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言話音未落,有人喝彩。
這誰呀?叫好怎麼不掌握節奏?我這段話還沒講完呢!
……原來是皇上。
全場大老闆……錦言頓時沒脾氣了。
“好!永安侯夫人講得好!每逢佳節倍思親,邊關將士,各地官吏,朕銘記於心,不曾忘卻!爲我大周兢兢業業的衆愛卿,朕感念諸位。”
“陛下聖明,臣等惶恐!”
嘩啦,衆臣們急忙離席,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一大片。
更有甚者,激動地熱淚盈眶。
我主聖明。
“……衆愛卿免禮平身。”
皇帝與諸臣互有往來,一時間君臣相親相愛,彼此互送高帽交換感情,氣氛極爲感人。
折騰了好一會兒,皇帝纔想起站在一旁打醬油的錦言,很有些感慨:
“衛氏此一言,抵華章千篇。”
皇上果然是皇上,引用一句話借題發揮,既讓羣臣心裡暖和和的,又給自家外甥媳婦爭取了時間,光明正大地撐腰,有了這句金口玉言,錦言詩作如何已無關緊要。
好嘛,錦言心道,我渲染醞釀了這麼久,氣氛好不容易弄上來了,卻被陛下您給摘了桃子!羣雄激奮,都嗷嗷叫着要精忠報國。
永安侯看她微嘟了下小嘴巴,不由失笑,這小丫頭!
居然整這麼一出!
他也感同深受,心旌激盪,被刺激得熱血沸騰。
不過,這記馬屁拍得好!
小丫頭,果然胸有河川!
吃喝在行,不知別的底牌又偷藏了多少……
錦言粉面含笑,腰身筆直,如棵小雪松般挺拔。
等皇帝煽情懷柔表演告以結束,衆人回座,稍做停頓。才又不疾不徐接着講道:
“……臣妾不善賦詩,勉強有一應景之詞,既歌之,豈能無曲?請陛下借琴一用。”
綠綺琴送上,錦言請置於高几上,既然已是全場焦點,自然站着更醒目。
至於站着彈琴是不是好奇怪,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既要玩,就玩個徹底。
此時兆和的腸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這野道姑會有這一番說詞。就不該出這個題。應該讓她跳支鼓間舞或別的,如今倒真成了搭臺子爲她揚名了!
……
素手纖纖,琴聲清越,一弦清一心。樸素傳幽真。彷彿弦指外,有天遠地闊,秋月高潔……
全新的曲子令人耳目一新,爲錦言的琴技增色幾分。泠泠七絃中,有空靈縹緲的歌聲響起: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
全場寂靜。
這一刻。天上的明月也爲之傾動,將所有的銀輝都灑向場中那道曼妙的身影,那高貴優雅又飄逸至極的身影……
銀袍玉帶的嬰子慄屏住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那道身影上,世界小得只有那個人兒存在。
他右手握拳。輕掩胸口,彷彿這樣才能阻止那顆擂鼓般狂跳的心破出胸腔……
爲什麼!
明明已經決定放下。明明已經放下了。只是有過一面之識三兩次間接交集而已!爲什麼,這顆心狂亂至無法收回?
見過了這樣的她,聽過了這樣的她,還怎麼去發現別人的好?
嬰子慄忘記了思考,眸子裡只餘絕望又狂野的熱切……
這一刻,任昆發現,原來對自己的小妻子,還是不瞭解。
之前他沒想了解。
在做了不短時日的棋友後,她想什麼要什麼會什麼,他以爲已經知曉些,原來不過冰山一角!
這小丫頭,到底是怎麼長的!
難道這又是聽山歌聽來的靈機一動?想到錦言慣用的官方宣言,任昆的眼角脣邊不覺就溢出了笑意……
若錦言聽到他的心聲,肯定會撇撇嘴:
不是聽山歌學來的,人家是k歌k會的,麥霸保留曲目,號稱山寨菲姐是也!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心神盡入詞曲中。
東坡水調歌頭千古絕唱,此詞上片望月,既懷逸興壯思,高接混茫,又腳踏實地,自具雅量高致。
下片懷人,即兼懷子由,由中秋的圓月聯想到人間的離別,感念人生的離合無常,最後以曠達情懷收束,是詞人情懷的自然流露。
情韻兼勝,境界壯美,清雄曠達全篇皆是佳句。
記不清少時誦背過多少次,數不出長大後唱過多少回!
詞還是這首詞,曲還是那支曲,月還是那枚月吧?人,卻不是當初的那個人……
輕輕的憂傷,緩緩地浮起……
清麗淺淡,一如那高潔的清輝。是情懷寥落的吟詠,卻有引人向上的韻致。
意境豪放而闊大,情懷樂觀而曠達。對明月的嚮往之情,對人間的眷戀之意,那浪漫的色彩,瀟灑的風格、行雲流水般的詞語,無不深動人心……
象月亮把光打在詞曲上。
清詞麗句,雅音仙樂。那紅裙身影,明明飄飄欲仙狀如飛天,卻又惠風和暢,有着煙火塵世中的暖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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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氏有美,才貌動人,一語傾城一曲傾國!”
