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廬陵到遂州,不過百來里路,因此不用急着趕路,中午時分,在泰和打了個尖,繼續上路。
一直捱到傍晚時分,才趕到遂川北門,這時,城門就要關了,趕着進城的人,絡繹不絕。
楊繼功堪堪入城,就聽到城牆邊上,有人高喊了聲:“賣饅頭。”
楊繼功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瘦高個子,肩頭揹着木桶,站在路邊,正在大聲朝過路人喊賣饅頭。
心中不覺一動,舉步走了過去。
瘦高個子一見楊繼功迎着走來,立即問道:“客官要買饅頭?”
楊繼功點點頭,從身邊摸出一文制錢,遞了過去。
瘦高個子接過銅錢,翻起蓋在木桶上的棉絮,隨手取了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遞了過來。
楊繼功看的暗暗奇怪,忖道:“他連看也沒看,只是隨手取了一個給我,難道這饅頭會有什麼花樣?”
接過饅頭,納入袖中。走不到三步,就聽身後傳來一陣響鈴之聲,一匹駿馬,蹄聲得得,馬上坐的是一個青衫相公,正是絕情仙子管弄玉。
她入城之後,奔行之勢,已經緩了下來,只是策馬徐行,朝大街上而去。
這北門口,正是商旅必經之路,街頭上就有兩三家客棧。
這時絕情仙子已經在一箭來遠一家客店門前下馬,早有店夥計接過馬繮,牽着馬匹往屋後而去。
絕情仙子有意無意的回頭朝楊繼功望來,看他並無意外,才揹負着手,緩步踱進店去。
楊繼功只裝作初次來到遂川,路頭不熟,隨步走去,到得絕情仙子落腳的客棧門口,纔看清上面寫着“興隆棧”三個大字,他腳下方一趨趄。
店裡夥計早巳迎了上來,招呼道:“小店客房乾淨,伺候周到,相公請進。”
楊繼功跨進店門,說了句:“我要一間清潔上房。”
店夥連聲應是,領着他穿過長廊,這裡一排五間,收拾整齊,果然較普通客房幽靜得多。
房夥推開第三間房門,說道:“相公這間可好?”
楊繼功早巳看到第二號房中,房門未掩,住的正是絕情仙子,當下就點頭示可。
店夥送來茶水,便自退去。
絕情仙子等店夥退後,迅速的閃身而人,問道:“饅頭買到了麼?”
楊繼功從袖中取出饅頭,說道:“買來了,只是我看他隨手拿了一個給我,不像有什麼文章。”
絕情仙子低笑道:“你認爲他要特別揀給你麼?”
說着,一手從楊繼功手中,接過饅頭,走到窗下,仔細的剝開饅頭,纖纖玉指已從饅頭裡面抽出一支鵝毛管來。
楊繼功訝然道:“饅頭裡果然藏着東西!”
絕情仙子忙從頭上拿下一支金釵,朝鵝毛管中輕輕一頂,管中登時露出一個小小紙卷。
絕情仙子取出紙卷,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寫着兩行小字:“你能遵我指示前來遂川,果然聰明,見此字條,可速去西橫街福來棧,右首第九號房待命。”
楊繼功湊過頭去,和絕情仙子並肩觀看,只覺從她身上發出一縷淡淡的幽香,鑽進鼻孔,心頭不由的一蕩,臉上登時感到有些發燙。
絕情仙子回過頭來,說道:“你看到了,他們……”話未說完,忽然咦了一聲,目注楊繼功,關切的道:“你怎麼了?”
楊繼功被她問的臉上更紅,吶吶說道:“沒……沒什麼?”
絕情仙子想起方纔情形,心頭有些明白,禁不住粉臉一紅,輕啐道:“瞧你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和你說正經咯,你打算怎麼辦?”
