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嗷叫的秦軍夜襲部隊朝這晉軍前營蜂擁而至,他們已經能看見敵軍前營中晉兵慌亂的身形,那是一種對死亡將至的猝不急待的恐慌。
“衝!沖垮他們的營寨,用你們的彎刀,向晉人展示你們的勇武吧。”苟萇用他慣有的如簧之舌將士氣推上最高峰。
袁崗站在前營後的的土坡上全身甲冑武裝整齊,副將劉瑾在一旁探頭探腦的的道:“袁帥真是神機妙算啊,居然算到了他們今夜回來襲營,末將佩服之至。”
袁崗哈哈大笑,從懷裡掏出一張書箋晃了晃道:“少拍老子馬屁,皇上密信裡點明要我防敵軍夜襲,本帥豈敢怠慢?要說神機妙算那是皇上神機妙算纔是。”
韓暮的密信中言道,在此種壓倒性的情形下,一旦敵軍覺得城池不保只能有兩條路可走,一乃棄城突圍,二乃出城夜襲,大哥慎之。
果然敵軍不敢棄城逃跑,便只能夜襲了。袁崗對韓暮佩服的五體投地,碰到這種洞悉人心對手,秦人也只能認栽了。
劉瑾拍了一鼻子灰,毫不氣餒的道:“皇上英明,那是自然,但是運籌帷幄還不是大帥的事麼?”
袁崗哈哈笑道:“少在這跟老子閒扯,怎地進入五十步了還未有動靜,老子叫你埋的‘土飛雞’呢?”
韓暮將最新研製的壓板式地雷稱之爲土飛機,但是無人知道飛機是什麼玩意,以訛傳訛便成了土飛雞了,言下之意踩上便雞飛狗跳,倒也貼切。
袁瑾看着地標皺眉道:“應該到了地方了呀,五十步範圍,寬度五千步埋了四道,以土臺爲標記,秦軍已經過了土臺了呀。”
袁崗怒道:“出了岔子,老子砍了你的腦袋。”
袁瑾趕忙往土坡下奔跑,想去問問究竟,就聽見營前‘轟隆’一聲,暴起的泥柱子有數丈之高,呈密集隊形的秦軍隊伍中間被清空了方圓五六尺的空地,三四名秦軍士兵飛上半空,兩條血肉淋漓的大腿打着旋兒落入士兵叢中。
秦軍士兵都愣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是他們的腳步可一刻沒停,前面慌亂奔走,衣衫不整的晉軍士兵激發了他們殺戮的慾望。
“轟,轟,轟。”接連不停的爆炸聲響起,宛如天邊響起的震耳驚雷,百餘人一排,五十步寬的密集隊列中,天女散花般的升起了數十個爆炸的蘑菇雲,數百人被直接炸死,還有數百人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在地,亂作一團。
“不好,中埋伏了!全軍散開,向前衝鋒。”苟萇決定不放棄,畢竟離敵軍前營的柵欄已經只有二十步了,咬一咬牙就可以突入營中,營中定無這種威力無窮的爆炸物。
秦軍士兵迅速的朝兩翼散開,呈密集隊形的隊伍頓時發散成一個扇面,鋪在大地上。
“轟,轟,轟。”爆炸聲依舊,五千步的距離裡埋着數千顆土飛雞,原本要是按照直線衝入營中,反而只需再過一道地雷陣即可,但是這麼一散開,頓時左右的地雷也開始發威,爆炸的氣浪掀的秦軍人仰馬翻,雖然陣型已經不是很密集,但是這種無處不危險的心理震懾讓秦軍的士氣到了崩潰的邊緣。
“強弓手,射!”
“弩箭手,射!”
“雷霆弩車,射!”
