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了偏殿當值的宮女,方纔知曉是皇上要召見皇長孫,太子妃陪着一起過去了。
想起仍然待在王府中的二皇子,無論是唐玥還是陸清容,心中都有一絲異樣的感觸。
“陸側妃可在?”唐玥開口問道。
“回王妃,陸側妃正在寢宮修養,您若是想要見上一面,讓奴婢過去知會一聲?”那丫鬟分外恭敬地回道。
陸清容明白,此時太子妃不在東宮,能讓她們進來已經是看在唐玥的面子上了,若想進到陸蔓玉的寢宮想必不大容易。可是陸蔓玉纔剛小產,肯定是不能出來走動的吧?
“去吧!”唐玥吩咐道。
那丫鬟立刻應聲而去。
原本陸清容還有些擔心,依照陸蔓玉的脾氣,真怕她此時不願意與她們見面。
好在這次她的擔心有些多餘了,沒過片刻,陸蔓玉就來到了偏殿。
今日的陸蔓玉穿了件素白色刻絲褙子,同色的襦裙,頭髮居然只是隨意挽了個髻,戴着一支白玉蘭花簪子,通身上下,沒有沒有一絲顏色。
然而陸清容卻是難掩驚訝,隨即上前一步:“你這麼就這麼走出來了?當心身體!”
她也顧不上禮節了,陸蔓玉小產不過幾日,正是應該臥牀靜養的時候。
“身體要來何用?”陸蔓玉竟然露出一個笑容,看起來格外詭異,“總歸是不能再有孕了。”
陸蔓玉這話說得無比直白,竟讓陸清容和唐玥無言以對。
陸清容同時也發現。她雖然說話沒有顧忌,但情緒卻並沒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樣失控,反而很是淡定的模樣。
忍住心中的狐疑。陸清容開口道:“身體不只是你自己的,就算爲了二叔和二嬸,你也要倍加註意纔是。”
她只好搬出了陸亦鍾和耿氏,希望陸蔓玉能更加珍惜自己,莫讓全家人都跟着揪心。
陸蔓玉似乎並未被她這個說法所打動,仍舊不鹹不淡地說着:“你放心吧,我沒事。”
未等陸清容有所反應。她又接着說道:“你回去也告訴我父親和母親,不用爲我的事操心。我的將來,我自己自然會有準備。”
陸清容沒能放心。聽她的這番明顯有些含糊的言辭,更是讓人不安。
“你有什麼準備?”陸清容忍不住反問。
陸蔓玉卻不再回答,只是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唐玥。
陸清容還有些狐疑的時候,唐玥已經站起身來:“你們先聊着。我出去看看。聽剛纔的宮女說。太子妃已經出去很久了,就快回來了也說不定。”
說完,唐玥先衝陸清容微笑着點了點頭,就徑直走了出去,留下她們姐妹二人在偏殿獨處。
陸清容心懷感激,這才完全不顧任何禮儀,上前幾步站在陸蔓玉的面前:“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可不能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沒等她說完。陸蔓玉那邊就爆發出一陣笑聲,尖利刺耳。
“你想到哪兒去了!”陸蔓玉仍帶笑意。“現在不過是太子薨逝了,難不成你還怕我跟着殉了情不成?”
聽她如此說,陸清容難免膛目結舌,連忙左右環顧一番,確認這偏殿之中的確再無旁人,方纔小聲叮囑道:“三姐莫要胡言!現在大齊上下都爲太子的薨逝哀痛萬分,你這話若是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
“我只是說給你一人聽而已,難道你還能去揭發我?”陸蔓玉不以爲然。
“那你又何出此言?”陸清容險些懷疑她這是有些瘋癲了。
“即使太子殿下活着,我也未必就再有機會懷上子嗣了。”陸蔓玉索性實話實說道:“嫁到東宮這些日子,我才逐漸發現,娶側妃這些事情都是太子順從了皇上的意思而已,他本身並不希望要什麼側妃!”