“不愧是百年的書香世族,底蘊果然不可小覷。”
“前有衛成風才名在前,後有其女轟動京師,可惜衛氏嫡枝沒有待嫁女,更可惜……”
“……更可惜的是這般才氣的絕色佳人竟配了個吃素的!……”
百里霜笑得東倒西歪,把坊間的傳言一一說給錦言聽。
沒有參加宮宴的她聽了桑成林的轉述,遺憾地不行。
待得均哥兒一好,立馬就過府串門,順便要錦言給她專場演出。
百里霜話說得明白:“……我不管,人人都知你我交好。現在外面都在說永安侯夫人的絕世傳唱,我這個相好的竟沒聽過!我可不依……”
錦言撲哧笑開了:
“胡說什麼!哪個是你的相好的!”
不就是聽個曲子嗎,幹嘛說得象栽百合?
當日百里霜大飽耳福,臨走還捎帶着錦言抄寫的曲譜詞句。
回家好一頓跟自己相公顯擺了又顯擺——
誰讓這傢伙自從宮宴回來,沒事就閉眼咂巴嘴做回味狀,說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啃了熟豬頭,滿嘴油香呢!
也不看看錦言是老孃的什麼人!
……
“什麼人?”
桑成林腆着臉賤笑:“任子川的媳婦,弟媳!莫非你們倆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嘴上說着,手裡卻攥着那張紙不肯放手:“……夫人。給我看看。就看一眼。咱倆什麼關係啊,我的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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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詞真不是我做的。”
錦言滿臉無奈地看着任昆:
“都說了是蘇軾蘇東坡做的,誰譜的曲子不知道,原唱是王菲……”
在任昆戲虐的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越說聲音越小,“……真是這樣的,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她是講原則的好不好?
雖然她是盜版了,但不會理直氣壯地就真以爲是自己的原創……好吧,爲什麼說真話卻沒人信?
“那這位蘇軾蘇東坡在哪裡?也是茶亭偶遇嗎?”
永安侯饒有興趣地問道,他不明白錦言爲何拒不承認是出自她手……不是就不是,爲何偏偏這些令人拍案驚絕的詩詞就她知道?
真是可遇不可求?
什麼樣的茶亭這樣奇特,怪人才子絡繹不絕,無聲無息地來又悄無聲息地去。只留鴻爪在錦言一個人的眼中耳畔?
“我說不知道,你是不是不信?”
錦言手一攤,這就沒辦法了,她可沒法子找東坡先生付版費。
“我信。”
“你……”
錦言有些驚訝:“你真相信?”
嗯!
任昆認真地點點頭:“雖然不明白,但我相信你不屑於說謊。”
她烏黑的眸澄澈明淨。翹挺的鼻紅紅的脣,軟軟香香的氣息……
宮宴上那個高貴優雅的超品夫人一下子變身爲眼前這個孩子般的小姑娘。
永安侯有些發笑,語氣間不自覺地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寵溺:
“不過,以後沒必要跟別人解釋。現在京裡都在盛傳你的才名,越是澄清,反會有虛僞之嫌,你看,連母親那裡都不信。”
錦言曾在事後第一時間內向長公主和駙馬交待實情,結果沒人相信。
興奮至極的長公主拍着她的手背笑得洋洋得意:
“好孩子,我知道我知道,咱們家不需要出個才女來撐門面……”
駙馬也深有同感:
“對!對!不是就不是,誰叫別人沒這份奇遇呢……哈哈,你父親可是大才子……”
得,還不是哄孩子玩嗎!
……
“哦,我知道了。”
錦言也知如今已成騎虎之勢,借用也好剽竊也罷,反正她已經引用了,非要去較真是找不自在。
至於會不會遇到穿越老鄉,她從未在意過這個。
遇到就遇到唄,同是天涯淪落人。若是意氣相投,大家就兩眼淚汪汪,述舊做朋友;若對不上眼,無所謂,各自相安就是!
難道對方還能檢舉自己不成?
象她這種身家清白的小嬰穿,又是在道觀裡養大的,說她是妖孽,誰相信?
那捉妖除鬼的是誰?
不就是道姑僧尼?
她這個聞着道場香火長大的,會是妖孽?
若真有人要算計她,誰收誰還不一定呢!
善人,那是神馬東東?
“……你現在是名人,今天嬰子慄特意向我求一份把酒問青天的詞曲,對你可是推崇備致!”
永安侯知她還是有些在意,便打趣着改了話題。
說起來,嬰子慄與他交往並不多,唯二的兩次都是因爲與錦言有求。
嬰子慄?
錦言的眼前閃過那道清冷雍華的身影,好象宮宴那天隱約見過,聽說他過目不忘,聽過一次就能演奏,怎麼還會需要詞曲?
心頭閃過一絲疑惑,還是點頭應下:“嗯,我馬上寫給侯爺。”
ps:
注:文中關於水調歌頭的部分詞解語句摘選引用自度娘。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