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安二年七月十八,大晉皇帝司馬昱下詔禪位於桓溫。
十九日,司馬昱病死於顯陽殿東閣;次日,桓溫奉遺詔匆匆即位,改國號爲‘樵’,改年號爲建元,並矯司馬昱遺詔誅殺司馬氏各族三千八百四十七人於東市,天下大譁。
七月二十九日,前大晉鎮軍大將軍、淮南郡守,北府軍統帥韓暮率十萬大軍高舉‘清君側’大旗兵臨城下。
天下各州縣紛紛響應,吳、會稽、東陽、臨海、永嘉、建安、晉安等東南各郡;南康、廬陵、臨川、豫章、臨林、桂陽、豫章、東官等西南各郡紛紛發表討逆檄文,支持北府軍。
南方諸郡雖兵馬不多,但是錢糧頗豐,各路糧草大軍源源不斷的押往健康城交付北府軍,自圍城之日七月二十九日至八月二十日,二十天內各郡支援兵馬三萬八千人,糧草一千萬石,錢九千萬,戰馬兩萬多匹。
桓溫則召集北方南豫州諸郡,徐州諸郡,揚州部分郡縣,集結九萬兵馬於健康城中,與北府軍對壘。
七月至八月間,健康城天氣炎熱,不利於作戰,韓暮十四萬北府軍採取圍而不打的策略,先用十萬大軍將健康城主要水陸交通通道全部切斷,再命謝玄、劉牢之各率兩萬騎兵肅清豫州、徐州、揚州等桓溫的支持州縣,將桓溫的後援切斷。
八月十日,東進的謝玄部攻下廣陵,三日後攻下徐州府,徐州各郡縣紛紛投降,彭城守軍鄒金海率所部四千人本在趕往健康城途中,聞訊中途起義,歸屬北府軍;謝玄當場授予其鎮遠將軍之職,統帥所部人馬鎮守徐州。
八月十七日,謝玄騎兵橫掃壽春桓溫殘部,收復壽春城,分兵五千鎮守,並招募納降得五千新兵,命火字軍統帥高衡鎮守率這一萬人鎮守壽春城,自率一萬五千騎兵迴歸健康城。
西線,劉牢之僅用十天時間便橫掃南豫州各郡縣,桓溫殘餘黨羽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義陽郡郡守因與韓暮有一面之緣,並有援手之德歸降後被臨時任命爲豫州刺史,鎮守南豫州。
八月二十日,劉牢之留下五千騎兵鎮守西部邊境,自率一萬五千迴歸健康城,與此同時,揚州府個郡縣紛紛見風使舵,發表討逆書,聲明與桓溫劃清界線,支持北府軍。
韓暮來者不拒,現在不是找這些傢伙們算賬的時候,戰時他們不要搗亂便可,帶大局安定之後,自然會一一跟他們清算。
經過將近二十天的外圍準備,桓溫這個樵國皇帝終於只剩下健康城這一塊地盤了,可笑的是,這人老糊塗了,竟然將身邊最大的一張擋箭牌給殺了,本來司馬昱在位或哪怕是尚在人世,這些大晉舊臣多少還要顧忌皇上安危,或許會用些溫柔手段來對付他,但是桓溫急於篡位,竟然將司馬氏一族全部召集進健康城一網成屠,將自己所有的後路都堵死了。
老邁昏庸的他,身邊沒了郗超和王珣,沒了桓熙和桓衝就好像一頭猛虎驟然失去了所有的獠牙,舉止失措,進退失據。
韓暮的心中完全沒有忠君這樣的概念,自從那日司馬昱拒不下詔之後,韓暮對司馬氏便不抱任何希望,誰當皇帝都行,但是誰當皇帝當成司馬昱那樣不顧百姓生死,只顧自家身家富貴、委曲求全,放任桓溫濫殺朝臣,魚肉百姓,韓暮就不會答應。
放在以前,韓暮可能對這些毫不感興趣,但是現在,能力多大責任多大,自己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那麼就必須要堅定的走下去。
八月二十一日,攻城戰即將開始。
健康城是一座坐擁百萬人口的超級城市,韓暮手頭的十三萬圍城士兵要想攻破這座城市顯然頗有難度。
高大三丈六,寬達三丈的怪物一般的城牆;寬達十餘丈,深達數丈小河一般的護城河,形成兩道堅固的屏障,無論從那個方向進攻,寬闊的城牆上都能聚集三四萬守城士兵防守,而一窩蜂的拿人命去拼,這是韓暮不願意乾的事情。
加之城中有百萬百姓,在這麼龐大的基數面前,說起來己方兵力佔優,實際上是大大的劣勢,桓溫隨時會徵集驅趕數十萬百姓協助守城,這是個大大的難題。
在此之前,韓暮召開了數十次會議,研究進攻方略,但是均毫無建樹,無論是水攻,火攻,或者是簡單粗暴的強攻都被韓暮一一否決,沒有一個計策能在迅速突破城牆。
二十一日夜,這樣的軍事會議再次召開。
“諸位將軍,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是我們第二十八次召開健康城攻城會議,前二十七次我們都沒能拿出一個方案來,但是今天,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商討出一個較爲合理的攻城戰方略來,今天人還算齊,除了火字軍統領高衡在壽春之外,其他營團軍級將領統統在列,當年我們北府軍初建,參加會議的僅寥寥幾人,所轄軍隊也不過萬人,但今天我們已經轄十四萬雄兵,諸位手中都握有萬千精兵;當年我們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爲何到了今日卻拿不出一個好的辦法,實在是教人想不通。”韓暮面無表情,坐在寬大的帥案後冷聲道。
衆將分列左右,看着韓暮臉色不善,心下均惴惴不安;大帥從未這麼嚴肅的表達過不滿,看來大帥真的是急了。
沉默中,謝玄跨前一步抱拳道:“大帥,前番我率兵在外,不知道大帥召開會議商討的具體內容,但屬下想外圍已經全部蕩平,北面江面上業已被我北府軍水師封鎖,陸路更是嚴絲合縫,這種情勢下,破城只是時間問題;畢竟現在大晉天下各州郡除了交州和夷州未表態之外,其他的旗幟鮮明的作我們的後盾,即便是耗,也會將桓溫耗死,大帥何必如此着急。”
韓暮哼了一聲道:“你當耗的是桓溫?耗到最後耗的是城中百萬百姓,圍城圍到最後,城中無糧,最先死的是百姓,而非士兵,難道我們要等城中百萬人都餓死之後才進攻不成?”
