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黎明,寧謐而清爽。
昨日淅淅瀝瀝的秋雨,將京城的街道沖刷得格外乾淨。
京城中的人們,大都還沒有出門。
此時街上的雨水已乾,一陣微風吹過,泛黃的落葉飄散在空蕩蕩的路面上。一切都靜悄悄的。
城門尚未開啓。位於京城西側的阜華門,忽然想起一陣急促的拍門聲。
只見守城的官兵過去詢問了幾句,慌忙吩咐衆人打開城門。
城門大開,一騎駿馬疾馳而過,所經之處,地上的落葉簌簌作響。
伴隨着騎馬之人的高聲呼喊,漠北大捷的消息迅速遍佈了整個京城。
靖遠侯府。
陸清容並沒比旁人更早得到消息。
乍聞此訊,她竟然有點不敢相信。
連日來的提心吊膽,突然之間驚聞這麼大的喜訊,反而讓她不敢輕言歡喜。
直到孫一鳴登門來報信,告訴她內閣已經開始着手草擬告示,用來昭告天下,方纔讓她確信無誤。
高興之餘,陸清容仍有些疑問:“上次還說失蹤了,這麼多時日杳無音信,如何突然就有了這麼大的進展?”
“具體的過程尚不知曉。”孫一鳴如實以告,“但可以確定的事,世子率領大齊兵馬取得了大勝。這也是近十年來,在漠北戰場上最爲浩大的一場勝利。番蒙大營被端了個徹底,士兵被俘數萬,之前從大齊疆土搶去的那些財物,除了戰時消耗掉的一部分,其餘全數繳回。已經發還了當地百姓。”
陸清容聽得心砰砰跳,連忙問:“那世子呢?可有受傷?什麼時候回來?”
“倒是沒聽說世子受過傷。”孫一鳴眼神微微閃爍,接着道:“至於什麼時候班師回朝,還要等皇上的旨意。如今他們正在整頓兵馬,包括那些戰俘,也要妥善處置,這都需要些時日。但畢竟烽煙不再。想來你也不用再等多久了!”
“那個薩託。不會還要捲土重來吧?”陸清容擔心道。
“不可能了。”孫一鳴笑得輕鬆,“瞧我這記性,竟然忘了說!他們那個主帥薩託。被世子給逮着了,活的。到時候回京獻俘,皇上的賞賜必然更加豐厚。”
陸清容長舒了一口氣,總算踏實下來。
賞賜之類的東西。她並沒太大興趣,惟願蔣軒能早日平安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她本想安靜地在等待中度過,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如願了。
先是皇上下旨,讓靖遠侯世子全權負責,料理好傷兵處理、百姓安置之事。儘快班師回朝。
雖然暫時還沒有任何賞賜下來,卻更是讓有關蔣軒的一切變得惹人注目。
一時間,靖遠侯府變成了京城之中最爲炙手可熱的去處。
從捷報傳入京城的當天。就開始不斷有人登門道賀。
陸清容早就吩咐了下去,凡是前來道賀之人。一概不見。對於實在無法拒絕的賀禮,必須立刻準備相同分量的東西還回去。
衆人之中,除了與蔣軒同在漠北的崔琰的夫人江雲佩見到了陸清容,其他人全都被擋在了榆院之外。
陸芊玉本也想過來的。在蔣軒沒了蹤跡的那些天裡,她曾經幾次過來安慰陸清容,儘管所言大都天馬行空、不着邊際,甚至還說過“如果靖遠侯世子真的回不來了,你就來尹府和我們一起住,保證不會讓你受委屈”之類的話……卻讓陸清容心中甚爲感動。
但這一次,當陸芊玉先去狄府,打算叫上陸芳玉一同前來之時,卻被陸芳玉劈頭蓋臉數落了一頓,讓她不要去給四妹添亂。
陸芊玉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喜事,怎麼就成了添亂了。
但見陸芳玉的神情格外嚴肅,她也只好作罷。
被擋在榆院外的女客之中,最沒有覺悟的,便要數承平侯府的二夫人了。
吃了陸清容的閉門羹,她竟然直接轉頭去了沁宜院,目的同樣是爲了道喜。
對於吳夫人來說,聽到漠北告捷的消息,沒大發雷霆就算不錯了。
沒承想還碰到了不長眼的人來道喜。
自打承平侯府二夫人走進花廳,吳夫人臉上的假笑便分外僵硬。
二夫人卻滿臉堆笑,先是大大誇贊靖遠侯世子一通,緊接着開始用更大的篇幅恭維起了吳夫人。
內容無甚新意,無非是些教導有方之類的陳詞濫調。
這話要是放在平時,吳夫人興許還能因爲自己塑造了個好名聲而沾沾自喜一番,但此時,卻是怎麼聽着都有些刺耳。
等那位二夫人終於告辭過後,吳夫人立刻換回了一張冷臉。
“這些天,有很多人去榆院拜訪?”吳夫人突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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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不少。”呂媽媽在一旁陪着小心,解釋道:“只不過世子夫人都沒有見。”
吳夫人想及剛纔自己的隱忍,心中有氣:“她倒是學會擺架子了!”
