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容呆立當場,不禁重複道:“被皇上召入宮中?”
刑部小院門前,那個眼熟的小廝連連點頭:“正是!世子夫人如果早來一步,許是就能碰到宮裡的人了。”
陸清容的心登時懸了起來。
真的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嗎?皇上醒過來了?
倘若不是如此……
陸清容有點不敢往下想。
“宮裡來的是哪一位,你可認得?”陸清容彷彿只是隨口一問。
那名小廝撓了撓頭,回道:“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不過,當時那人是由我們刑部侍郎狄大人陪着,小的聽周圍有人議論,說那位公公是在勤政殿裡當差的,像是來頭不小的樣子!”
聽他提到勤政殿,陸清容心裡總算稍有緩和。
走出刑部,她仍帶着些許不安。
於是,回去的時候,她沒有直接讓馬車回榮恩街,而是繞了個遠,想從皇宮門口經過。
馬車之上,綠竹遠比之前還要更慌張。
綠竹覺得,今天發生的事,一件接一件,讓人應接不暇。
雖然她並不知道世子夫人在東宮遭遇了什麼,也沒聽見景王妃和世子夫人說的話,但是東宮那些擋在門前的侍衛,她可是看見了的!
當時那個劍拔弩張的架勢,若不是景王妃和皇后娘娘及時趕到,恐怕她們此刻仍被扣在東宮!
而現在,世子爺竟然也毫無徵兆地被請進了宮!
緊張之餘,綠竹隔着衣裳,攥住胸前那枚玉佩,問道:“夫人。您是不是……要動用這枚玉佩了?”
陸清容感受到她的焦灼,先露出一抹安慰的微笑,纔開口:“這只是用來以防萬一,豈是能隨便動用的!”
綠竹心下難安,正想再問些什麼,卻發現陸清容已經開始走神了。
只見陸清容掀開馬車的帷裳,向外望去。
想着這裡離宮門還有段距離。綠竹略顯好奇地循着陸清容的目光看過去。
原來是到了五軍都督府!
綠竹忍不住問道:“五軍都督府平日裡總有不少人出來進去。今日如何這般冷清?還有門口那輛馬車,怎麼看着有些眼熟?”
“安樂伯。”陸清容放下帷裳,心中的不祥之感再次升起。
果然如同唐玥所說。吳家那邊已經按捺不住,迫不及待要力保皇長孫上位了!
陸清容默默轉過頭,面向綠竹,似乎能透過衣裳看到那個玉佩。
難道。所謂的萬一,終是到來了嗎……
與此同時。皇宮之中,猶如往日一般平靜。
若說哪裡稍有不同,便是勤政殿了。
黃昏時分,太陽就快落山之際。之前一直昏迷着的皇帝,醒來有一會兒了。
皇帝醒來過後,對等候求見的一干人等置之不理。第一件事就是點名傳召幾個人進宮。
其中一個,就是仍關在刑部之中的靖遠侯世子蔣軒。
常公公不敢耽誤。立刻派了人去傳召。
同時,他也沒有忽視,皇帝的精神好得有些不尋常……
“皇上,您看是不是讓徐醫正先過來請個脈?”常公公將心中忐忑掩飾得極好。
見皇上像是沒聽到一般不置可否,常公公連忙又道:“幾位大人要過會兒才能趕到,而徐醫正一直守在偏殿,此刻叫他進來,定是不會耽誤皇上和大人們談正事。”
皇上這才勉爲其難地點了下頭。
常公公旋即把徐醫正喚入殿中。
龍塌一側,徐醫正在那裡跪了足足兩柱香的工夫,將醫者的望聞問切來了個全套。
徐醫正越是磨蹭,常公公的心裡越不安。
待到徐醫正發現皇上明顯有些不耐煩時,方纔跪着往後退了兩步。
常公公見狀,正要上前詢問,卻在看見徐醫正臉色的一瞬間,心裡咯噔一下。
只見徐醫正滿頭大汗,臉色煞白,剛剛診脈的那隻手彷彿還在發抖,此時正用另一隻手使勁壓着,只是效果甚微,仍被看出了端倪。
常公公的心越發沉了下去,幾次想出言詢問,都沒能張開嘴。
一時間,勤政殿內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之中。
徐醫正與常公公互相對看着,似乎都希望對方先說些什麼。
最後還是皇帝忍不住了。
只見皇帝用手撐着想要起身,最後由常公公扶着,也不過是勉強換了個斜靠的姿勢。
“朕的身體,朕自己心裡清楚。你但說無妨!”
