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剛過,張燈結綵的長安城還沒沉靜下來,太子李顯聯合宰相張柬之、崔玄暐,及中臺(尚書省)右丞敬暉、司農少卿桓彥範、相王府司馬袁恕己等發動軍事政變,以清宮側的名義直接攻進了長生殿,殺死二張及其同黨,逼武則天傳位太子。
太子李顯登基稱帝,史稱唐中宗,改年號爲神龍,回覆國號爲唐。
而病中的武則天在一隊御林軍的護衛下遷到了洛陽上陽宮,李奴奴站在城樓上望着原先的則天女王,如今的聖母皇太后淒涼的漸漸遠去,心底一片黯然。這奢華的大明宮裡有誰是永遠的聖者?太子李顯嗎?他雖然當了皇帝,可是這邊有李隆基和他爹李旦虎視眈眈,那邊親妹妹太平公主也躍躍欲試,甚至自己的枕邊人韋皇后和樑王武三思也勾勾搭搭圖謀不軌,更甚至自己的女兒安樂公主和自己的太子李重俊也有異心……
贏與輸有分別嗎?
早早的坐上那個位子,便早早的成了別人攻擊的箭靶。
李奴奴回首望着身後的瓊樓玉宇,小小的身體裡包着一顆已經老去枯萎的心,一片蒼涼。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李奴奴的父親李守禮也被封爲嗣雍王,李奴奴也擺脫了女官的身份,一躍成了金城郡主,住處也從宮裡搬到了嗣雍王府。
李奴奴自由也有了,父親兄弟姐妹自由也有了,甚至每個人都有了身份,雖然是閒散沒有實權的虛名,可是畢竟從那深宮裡逃出來了不是嗎?
原來三叔的成與敗與自己沒有半分關係,原來這些年的細作竟只是一場噩夢,也許,這樣是最好的結局。
李奴奴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閒逛着,後面丫頭錦宏緊緊跟着。
“楊尚武?”李奴奴遠遠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高大健碩,皮膚黝黑,“哎,楊尚武!楊尚武!”這傢伙怎麼越叫越跑?李奴奴撩起裙角追了過去。
楊尚武早早看到李奴奴了,只是在猶豫要不要上去打招呼,或者應該說要不要上去請安。被她一叫,反而沒有了那個勇氣,只好假裝沒看見,向着反方向大步走去。
跑了兩條街,最終還是被李奴奴從小巷的另一端逮了個正着。
“我說你怎麼回事?耳朵聾了?!我嗓子都喊啞了!”李奴奴心下明白楊尚武這變化的原因,他定是覺得自己如今是郡主了,再做朋友就是高攀了,心下生氣,卻不忍怪他,在這個長安城哪個不是拜高踩低,像他這樣親窮躲富是多麼的難得!
楊尚武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不能上去跪下拜見郡主吧?那樣也太見外了,於是只侷促的站着……
李奴奴雙手撐着腿,身子彎成了個蝦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頭卻使勁的扭着,唯恐一眨眼他又溜了……
待自己休息好了,三兩步走到他跟前,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的照他的腦袋拍了兩下,一邊拍還一邊吆喝,“跑,再跑!再跑!”
楊尚武向後跳開一步,梗着脖子叫囂:“我說你這女人怎麼回事?都是郡主了,怎麼還和個野小子似的動不動就打人哪!”
李奴奴咧嘴笑了,“我野小子?我野小子還不是被你帶壞的,不是帶着我射野雞,就是帶着我下河摸魚的,還像個野蠻人烤的半生不熟的就吃!我的壞毛病就是被你拐帶的,你到還嫌我?”
楊尚武“嗤”的笑了,“當了郡主還整天想着偷雞摸魚的!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將來那個大戶人家敢娶你!”說完心裡一動,偷眼盯着李奴奴的表情。
李奴奴“切”了一聲道:“誰說我要嫁給大戶人家了?那些大戶人家動輒就三四個老婆,和皇宮裡有什麼分別?”
“那你要找個什麼樣的?難不成你要找個窮鬼?”楊尚武心漏跳了一拍,忽然思維跟不上心跳了,她不要找個大富大貴的,她不求大富大貴……
“我啊?”李奴奴白了楊尚武一眼,“我說出來我要找什麼樣的你能幫我去找啊?怎麼和個三姑六婆似的?!”
“哦,我是看你和野小子似的,怕沒人娶你,成了個老姑婆就是長安城的笑話了!”楊尚武梗着脖子狡辯,心卻越跳越快!
李奴奴又是“切”了一聲,“沒人要我?我怕我看不上他們吧!哦,你個土鱉大老粗,你聽說過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嗎?可聽過一首叫“白頭吟”的詩?”見他一臉的茫然,“嗤嗤”笑了起來,“你個土鱉,哪裡懂得詩詞?土鱉,我有點饞你烤的魚啦,我們去下河摸魚吧!”
楊尚武聽到李奴奴的話喜憂參半,一會兒心花怒放,最起碼知道她不嫌貧愛富,忽然自己笑到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兒了,一會兒又惆悵暗生,她畢竟是皇親貴族,從小雖然送到宮裡當女官,可是也是高級女官,接觸的都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自己在她面前真的就是一個大老粗!忽然眉毛又扭成一團,緊緊鎖在一起。
李奴奴看着他風雲變幻的臉,上前推了他一把,“幹什麼?鬼附身啊?”
楊尚武咧嘴一笑,“走走!我帶你去摸魚烤魚!掏蝦烤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