該是用我的火焰去襯托出光明神的偉大,在光明神離開的夜間,也能夠用我的火焰繼續宣揚光明神的恩澤。
小小的火苗,終究只是小小的火苗。
可知道這些,卻已經足夠讓我品味一生。
畢業之後,魔法協會讓我回去加入協會。
可那個時候我想的卻是加入光明教廷,爲光明神奉獻一生。
可惜,光明教廷的牧師必須是光明元素親和,似乎是隻有這種魔力親和的人才能夠更加好的體會到光明神的恩准與批示。
聖女告訴我,沒有關係,一切都沒有關係。
只要是我的心中有了神的恩典,那麼即便是在魔法協會之中,那我也能夠以我的心繼續侍奉光明神。只是在外表山,我需要暫且裝出一副對光明神不在意的模樣,這樣才能夠讓我得到更多的寧靜。
這樣的生活一直在持續,我的心中沒有不滿,只有信仰隨着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地牢固。
原本,我以爲這樣的生活會永遠地持續下去,我可能會以一名優秀的火焰魔法師的身份幹上個一百年,然後以一個光榮的身份退休。我甚至已經想過,在我死去之後,我不要按照魔法師的傳統將自己的身體元素化,迴歸元素。而是希望能夠按照教廷的儀式,葬入土中,手中捧着一本,在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後,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這個埋藏了一
生的秘密。
這樣的人生或許很無趣?但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可是,事情很快就變了。
一些人,一些事,讓一些本來應該約定俗成的東西……變了樣了。
元素機,這是個什麼東西?
爲什麼這東西創造出來的那個被稱作“炮”的東西,釋放出來的火焰輕輕鬆鬆就可以媲美我這個最優秀的火焰魔法師?甚至有時候還更加強大?
我看不懂,更無法理解。
魔法師難道不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存在嗎?
擁有魔力元素親和的人,難道不是被這個世界選中的人嗎?
既然是被神所選中的我,爲什麼會被這種粗製濫造,一點都沒有神的恩典的玩意兒給超過?
接着,一件又一件看不懂的東西就都出來了。
可以自動驅動風元素,在夏天給人降溫的機械;能夠跑的比附加了魔法的馬車還要快的,完全不需要生物或魔法驅動的車輛;那些不知道疲倦,整日整夜都在轟鳴運動的機器。
這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不正常!它們沒有魔法,卻做出了許多魔法師都做不到的事情!
甚至於,那些從小到大,都只能用尊敬的目光看着我,全都趴在我身上,由我把他們養大的家人們,他們甚至也去搞了一把元素槍。
並且有一次,我那世俗意義上的哥哥在我們家族聚餐的時候,甚至還把那把槍拿出來,用槍口對準我,用開玩笑的語氣對我說“從此以後,我
是不是也算有魔法的人了?”這種不好笑的笑話!
他們什麼檔次,竟然敢自稱和我是同樣的魔法師?
我可是受到光明神賜福,是真正意義上的天選之子!是吾主最忠誠的信徒!
相比起來,這些人算什麼?他們沒有經歷過嚴苛的魔法訓練,沒有長達十年的培訓,甚至都沒有上過一次基本的魔法理論課,只是端着那把槍在靶場裡面打了幾個小時,就敢自稱與魔法師對等?!
那後來,發生了許多許多事。
但有一件事,我卻記得很清楚。
那一天,在一座雪山上,我用我的一條胳膊,換走了一條命。
那是屬於藍灣帝國皇帝的命。
這個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那麼整個藍灣帝國內就不會再有人想要去開發元素機,製造那些褻瀆神靈的東西。
殺掉那個皇帝,是我那幾年裡面最開心的一件事情。甚至可以說,只要那些元素機進不來,那麼魔法師依然還是站在高位的存在。
當我哥哥手中的那把元素槍被政府沒收,所有人都不得再次私自購買槍支的時候,我的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但……好景不長。
之後,那個魔王,出來了。
聖女告訴我,魔王是我的敵人,這頭從地獄深處而來的惡魔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阻止神的恩典繼續在這片大地上散播。
我需要阻止他,但依靠我的力量,我終究沒有能夠成功。
是的,我失敗了。
而失敗,是需
要付出代價的。
在之後的幾年時間裡面,我過得渾渾噩噩,記憶一時間有一時間沒有。
有的時候當我醒過來時我正躺在牀上,但下一刻睜開眼的時候我已經在戰場上廝殺。
那些記憶是模糊的,這想來也是那個魔王所造成的結果吧?讓我遺忘過去,遺忘了我身爲吾主侍者的榮耀。
但,我終於還是恢復了。
聽他們說,是因爲那個褻瀆神靈的女人使用了褻瀆神靈的武器,最後打敗了魔王,從而讓被惡魔控制的我們被徹底釋放。
我重新獲得了自由……連帶着,我體內的魔血,也獲得了自由。
那段時間裡面,我整日都在和魔血所造成的病痛所折磨,這些惡魔之血就如同鑽入血管中的水蛭一般,讓人痛不欲生。
在這個時候,聖女找到了我,將我重新帶回了瀚海城,也給與了我光明神最崇高的賜福。
我……渡過了那個難關。魔血在我的體內安靜了下來,並且,還成爲了我的力量的一部分。
我由衷地感謝光明神賜予我的溫柔與讚美,這是對我最好的嘉獎。
如果可以,我將願意用我的力量爲光明神的到來開闢一切道路!
可在此之前,我卻需要面對另外一個小小的麻煩。
那個女人……帶着她的武器又來了。
這一次,她還嫌自己的褻瀆不夠,竟然再次挑戰了生她養她的帝國。不僅如此,這個卑微的奴僕之女竟然想要廢除光明教廷,讓整個世界
都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這樣的罪孽已經連聖盃都無法承載,看着那滿溢出聖盃之外的罪惡,唯有鮮血才能夠洗滌如此可悲的罪業。
現在,該是我爲我的主人開闢道路的時候了,願光明永存,願蒼穹彼方的黑暗終有一日被無盡的陽光所驅散!
————
瀚海城中,此時已經到處都是火焰。
那些帝國士兵們沒法撐過中央廣場上的炮擊與炸彈,就只能躲進兩邊的居民區中,然後開始到處放火。
火焰沖天而起,那些躲藏在民居之中的平民們看到火燒了起來,立刻大叫着從房子裡逃出,在那街道上四處亂竄。
這樣,即便人魚軍衝進了城裡,也不能貿然衝進居民區。因爲這裡的地形複雜,人流衆多,各種各樣大呼小叫的平民們爲這場在戰鬥增添了無窮的變量。
人魚軍不可能隨意殺傷這些平民,在他們呼救之後,也只能放棄手中與帝國軍戰鬥的任務,第一時間組織對這些平民的營救。
但,人魚軍放下戰鬥了,帝國軍可沒有。
這些帝國軍或是換上了平民的服裝,或是趁着平民們擁堵着人魚軍的時候從遠處開槍射擊人魚軍戰士的各個隊長。
一旦槍聲響起,那些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平民們就會被嚇得繼續四處逃竄,不斷地與各種人魚軍接觸,從而阻滯人魚軍的前進。
在如今中央大街被烈火燃燒前進不了的情況下,人魚軍士兵們也只能迎着頭皮
衝進這些個巷子裡面。
但混亂的組織與到處跑來跑去的平民們,毫無疑問讓這場原本應該一面倒的戰鬥增添了太多的不確定性。
而其中,那個最大的不確定性,卻是帶着雙拳中的火焰,悄悄地撲向了那邊停下腳步的人魚軍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