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外迎接的隊伍排成長龍,謝家一門上下侍立相迎,首輔謝安、劉老夫人,謝石、謝玄、謝琰、謝朗、以及旁支的謝氏子弟聚集在府門前相候,更有衆多女眷站立後排垂首恭候謝道韞的駕臨。
“皇后娘娘攜小皇子回府省親!謝府上下人等接駕!”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謝安等人按照次序上前行跪拜之禮,先是謝安、劉夫人、謝石三人上前叩拜,接着是兄弟姐妹輩分的上前叩拜,最後是府中妻妾女眷上前叩拜,衆僕役婢女匍匐地上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謝道韞打扮還是一貫的風格,偏好淡黃的顏色;她身着淡黃色雲錦長裙,只是衣裙上繡着鳳穿牡丹的圖案,身披青色金絲穿薄紗披肩,腳蹬鵝黃彩繡宮鞋一雙,長裙掩映之下之間尖尖的小巧的一雙尖頭;在看頭上,青絲如雲盤成三股,一股盤於後腦,簪一支雙蝶戲雲白玉釵,另兩股左右中分隨意飄灑兩肩,發側綴以丹鳳朝陽黃金墜,一隻韓暮特意命人打造的金色小小皇冠插於雲鬢之上,顯得華貴而又可愛。
謝道韞的臉色茭白粉嫩,眉宇間青澀之氣盡去,代之以成熟、華貴、雍容的風韻,雙脣不點而赤、鳳眼漆黑,姣麗無雙,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眸光流轉間已奪人呼吸;行步間風姿秀美,顧盼生輝。
“諸位叔伯、兄弟、姐妹平身吧。”謝道韞道,聲音不大,但自有一番威嚴。
“今日道蘊只是回府看望大家,無需拘泥於朝廷禮數,本來我只是想單獨帶霖兒回來,但是皇上不依,只得作罷,大家快起來吧,還跪着作甚?”謝道韞微笑道。
“謝皇后娘娘。”衆人齊聲叩首起身,謝安上前道:“恭請皇后娘娘進府歇息。”
謝道韞秀眉微蹙,抿了抿嘴,想說什麼,但是沒有說出來,邁步進了謝府。
衆人來到謝府大花園專門爲迎接皇后駕到而佈置一新的水閣中,謝道韞屏退隨從和其他人,衆人知道她和謝安有話要說,都識趣的離開。
廳中只剩謝安和謝道韞之時,謝道韞納頭便朝謝安跪倒,唬的謝安慌忙拉起她。
謝道韞眼中帶淚,情難自己道:“三叔,咱們有快半年沒見面了吧,道蘊想念家中親人,只可惜當了這皇后,連自由都沒了。”
謝安亦唏噓道:“是啊,有半年時光了,朝廷大事一樁接一樁,每個人都忙的很,我倒忘了命你叔母和家中幾位進宮看看你,臣之過,請娘娘恕罪。”
謝道韞正色道:“三叔,您爲何老是拘泥於禮節,若是你老是一口一個娘娘,咱們叔侄還怎能好好敘話一番,您又不是不知道道蘊本來就不稀罕這個皇后之位。”
謝安笑道:“說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原不該拘禮,道蘊你是我最疼愛的侄女,自小你父去世之後你和小玄便在我身邊長大,在我眼裡,你和小玄便是我的親生子女,你一貫便是淡泊灑脫之人,叔叔自然知道你的想法。”
謝道韞眼眶一紅道:“三叔,韓暮當了皇帝,道蘊也知道是時勢造就,但是從內心來說,道蘊並不稀罕他當這個皇帝,我看他每日愁眉苦臉再不復昔日跳脫瀟灑的樣子,心裡便替他難過。”
謝安忙道:“可不能這麼說,人活世間豈是能隨便苟安,你看韓暮現如今雖然國事纏身勞心勞力,但若真教他歸隱山林每日閒呆着,恐也非他所想;再者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韓暮天生是做大事之人,怎能棄之不管?照你說來,三叔這麼大把年紀還在每日忙碌不休,那豈不是吃飽了撐的麼?”