袁崗有條不紊的下令,前營的圍欄忽然全部被推倒,埋伏在圍欄後的上萬晉軍舉起了長弓和弩箭,五十架雷霆弩車也早已上弦待發。
雙方的距離只有十來步,四周燃起的篝火將雙方士兵的臉都照的纖毫畢現,一邊是晉兵冷漠的帶着殘忍笑容的面孔,另一邊是秦兵扭曲的驚恐的面龐。
這是面對面的單方面殺戮,比肉搏還要殘忍,十字弩箭毒蛇般的發出嗤嗤聲,近距離的貫入,幾乎毫無阻礙;而雷霆弩箭帶起的一道道血浪自然不必說了,不過這二者在當前情形下都沒有強弓顯得有威力。
十字弓弩雖然能兇猛準確的射殺敵軍,但是他們只能一茬茬的將表面一層的秦兵收割,射速太快反而成了弱點,前面的人還沒倒下,身上便插滿的弩箭,後面的秦兵反而毫髮無損。
雷霆弩車確實能帶來大範圍的殺傷,問題是秦軍現在根本沒有縱深,只有幾十步的距離裡有秦軍士兵,因爲他們都是剛剛從中間橫移發散而來,只有靠近秦軍開始主攻方向的幾架弩車造成了大的殺傷,其他的穿透十幾個人的身體之後便嗡嗡的飛向遠方的黑夜。
但是強弓手們出盡了風頭,因爲他們射出的是火箭,是蘸了大量火油的火棉燃起的熊熊火箭。
秦兵是打算燒了巨無霸的,在苟萇的吩咐下,身上帶着大量的火油火棉,這一點韓暮沒想到,但是袁崗想到了,所以他特意吩咐強弓手全部用火箭射擊,這一下有好戲看了。
先是數名秦兵身上的火油囊被射穿點燃,而這些火油兵們迅速成爲了傳染之源,他們的亂跑亂奔直接導致身邊身後身前的秦軍士兵被點燃,陣前頓時出現數百火人,這些火人嘶啞着打着滾,到處亂竄,又將火苗傳染給其他秦兵。
數百悍勇的秦兵知道生還無望,齊齊朝着晉軍營中狂奔,在晉軍密集的火力下居然還有數十人突破了防線,他們緊緊抱住晉兵死也不鬆手,雙方都燒的吱吱冒油,最終全部化爲焦炭。
但這只是一小部分,實在無法影響大局,爲數衆多的秦軍選擇的是逃跑,沒命的逃跑,瘋狂的逃跑。
他們互相踐踏着燃燒着,往來路逃去,在土飛雞、弩箭、強弓、牀弩的聯合打擊之下,五千秦兵只有兩百人驚魂未定的逃出射程,苟萇頭盔都跑掉了,光着頭散着髮髻臉上滿是黑灰,敗退進城。
晉兵並未追趕,爲了這兩百人不值得,再說還有數千顆‘土飛雞‘沒有引爆,黑燈瞎火的炸了自己可就笑話了,明早要人全部取出備用。
敗回城內的苟萇無計可施了,經歷了天底下最失敗的一次襲營行動之後,他心如死灰;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升起,不由的讓他換身冒汗,臉上燒的難受。
“召集衆將,來將軍府議事。”姚萇啞聲吩咐道。
不一刻,親衛們將大大小小的將官全部邀請到城主府中;有些人雖沒參見今夜的夜襲,但是也是甲冑不敢離身,站在城頭觀戰,對於今夜的情形早已得知。
他們一無例外的噤若寒蟬,此刻哪怕是一個笑容都會被認爲是譏笑,是諷刺。
“諸位,今夜戰況你們當已瞭然,晉人刁滑,我五千精兵損失殆盡,明早晉軍定會大軍攻城,請諸位來便是拿出一個方略來。”苟萇的臉上還有一大塊沒有擦掉的黑灰,頭髮也略顯散亂,顯得極爲頹唐。
“將軍,我雖小敗,但還有三萬五千精兵,以襄陽之堅,固守待援當無大礙。”一名年輕的小將出列道。
他是苟萇的侄兒苟勝,今年才十八歲,臉上帶着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
苟萇領軍,自然任人不避親,將他帶出來歷練,況且苟勝也頗有謀略,在攻擊荊州門戶竟陵之時便是他使巧計破城奪取,也頗給苟萇長臉。
“苟小將軍,恐怕不易啊,上午的時候,你難道沒見到那巨無霸的威力麼?”一名老成持重的將領道出衆人心中所想。
“你們這是怎麼了?幾萬人被這幾十臺投石機所嚇倒?要我說,叔父今晚因爲畏懼投石機之利而夜襲就是個錯誤。”苟勝說話石破天驚,一句話連苟萇也被拖下水了,這好比在當面罵苟萇蠢貨;衆將不敢接口,低頭無聲。
“放肆!退下。”苟萇掛不住臉了,他知道自己這侄兒一向口無遮攔,說話一向如此,倒不是說他真存有什麼不敬之念。
“本來就是嘛,他們砸上城牆的不過是巨石而已,即便是能砸死點人,砸毀城牆又如何?真正的攻城之時還不是靠血肉之軀攀爬上城肉搏?他們砸毀了城牆咱們就驅使襄陽城的萬餘居民上城填堵,他們砸的越猛,晉國百姓死的便越多,我們跟他們耗下去;皇上的援軍不久即到,怕他何來?”
苟勝梗着脖子振振有詞,衆將雖覺裡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卻也爲他的這種小老虎般的勁頭所感染。
苟萇看着苟勝年輕的面孔,心中感嘆:“這多麼像少年時的自己啊,自己和嫂嫂的一夕風流,竟然有了苟勝這個名爲侄兒實爲親子的孩兒,即便爲了他,也不能降,對!要堅持。”
衆將開始議論紛紛,終於有人開始附和苟勝之言,苟萇審時度勢決定再賭一把,是死是活就看明日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