陸清容聞言,多少有些詫異,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太子和太子妃伉儷情深,眼中早已容不下他人。”陸蔓玉難免有些陰陽怪氣,“我還算是走運的,趁着……一個機會,還曾經懷上過子嗣,那可徐櫻可是更慘了,太子自始至終都未曾去過她那裡一步。”說到這裡,陸蔓玉顯得有些得意,但很快又變得黯然,“所以即使太子尚在,以後的日子怕是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這些話你放在心裡便是,不要逢人便說。”陸清容雖然有些將信將疑,但是仍不忘叮囑她,“尤其如今東宮正是危急的時候,就算爲了你自己的將來,也當要謹言慎行纔是。”
“謹言慎行?那有何用?”陸蔓玉完全不把這個當回事,“我也想明白了,與其和太子妃一起被趕去那見不得光的院落,還不如盼着皇長孫有一天能……”
陸蔓玉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如果皇長孫能成爲儲君,以後有朝一日登基稱帝,那麼太子妃自然是當之無愧的皇后,而她則也可以被追封爲太妃,雖然依然是個邊緣的封號,但比起去皇宮西側的院落了卻殘生,還是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
“這些事你放在心裡便是,切莫一直掛在嘴邊。”陸清容真是替她憂心,尤其是陸蔓玉竟然這麼快就轉過彎來,實在太過出乎她的意料。要知道太子薨逝還不足十二個時辰!
“你放心吧,我也就跟你說說,自然不會對旁人講。”陸蔓玉一邊說,一邊還向門口的方向瞟了一眼,“你回到陸府,也不要把這些話講給我父親和母親聽。”
得了她這個囑託,陸清容心中終於有了一絲欣慰,她總算還知道不讓陸亦鐸和耿氏跟着她操心。
只是想起耿氏的種種,陸清容突然覺得,說不定陸蔓玉要是一五一十地跟她表明了心中所想,反而能讓她更舒心些……
儘管心中對陸蔓玉的想法仍感憂慮,但陸清容暫時不打算跟她爭執,只退而求其次,希望她別把這些表現得太過明顯。
只是還來不及多加勸說,偏殿之外已經有了動靜。
正是唐玥跟着太子妃一起回來了。
陸清容連忙跟太子妃見了禮,說了幾句“節哀”之類的場面話,見太子妃神色落寞,沒有絲毫應酬的心思,便趕緊和唐玥一起告辭而去。
出門之前,仍不望面色凝重地盯着陸蔓玉看了許久,而陸蔓玉也依然不爲所動。
陪同唐玥回到王府,陸清容跟隨蔣軒坐上回府的馬車之後,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出陸蔓玉如今的狀況。
好在蔣軒並沒有問她,只是坐在她身旁,緊緊握着她的一隻手。
而之後的許多天裡,陸清容的心裡都在不斷地提心吊膽着,總擔心陸蔓玉在什麼場合做出些不合時宜的舉動,受到責罰。
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直到太子發喪以及之後的一系列儀式,陸蔓玉的表現都極爲正常。該悲慟的時候悲慟,似乎一夜之間成熟穩重的許多。
只是陸清容始終沒有機會在和她單獨交流,也不知她的心境是否有所改變。
而且因爲按照皇上的旨意,三個月內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都不能行嫁娶之事,故而原定要成親的陸芊玉和尹子昊,也因此耽擱了下來。
月餘的時間過去,一切都是風平浪靜。
太子薨逝給衆人帶來的影響,也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淡。
只是懸而未決的儲位,讓大家無時無刻不在緊盯着東宮的一舉一動。
原本每個人心中的天平,都有着自己傾斜的方向,而當初皇上在第一時間曾經召見皇長孫的事,滿朝文武已經人盡皆知過後,更是讓這個天平不斷地產生着各種變化。
只是在陸清容心中,似乎對此並沒有太多的預想。
對她而言,無論是皇長孫,或是二皇子,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分別,可以說各有各的好處。
皇長孫算是陸蔓玉現在的精神寄託,雖然他和吳家有着千絲萬縷、不可割捨的關係,但陸清容總是不希望讓陸蔓玉這唯一的希望都破滅了。
二皇子那邊就更不用說了,從蔣軒這邊考慮,那絕對是對靖遠侯府有利無害的。
雖然儲位之爭對陸清容產生不了任何影響,但是很快就發生了一件事,讓她想不擔心都成了。
就在徐翼將軍掛帥出征不到兩個月的時候,漠北終於傳來了戰報。卻不是好消息。
戰報上說,前去增援的軍隊被番蒙人擊潰,幾近全軍覆沒。作爲主帥的徐翼當時就自裁於戰場,以此謝罪。
而問題就出在當初跟隨姜元昭的那些屢戰屢勝的鎮北鐵騎身上。
鎮北鐵騎,自成體系,除了姜元昭,旁人很難駕馭。皇上這些年雖然對鎮北鐵騎不時會做出些調整,但出於對邊境安危的考量,始終沒有將其完全打散。故而下面無論是士兵還是將領,對誰來當大帥這件事看得遠比想象中要重要。
之前都是小打小鬧,弊端表現得不明顯,如今真正開始兩軍對戰,這種矛盾就再也無法掩蓋了,即使身經百戰的大將軍徐翼,也同樣有些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