謝道韞噗嗤一笑道:“三叔,看把您急的,我是不會要韓暮退位讓賢的,這些事還需他自己拿主意,只是幾句牢騷話而已。說到底,韓暮和您都是一類人,閒不住,總想爲天下做點什麼,韓暮雖把退隱掛在嘴邊,但是我知道他其實還是很想做些事情的。”
謝安笑道:“那就是了,大晉離開他還真不成,你看這幾年眼見國勢漸強,百姓樂業,他的那些改革措施本來我還以爲有些是行不通的,但是事實表明他的想法是正確的,兵強馬壯,國庫殷實便是明證。”
謝道韞抿嘴笑道:“聽說你們幾位開始還爲這個特意跑到宮裡找他興師問罪呢,韓暮可是吃軟不吃硬,碰了釘子了吧。”
“那小子直接把玉璽拍在案几上,準備撂挑子不幹,讓我都懷疑是不是看錯人了,哈哈哈。”謝安想起那件事就好笑。
謝道韞可以想象當時韓暮是什麼嘴臉,心中蕩起幸福的溫馨感,嘆口氣道:“其實也確實難爲他,他最不拘常理之人也被困在宮中,他三番幾次說要出宮走走,但是侍從室那些人說一出門又是儀仗又是車馬,弄的他又毫無興趣了。”
謝安道:“找個機會是該讓他出門散散心,再過段時間恐怕就更加沒時間了。”
謝道韞輕聲道:“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謝安皺眉道:“皇上昨日早朝已經言明,按照他的估計,秦國將會對我們用兵了,他的預測還從來沒有錯過,所以我想皇上十之八九是已經斷定大戰將起,明日早朝皇上已經特宣了四品以上武官進京參加早朝,我估計他是要拜將授命了。”
謝道韞嘆息一聲道:“戰火紛擾何時是個頭,這才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又要打仗了。”
謝安起身走到水閣窗前看着外面的一池碧水沉吟半晌轉頭道:“道蘊,若想天下太平,仗就必須要打,皇上曾言道,若有十年時光讓大晉修養生息,十年之後秦人不來攻我,他亦要率軍伐秦,爲何?天下之所以動亂不堪的根源便是分裂,天下大一統,則紛爭必息;老夫對他所言甚是贊同,天下分裂的太久了,自我大晉南渡以來已經幾十年呈南北分治之勢,故而爲正朔之爭,必會戰亂峰起,唯有以戰止戰方爲正道。”
謝道韞輕聲道:“那樣一來又要死多少人,多少人家破裂,哎……”
謝安忽然朝謝道韞跪倒叩拜,謝道韞連忙拉起他道:“三叔您怎麼了?有話便說啊。”
謝安道:“道蘊,你現在貴爲皇后,是我謝家一門最大的榮耀,天佑謝氏又賜予你皇子,正是我謝氏一門的希望所在,我雖爲韓暮義父,其實和他並無血緣之親,我大晉若是在此次和秦國之戰中落敗那倒也罷了,人人淪爲臣擄自然無話可說,唯一死而已;但若是勝了,我大晉將會盡收北方失地,韓暮也會成爲千古一帝;到了那時謝氏一門的所有重任便在你的肩膀上扛着了。”
謝道韞疑惑的道:“三叔何出此言?難道那時反而會有什麼變故不成?”
謝安道:“到那時皇上的威名已經足以震懾天下,他也不再需要看王謝等幾大士族的臉色行事,自古帝王心思難揣摩,誰也不知道到時候會發生什麼,譬如他現在對大晉的小士族便是毫不留情的打壓,三叔可不是杞人憂天,到那時作爲千古一帝,他怎甘心爲士族大閥所羈,必會動手清理,前朝漢武便是如此,飛鳥盡良弓藏倒也罷了,就怕是狡兔死走狗烹啊。”
謝道韞悚然驚懼,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