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裡,幾場如毛細雨撒過,兩天東風一吹,一切都變了樣;謝府裡的大大小小的花園都變了摸樣。桃花如佳人帶笑,梨花似滿枝霜雪,綠柳依依隨風舞,碧水漣漣起微波。
三月小陽春,即便有經驗的人都知道,春天還早,春寒照樣兇猛;可人們還是願意相信春天來了。
韓暮無瑕欣賞早來的春光,他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自身的武技訓練上,天罡刀法越發的成熟,四大羣殺殺招也練得意隨心動,圓轉如意。
他的生活很枯燥,每日早起先練力量柔韌,再練輕功刀法,這一套路的練下來便快到中午;有時謝安下朝的早便和他聊聊天,說說桓溫等人的動作;下午小憩一會,便琢磨這更新改良飛虎隊的裝備和護甲,和袁崗俊傑他們討論討論飛虎隊的戰術。
總而言之,二月底到三月中旬的這段日子裡,韓暮的生活很有規律,換而言之便是枯燥二字。
還好有謝玄這個忠實的小尾巴天天跟着他一起練習,休息的時候跟他談談說說京城的趣事,倒也稍減煩悶。
夏推之事這幾天便有眉目,韓暮有些期待;這一點他自己也很驚訝,以前他根本不屑於關心這入仕的事,仔細想來還是爲了早日豐滿羽翼,強大起來,對抗未知的險境,保護好自己的親人。韓暮長大了,他越來越把自己當成韓家的唯一男人,擔負着報仇和復興的重任。
這一日,韓暮依舊在院中的桃花樹下練刀;謝玄自院外苦着臉進來了,韓暮感到奇怪,這小子總是笑嘻嘻的,就沒見他發過愁,忙問緣由。
謝玄道:“姐姐不讓我練武了,她馬上就要來找你問罪。”
“問罪?我何罪之有啊。”韓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教的我啊,她說,你沒來的時候我還有成爲名士的潛質,你一來我天天跟着你打打殺殺,不會有大出息了。”
韓暮有些哭笑不得,拿起刀輪了個刀花道:“閃開,我要繼續了。”
謝玄見韓暮無視了這句話,只好哭喪着臉,靠在一顆桃樹下獨自發呆。
韓暮瞬間便進入刀意之中,矯健的身影在桃樹叢中飛舞,刀鋒颳起的風聲嗚嗚作響,帶的滿樹桃花紛紛落下,在他的周邊飛舞不休;他的刀法已經到達了一個較高的巔峰了。
一套刀法練罷,韓暮赤裸的上身滿是汗珠,收刀靜立,調勻呼吸這才睜開眼睛。
這一睜眼,嚇了韓暮一跳,只見謝道韞正俏臉紅紅的和謝玄站在一處,狠狠的盯着他。
韓暮忙走上前去施禮,謝道韞急速後退,臉色更加嬌紅;謝玄忙道:“三哥,穿衣服啊,多失禮啊。”
韓暮這才意識到自己沒穿上衣,光着膀子呢。用長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之後韓暮方纔問道:“謝才女大駕光臨,有何指教呢?”
謝道韞定定神,臉色稍稍恢復正常,冷冷的道:“韓小弟在這桃林裡舞刀弄棒是否太煞風景了呢?這些開的大好的桃花被你都弄的七零八落了”
自打謝玄哭喪着臉來告訴他謝道韞要來興師問罪開始,韓暮就決定不放過教訓這位自命清高的才女的機會了,何況她上來一句就連挖帶損,不由的心中有氣。
“謝小姐覺得我練武是莽夫,而且帶壞了令弟是麼?”
謝道韞原本打算拐彎抹角的提出,讓韓暮不要教謝玄這些拳打腳踢的玩意;在她的想法裡,謝玄是塊上好的讀書作詩、舞文弄墨的坯子,她的目標是要把謝玄培養城叔父謝玄那樣的人。
但是沒想到韓暮開門見山的長驅直入,到叫她有些慌亂。但謝道韞畢竟是見過場面的人,馬上鎮定下來道:“正是如此,我只希望你不要天天拉着他和你學這些武夫的東西,我們謝家從來不靠這些聞名天下。”
謝玄在一旁爭辯道:“不是三哥拉着我,是我要跟着他學哩。”
“沒你的事,你到外邊呆着去。”謝道韞的姐姐派頭十足。謝玄鼓着腮幫子訕訕的走開了,父親死後,長姐如母,謝玄對自己這位才女姐姐真是又愛又懼。
韓暮心裡真的火了,奇怪的是,他能受得了任何人的鄙視,但是謝道韞的鄙視卻教他無法忍受。
“究竟練武技有什麼不好?我倒要聽聽小姐的高見。”
“哼!舞刀弄棒這些東西也許對有些人有用,但是我謝家人從不需要這些來保護自己,而且天下打打殺殺、屠戮人命之事均是武夫在做,你不要告訴我,你練習武技的目的只是爲了娛樂罷了。”謝道韞伶牙俐齒咄咄逼人。
韓暮冷笑道:“我練武的目的當然不是爲了娛樂,確實是爲了殺人,但是你可知道。。。”韓暮逼上幾步幾乎和謝道韞面對面:“我要殺的恰恰是那些依仗權勢和武技高明要殺別人的人,這一點你懂麼?”
謝道韞被韓暮逼的後退幾步,纖背靠上了一顆桃樹,強自鎮定道:“難道所有的殺戮就必須要用殺戮來制止麼?那還要詩書藝術,禮義倫理何用?”
韓暮大笑道:“幼稚!”
謝道韞臉紅似血嗔道:“你太無禮了,和你這等人沒什麼好說的,只要你不再誘惑小玄,我亦不會和你計較,反正歸根結底,你在謝府也是暫時居住。”說罷轉身欲走。
韓暮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氣,大步上前一把摟住謝道韞,謝道韞臉色煞白,在她二十歲的生命裡還從未被一個陌生男子這樣緊緊摟在懷裡,頭腦裡一陣迷糊緊接着便是驚駭,怒道:“韓暮,你好大膽,放開我。”
韓暮鐵鉗般的雙臂將謝道韞貼胸摟住,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說謝家人不需要用武技保護自己,那麼此刻你打算如何脫身呢?你說不要以暴制暴,要用禮儀詩書來教化惡人,此刻我便作惡了,你倒是來教化教化我啊!說你幼稚,你還不樂意,你若像我一樣一天之中十幾位身邊之人被殺,而且個個身中數刀,慘不忍睹,你便會明白我所說的道理。像你這樣溫室裡的花朵,風雨一來便只會在風雨中顫抖,妄稱東晉第一才女,我看不過如此。”
“再者,學武者也並非就是武夫,你看,在你看來被破壞的桃樹其實也很有詩意呢;聽聽這個,‘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我也會隨口作出這樣的詩句呢。我要去沐浴了,小姐請便。”
說罷鬆開手臂轉身便走;
謝道韞臉上煞白,鳳目含淚,想說什麼又說不出,眼睜睜看着韓暮轉過迴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