楊繼功道:“兄弟覺得既然來了,就是龍潭虎穴,也要去瞧個究竟。”
絕情仙子點頭道:“好,你從容店前門出去,我隨後就來。”
她隨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傾了一顆藥丸,遞到楊繼功手中,說道:“這是醒神解迷丹,萬一賊黨在九號房間中,使用下五門的迷香,咱們不得不防,你在入房之時,先把此丹含在口中,可解迷香迷藥。”
楊繼功接到手中,一面笑道:“蕭兄身上,攜帶的法寶,可真不少。”
絕情仙子嫣然一笑道:“行走江湖,不能全憑武功,一切都得小心爲上,這些東西,全是先師傳下的,所以我從沒着過人家的道。”
楊繼功收好藥丸,把巨闕劍貼身藏好,說道:“兄弟先走了。”
閃身出房,出了店房,一路朝西橫街而來。穿過十字街口,折入西橫街,這裡正是最熱鬧的地區,此時華燈初上,到處都是輝煌燈火如同白晝。
楊繼功一直走到街尾,纔看到挑着燈籠的福來棧招牌。
他不自覺的伸手摸摸身邊長劍,大步朝店走去。
一名店夥立即迎了上來,含笑道:“相公要住店?”
楊繼功道:“不,我找朋友。”
說完,逕自朝店堂右首一道門中走去。
店夥跟在他身後問道:“相公要找幾號房的客人?”
楊繼功道:“九號。”
跨進門,就是一條走廊,一道硃紅的欄杆,欄杆外是一條狹長的天井,還種了好些花木,石凳上放着十幾盆盆景花卉。
這一排是二層樓房,上下約有十幾個房伺,相當清靜,一望而知住的都是上等客人,難怪店夥直跟了進來。
你沒看到粉牆上釘着一方木板,上寫“嚴禁白撞”,他們是怕“闖空門”的乘客不在,竊取財物。
楊繼功走沒幾步,只聽店夥在身後說道:“相公,九號是在樓上,這裡是小店特別客房,共有十六個房間,樓下二至八號,樓上九至十六,相公找九號房,請上樓吧!”
楊繼功進門時,就看到右首有一道樓梯,當下朝店夥說了聲:“多謝。”轉身上樓。
店夥陪笑道:“不用謝。”
口中說着,依然跟在楊繼功身後,上樓而來。
這下不由得引起了楊繼功的懷疑,心頭暗暗起了戒心,登上樓梯,九號是第一間,楊繼功在門口站定,意思是要店夥過去叩門。
哪知店夥是特地跟着上來的,要看看九號房裡客人在不在?是不是楊繼功的朋友?因此他看楊繼功在門口停下,就走上一步,伸手叩着房門,叫道:“客官,有一位相公要找你。”
房門呀然開啓,從裡面走出一個眉目清秀的青衫少年。
楊繼功在店夥上前叩門之時,早已退下一步,右手緊握劍柄,左手蓄勢當胸,全神戒備。
此時一見開門出來的是位青衫少年,不覺愣了一愣。
那青衫少年驟睹楊繼功,同樣感到一愣!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四目相投,兩人不覺驚喜交集,同時驚咦出聲!
青衫少年叫了聲:“大師兄。”
楊繼功也叫着:“師弟是你!”
四隻手在這一剎那,已經緊緊的握住。
原來這青衫少年竟是他二師弟姜兆祥。店夥一見兩人果然相識,也就悄悄退去。
姜兆祥大喜過望,神情激動的道:“大師兄怎會找到這裡來的?你來得正好。”
楊繼功一腳跨進房去,一面說道:“師弟,你怎會到這裡來的?師妹暱?”
姜兆祥讓大師兄在窗口的木椅上落坐,然後倒了一盅茶,送到大師兄身邊的桌上,一面說道:“大師兄趕到,小弟真是天外來了救星……”
楊繼功看他說話吞吞吐吐,心頭不禁一動,問道:“你們遇上了什麼事?”
姜兆祥站着道:“大師兄,表妹失蹤了。”
楊繼功微微一怔,問道:“她如何會失蹤?師父當日要你陪同師妹前去青玉峽,你們沒去廬山?”
姜兆祥道:“去了,師父當日交給小弟一方玉符,要小弟陪表妹前去廬山青玉峽,找尋的一位異人,叫做古不稀……”
楊繼功問道:“你們可是沒有找到?”