“是。”徐醫正先行應諾,繼而在心裡斟酌起用詞。
他頗爲無助地左右張望一番,見殿中實在沒有旁人可以解圍,最終把心一橫,打算實話實說。
正在那些“無力迴天”之類的話尚未出口之時,殿前適時想起了一聲稟報。
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來了。
皇上的注意力立刻轉移,不再繼續追問,而是對着徐醫正差遣道:“你去,把她們擋在外面!就說朕需要靜養,其他的話隨你怎麼說,朕先恕你無罪!”
徐醫正不敢違抗,當即領命而去。
皇上想了想,又吩咐常公公:“你也過去,萬一他不頂用,就說這是朕的旨意,請太后她們先行回宮。”
勤政殿門前,吳太后當真對擋在前面的徐太醫視若無睹,最後還是常公公出來將其攔住。
吳太后看了一眼身邊跟着的皇后,想到剛纔用盡辦法也沒能把她甩掉,突然覺得進不去也挺好。
只不過,吳太后並沒有回奉寧殿,而是去了勤政殿的偏殿小坐。
“皇上那邊若有什麼情況,隨時來報!”吳太后轉身之前留下這麼一句。
常公公恭敬應下,心裡卻極不是滋味。
太后娘娘口中的“情況”所指爲何,已經不言自明……
偏殿之中,皇后也跟着一起進來了。
吳太后心中冷哼一聲,想起之前聽說的消息,開口詢問道:“聽說,皇后今日下了命令,讓東宮的陸側妃去侍奉正在軟禁之中的太子妃,而將照料皇長孫的責任,改由徐側妃代勞了?”
皇后的態度不卑不亢:“正是。”
沒有過多的解釋。
東宮側妃徐櫻,孃家母親出自安樂伯府,論起來也算是吳家那邊的人了。吳太后固然對此沒有異議,橫豎陸蔓玉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換不換都無所謂。
只是她對皇后的態度有些不滿,便追問道:“這是爲何?”
皇后淡然回道:“東宮的兩位側妃,本就地位相當、不分上下。既然陸側妃已經受累了這麼久,我就想着,也該換一換人了。”
看着吳太后一臉狐疑的模樣,皇后又加了一句:“倒也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擺明一副愛信不信的架勢。
吳太后心中有氣,想到此時正是關鍵時刻,切莫因小失大,纔沒有與她計較。
正在這時,皇上召見的人,已經到齊了。
蔣軒是最後一個步入勤政殿的。
一進來,就看見了斜靠在榻上的皇上,旁邊除了常公公,還有垂首而立的冀大人和禇大人,以及老態龍鍾多年都未曾露面的燕國公。
只見兩位大人均是雙眉緊鎖,面色凝重。
而皇上毫無血色的面相,再加上殿外徐太醫滿頭大汗卻瑟瑟發抖的模樣,似乎都預兆着某件大事即將要發生了。
突然,皇上緩緩說道:“朕把你們叫來,就是爲了做個見證。”
這一瞬間,幾個人都屏住呼吸,大殿之中安靜得落針可聞。
皇上又吩咐常公公:“去把筆墨取來,朕此刻就要寫下傳位詔書。”
平淡至極的語氣,說着天下最重要的決定。
誰都沒有出聲,就這麼靜靜等着常公公出去又回來,在榻上擺了一張金絲楠木小桌,將筆墨和詔書放於其上。
皇上幾乎沒有挪動,只略微坐直了些,提筆而下,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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