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燦爛至不可思議的程度,錦瑟掃過身邊的長草綠蔭,眼睛漸次褪去笑意,遠處濃蔭下,並排跪着兩名婢女。*
幾名婢子站在樹下,趾高氣昂的模樣。
枝葉的影似妝紗暗織的紋花,走到了近處,錦瑟才現,其中一名婢子正拿着一根??,自己抽打着自己,杏色的棉布衫子有些已經裂了開來。
捱打的婢子本是錦瑟房裡的服侍丫鬟,錦瑟見她的樣子,眉角似有似無的挑起,氣極而笑,“沒見過這樣笨的,自己打自己還下這樣重的手,打死活該。”
周圍的人聽到她的聲音,施身行禮。
“這是怎麼回事?”錦瑟淺淺冰涼的問,好像怎麼樣的情景過眼都已波瀾不驚。
“回稟王妃,這婢子失手打了一盆罕見的雪蓮。奴婢正在教訓她。”
錦瑟憐憫
的看了一眼正在回話的婢女,她早說過了,這世上有一種,永遠不敢挑戰權威,卻拿消遣同階層的可憐人填補自己的卑微,踩着同類人的屍體,帶着獻媚的笑,只爲了討好她的主子。
而一旦在弱者面前,她就變得心狠手辣,可悲又可恨。
“主子,救命。”那婢女一邊哭泣,手裡的鞭子還沒有停下來。
“都跟你說了,沒見你這樣笨的,自己打自己,還不停下來。”錦瑟無奈一笑,沒好氣的訓斥。
那婢子並沒有停下來,仍然帶了哭腔,“奴婢不敢??”
身邊一名侍女,低聲道,“主子看。”
順着她的手勢看去,錦瑟這才見,跪着的婢子身邊的一棵花樹上,竟是條青蛇盤旋在腳下,吐着猩紅的信子。
蛇蟲之物,無骨曲纏,叫人忍不住的頭皮
麻。
錦瑟剛想喚人,卻見可兒嘻嘻一笑,幾步上前,圍着那條蛇繞來繞去,“郡主,還有這樣的小玩意,你看我的。”說完,索性自上取下步搖,尖如刀刃的簪正紮在條蛇的七寸上,那蛇掙扎幾下便不動,餘下綴飾的金花串猶在珊珊聲響。
錦瑟搖頭,淡淡一笑,“你這丫頭。”
“小時候,隨爹爹一起,這可是我的拿手好戲。”可兒走到錦瑟身邊,得意的說,只是說完,黯然的低下頭。
想是觸及離情或別的傷心事了,錦瑟朝她微微頷。
“好了,你兩個都起來吧。”說完,錦瑟冷冷回頭,凝視着幾名處罰人的婢女,一字一句道,“是這麼教訓奴婢的嗎?什麼時候,王府的下人可以動用私刑了?”
那當先回話的女子,身子一顫,猛的擡起頭來,與錦瑟目光相觸,面色已微白,仍然壯着膽子上前,“回稟王妃
,那雪蓮本是兩位夫人的安胎藥,卻被那婢子摔了去,奴婢……奴婢也是不好向主子交代啊。”說完,額頭已泛出冷汗。
她一時站在錦瑟的面前,只覺得身上似有苒苒的火焰在烤灼。
主子曾再三叮囑不要與她作難。
至從她回府,並不見她動作。原本以爲只是一個小婦人,只是,現在看來,貌似並不好對付。悔,晚矣!
錦瑟冷冷凝視着她,這丫鬟面生的很,再看她這一番話,錦瑟已經明白,她一定是蕭卿憐帶來的婢子。
錦瑟忽然淡漠地笑了。奇道,“真是怪了,府中何時有了兩位夫人?”她的眼瞼輕輕一跳,眼底壓抑着靜靜的譏諷,卻不浮上來。
“夫人當然是皇后娘娘的妹妹。”那婢女擡起頭,不甘的答,“皇上親賜的,王爺也是答應了的。王妃的話,奴婢不能不聽,可那丫鬟摔了貴品,就是該罰,沒有規
矩不成,王妃你不該護短……”她靈動的眸子一轉,見錦瑟並無怒色,接着又嘀咕了一句。“再說,有主子在,您也沒權管這些。”
“本宮有無權力?”錦瑟紅脣噙着柔笑,“王府的家法什麼時候變成了你這個奴才教訓主子?”錦瑟的聲音很冷,但又不見絲毫怒氣。
“我不是王府的婢子……”
“啪”一聲脆響,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話。
打她的是一直站在她身邊的一位荷衫女子,撲通跪倒下去,向錦瑟叩拜,“王妃,她年紀小,是婢子疏於管教把她寵壞了,您責罰我罷,但……但求您放過這賤婢……”
“只怕她正是因爲早不小了。”錦瑟仍是笑不改色。她倚在婢女送過來的座塌上,看着那名婢女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其實我也這麼覺得。但這話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講的。對這天下大多數人而言,主就是主,僕就是僕。做奴婢,她不小了,能是蕭卿憐身邊的紅人,也是自幼伴
着的。”
那名婢子匍在地上,脣角已淌出血來,倔強地盯着錦瑟,眸色淒涼。
錦瑟似累了,已不願意多說。
王府掌管奴婢的正是四姨,已經有下人將她找來。
“王妃有何吩咐?”四姨上前恭敬地詢問。
錦瑟一笑,撫額輕嘆,“你說還能有什麼事,四姨,這是我最後一次管這些,以後,這些丫鬟婆子們還請四姨看緊些,別惹出什麼亂子纔好。”
“是奴婢的失職。”四姨在府中誰人都讓她三分,今天被錦瑟這樣一說,只覺得自己臉上掛不去,就恨恨的向着那惹事的婢子去了。
錦瑟冷淡地開口:“王府可有奴婢動用私刑的權力?”
“回王妃,奴才們各有主子,奴婢不能動用
私刑。”趙全十分流利地回答。
錦瑟點頭輕笑,“那麼,如若越俎代庖呢?”
“那就是以下犯上,罪同忤逆。”
“處罰呢?”
四姨看一下那女子,已經明白了錦瑟的意思,她垂下頭回答,平靜無波的答:“重打四十大板,貶爲洗衣奴。”
錦瑟站起身,冷冷地對已經等候在一邊的執事者說:“聽清楚了?就按四姨說的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