姜兆祥道:“找到了,只是古不稀說什麼也不肯收表妹做徒弟,他說:‘你們既有玉符,何用再來找我?’小弟一再求他,他甚至還說他根本不認識師父……”
楊繼功道:“這不可能,師父如果不認識他,也不會在臨危之時,要你陪師妹去找他了。”
姜兆樣道:“小弟也是這麼想,只是表妹的脾氣,大師兄最是清楚不過,她忍不住就出言頂撞起來……”
楊繼功皺皺眉道:“師妹就是這個脾氣,唉,她年紀也不小了,這是什麼時候,她應該忍辱負重。”
姜兆祥道:“但就在表妹和古不稀出言頂撞之時,飛天神魔也趕到了,他在谷口以‘千里傳音’,說是拜訪古不稀來的,古不稀聽到他的聲音,就匆匆出谷去了。”
楊繼功臉色一變,道:“這老賊極可能是跟蹤你們去的。”
姜兆祥道:“不是,他好像找古不稀要一件東西,古不稀不肯答應,兩人就動起手來。”
楊繼功注意的問道:“你們可曾聽到老賊找古不稀要的是什麼東西?”
姜兆祥道:“後來才知道老賊去要的,就是師父交給小弟的那塊玉符,古不稀叫它‘地符’。”
楊繼功沉吟道:“如此說來,這方玉符原是古不稀之物,又怎會在師父手裡的呢?”
姜兆祥道:“小弟聽鐵舟老人說,這玉符可能是古不稀送給師父的。”
楊繼功道:“那他怎麼說不認識師父?唔,後來呢?”
姜兆祥道:“表妹看到老賊,搶着出手,找老賊拼命……”
楊繼功聽得一驚,皺眉道:“師妹怎會是老賊的對手?”
姜兆祥道:“古不稀爲了搶救師株,也傷在老賊掌下,正在危急之時,幸虧謝少安趕到,把老賊驚走……”
“謝少安?”楊繼功奇道:“這姓謝的是誰?”
姜兆樣道:“謝少安年紀很輕,一身武功,卻比老賊還高,他在路上,也救過我們。”
楊繼功道:“你和師妹就這樣離開了青玉峽?”
姜兆祥興奮的道:“還有呢,老賊找上青玉峽,他有一個仇人叫做銀髮魔女,早在谷外佈下了‘七奼化血陣’,老賊剛到谷外,就被七個黑衣女子撒出的化血神砂包沒。那些化血神砂真是厲害無比,我只聽老賊發出一聲淒厲慘叫,等他落在地上,一個人已化成一灘血水,毛髮無存。”
楊繼功“唔”了一聲,道:“後來呢?”
姜兆樣道:“表妹因老賊已死,師父大仇也總算得報,古不稀既然不肯收徒,就打算迴轉山莊,但前天快到臨江之時,卻發現了一件奇事。”
楊繼功道:“什麼奇事?“
姜兆祥道:”就在樟樹鎮附近,看到一個人,正向新金方向行去。我們看到的只是背影,但這人無論身材、衣着,都極像姓聞的老賊。”
楊繼功點點頭,道:“你們就這樣跟了下來?”
姜兆祥道:“我們明明親跟目睹聞老賊已經身化膿血,神形俱滅,怎會又有聞老賊出現,小弟和表妹心下好奇,自然要跟蹤下來,看個究竟。”
楊繼功道:“這老賊果然有很多化身,唉,由此看來,只怕死在銀髮魔女‘七奼化血陣’中的,也不是老賊本人了。”
姜兆祥道:“大師兄,你說死的不是老賊本人?”
楊繼功忽然注目問道:“師妹呢?她如何失蹤的?”
姜兆祥道:“那是今天早晨的事,表妹在隔壁十號房裡,小弟起來之後,一直沒見表妹起牀,心中覺得奇怪,就去敲她房門,哪知房門只是虛掩着,不見表妹的人影。牀上被褥都疊得好好的,顯然昨晚並沒有上牀睡覺,後來小弟在她枕下發現留着一封信……”
楊繼功道:“她信上怎麼說?”