呂媽媽沉默不語。
吳夫人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繼而說道:“那些上門來的,也都是些沒見識的!日子還長着,他以爲自己打了勝仗,就無所畏懼了?殊不知在朝堂之中,外面的仗打贏了,裡面的仗只會愈加艱難。”
呂媽媽顯然不會在這種時候反駁她,順着道:“那些人如何懂得這許多,無非都是想着世子爺年紀輕輕,就立此大功,恐怕前途不可限量……”
“哼,越是這種,越是危機重重。”吳夫人有了些許發自心底的笑容,“你看看鎮北將軍府如今的樣子,就明白了。自打十多年前姜元昭從漠北凱旋迴京,不過是收斂鋒芒稍晚了些……當初姜夫人的事,他都沒敢用盡全力。十幾年過去了,又怎樣?還不是一直被皇上隔着心,過的日子和養老又有什麼分別?”
呂媽媽心中頗爲感慨,面上恭敬點頭應着。
吳夫人沉思片刻,旋即說道:“找人多準備些鞭炮之類的東西,等蔣軒回京之時,提前一兩個時辰就開始放,不要停歇。最好讓全京城的人都聽到纔好!”
呂媽媽先是一愣,明白過來後,擔心道:“這……萬一皇上真的吃了心,會不會對咱們整個侯府都是件麻煩事?”
“我自有分寸,何況咱們可是有太后娘娘撐腰的!”吳夫人十分堅持,“你只管安排就是。”
呂媽媽卻又想起一事:“現在是世子夫人主持中饋,這事總要提前知會她一聲吧?”
“儘管派人去榆院即可。”吳夫人很有信心,“陸氏現在一顆心怕是已經飛到了天上,這種慶賀之事,還會反對不成?”
吳夫人料定,陸清容終究只是十幾歲的孩子,近期關於蔣軒的消息又是好一番大起大落,如今想必她早已被歡喜衝昏了頭腦。
呂媽媽應下此事,不敢等閒視之,專門派了一個辦事得力的管事媽媽去榆院請示。
這位管事媽媽夫家姓李,多年來夫妻二人共同負責着侯府一大半東西的採買,是個極爲穩重之人。
經由呂媽媽的多番叮囑,她更是不敢有半點馬虎。
此時的陸清容,正與大家商量着重新佈置和打掃榆院的事。
故而當李媽媽過來請示的時候,曹媽媽、葉媽媽和綠竹也都在堂屋裡。
李媽媽時刻不忘呂媽媽的叮囑,自始至終也沒有提及吳夫人,只說京城裡迎接凱旋迴府的將士,皆如此行事。
陸清容輕輕一笑,緩緩說道:“我自小多年在外,對京城的許多習俗,不甚瞭解,不知道除了這鞭炮一事,可還有什麼其他需要準備的?”
見世子夫人這般謙虛,李媽媽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表示:“倒是沒有別的什麼了!”
旁邊的曹媽媽,自從聽見這事,立刻就皺起了眉,此時見陸清容是這麼個態度,更是想要阻攔。
陸清容卻以眼神制止了她。
“沒有別的就好。”陸清容笑意不減,“至於鞭炮的事,儘管去採買就是,不嫌多!”
李媽媽大喜,心中不免得意,覺得呂媽媽有些瞎擔心了,世子夫人這般好說話,怎麼可能會不同意。
陸清容緊接着補充道:“買回來後,直接交給曹媽媽就行了。到了那天,就由榆院的人負責放吧。這些日子裡,榆院的上上下下都跟着我一起擔驚受怕,等到世子爺凱旋,讓他們也好好跟着慶賀一番!”
李媽媽心裡沒這個準備,不過想到呂媽媽的囑咐裡,並不包含這鞭炮要由誰來放,便沒再多言,直接恭敬地應下,滿臉喜色地安排人採買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心中的算盤打得啪啪作響,琢磨着世子夫人這句“不嫌多”,絕對能讓她痛痛快快賺上一大筆,且又完成了呂媽媽的交代,簡直是一舉兩得。
榆院這邊,李媽媽剛一出門,曹媽媽還是忍不住上前,提醒道:“夫人,這般張揚,怕是有些不妥吧?”
陸清容頗爲欣慰,先對曹媽媽微微一笑,繼而看着門口的方向,聲音變得清冷:“等她們把鞭炮送來,馬上就給我扔到後面庫房鎖好!世子回府那天,誰要是敢弄出半點動靜,立刻給我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