謝玄碰了個壁,臉上通紅抱拳道:“大帥說的是,原是要考慮百姓生死之事,屬下考慮不周。”
韓暮見狀知道自己語氣太重了,溫言道:“這不怪你,站在攻城將領的角度上,其實你的考慮非常正確,我們的確有十成的把握拿下健康城,甚至不廢一兵一卒;但是我們北府軍是什麼軍隊?我們的士兵都是百姓出身,看看我們的這些高級將領,劉牢之、高衡、諸葛侃、孫無終、田洛還有陣亡的何謙他們那個不是寒門之子,所以北府軍的軍歌裡便說:我們是百姓的子弟兵;城中百萬百姓,他們沒得選擇,只能受桓溫的脅迫,我北府軍不救他們誰來救他們?這是我們的責任。”
一席話說得衆人暗自汗顏,誰都自認沒有大帥的格局廣大,在他們看來攻城就是攻城,城中百姓的生死不在第一考慮序列之內。
“大帥仁者之心,令人欽佩之至。”樑錦春嘆道:“然自古攻城之戰,百姓陣亡是無可避免的,這一點還請大帥思量。”
韓暮道:“這我自然知曉,我只是不想百萬百姓陣亡過巨,戰爭哪有不死人,我還沒有宇愚蠢到那個地步。”
樑錦春道:“那就好,針對健康城的防衛來說,屬下這幾日在周邊遊走認爲有三處軟肋可以利用。”
韓暮道:“樑先生請講。”
“這三處,兩處是水路,一處是陸上;水路西北方江面淮水入江口穿過北城牆而入城,穿城而過從東南藩籬而出,這一條水路可堪利用;雖然桓溫重兵把守北藩籬淮水入江口,並建有甕城,以及周邊有百餘座箭塔,但是水流入城這是無可阻擋的,那處城牆跨淮水而建,水中設精鋼柵欄阻隔船隻,若能將此處突破,只需毀掉水面之上的城牆,我兵船便可長驅直入,進入淮水中,到那時城內開花,城破可期。”
韓暮沉思不語。
“第二處是東城燕雀湖,那處城牆沿湖而建,城內湖堤狹窄,士兵增援奔行不暢,若是沿着兩邊的階梯上城增援,則需奔行數裡方可馳援,突破那處城牆,難度應該不大,只是同樣的問題在於,我軍即便突破,進攻時也必然遭受大堤兩端及湖面上的三方火力打擊,恐死傷甚巨,說起來這築城者倒還是蠻用心考慮了這一點。”
韓暮開口道:“此處可以考慮,只要突破城牆,我對北府軍抗擊打能力還是有信心的,配備強弓兵,只需抵擋住小半個時辰,大軍便可蜂擁上城牆,沿着城牆兩面奔襲城內了。”
一邊的隨軍長史在紙上記錄下這處地點。
“第三處便是北城,北城兩座小山,一名鐘山,一名覆舟山,此兩山高百丈,原是風景秀麗的皇家園林,但佔據這兩座山便可居高臨下俯瞰北城,據我目測,北城牆距離這兩座山峰均不遠,最妙的是,兩山剛好夾住北籬門,佔據兩座山峰可直接用牀弩擊打城牆上的守軍,壓制住之後便可派人直接轟開城門,到時候大軍一擁而入,萬事皆成;但是此處並非完美之所,一來兩座山峰上密林遮蔽,牀弩根本無法架設,且北門處山林茂密,丘壑縱橫,不利我大軍攻城器械到達;令覆舟山在玄武湖東南,若湖上有兵船遊弋,便有腹背受敵之嫌。”
韓暮拿着碳棒在簡易地圖上點點畫畫,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