姜兆祥從懷裡掏出兩個信封,把其中一個遞了過來,說道:“這封信就是小弟在表妹枕下找到的。”
楊繼功接過信封,抽出一張素箋,只見上面寫着一行娟秀字跡,那是:“我有事出去,很快就會回來的。”
下面也沒有具名,這一筆字,確是出於女子之手,但楊繼功認得出來,這不是師妹的筆跡。不覺眉峰微蹙,說道:“這字條不是師妹寫的。”
姜兆祥點頭道:“大師兄說的是,小弟也覺得奇怪,若說表妹遭人劫持,她房中根本沒有絲毫打鬥痕跡,甚至連被褥都褶得整齊,再說,小弟就住在隔壁,有什麼動靜,小弟也可以聽到。”
接着又把手中拿着的另一個信封,遞了過來,說道:“這封信,是店裡夥計送上來的,據說是一個小姑娘送到櫃上的,大師兄請看。”
楊繼功接過信封,只見上面寫着:“煩交九號房,姜相公親展。”
一筆娟秀字體,和師妹枕下留的信上筆跡相同。
楊繼功迅快抽出信箋,只見上面寫着:“令表妹安然無恙,但請放心,你可守候在房中,自會有人找來,此人可救你表妹。”
下面也沒具名。看到這裡,心中突然一動,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卷,(是藏在饅頭中的那張條)兩下一對照,筆跡完全相同,顯然出於一人之手。
楊繼功冷冷一哼道:“果然是她們把師妹擄去了。”
姜兆祥驚奇的道:“大師兄已經知道劫持表妹的是誰了麼?”
楊繼功道:“這人我在廬陵酒樓上見過,人家稱她秦夫人,她自稱和師母相識,我還着了她的道。”
姜兆祥道:“大師兄,小弟住在這裡,也是她告訴你的麼?”
楊繼功道:“不錯,這字條就是她放在饅頭裡面,送給我的。”
當下就把在臨江閣遇見銀紅杉夫人和自己中毒之事,大概說了一遍。
姜兆祥道:“她在大師兄身上下了毒,又叫人送解藥給你,她既劫持了表妹,又轉着彎子通知大師兄到這裡來,這是爲什麼呢?”
楊繼功道:“此女行動詭秘,日下還不知她究竟有何圖謀?”
說到這裡,突然間,好似想到了什麼,接着說道:“師弟,你快到店堂裡去,找個隱僻所在,別露形跡,愚兄來了之後,他們也許又會派人送信給我,你盯住他,立時要店夥上來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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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兆祥點頭道:“小弟省得。”
說完,匆匆下樓而去。
楊繼功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只聽一陣腳步聲及門而止,接着有人叩了兩下房門,推門伸進一個頭來,含笑道:“客官還沒有用晚飯吧,可要廚下給你老準備酒菜?”
原來是店裡的夥計。
楊繼功道:“我兄弟有事去了,等他回來再說。”
那夥計應了聲“是”,依然替他帶上房門。
就在那夥計走後不久,驀聽房外刷的一聲,似是有人從屋上翻身而下,輕悄的飛落門口!
楊繼功經魔劍雷鈞轉註功力,耳目何等靈敏,這“刷”的一聲,雖然十分輕微,但如何逃得過他的耳朵?心中暗暗忖道:“來人一身輕功,倒是大有可觀。”
心念方動,人已迅快掠到門口,喝道:“什麼人?”
“人”字出口,一把拉開了房門。
他這下動作迅快已極,房門開處,瞧見門口站着一個臉色蒼白的青衣人,眨動一雙的的目光,盯注着楊繼功,沉聲道:“我是替你送信來的。”
他手中果然拿着一封信,話聲出口,忽然“嗤”的輕笑出來。
楊繼功聽得不覺一怔,繼而笑道:“原來是簫兄。”
原來這人竟是絕情仙子管弄玉!
只見他生硬的笑了笑,舉步走入房中,一面舉手從臉上揭下一張面具,捎入懷中,揚了揚信,說道:“我替你送信來可不假的。”
楊繼功道:“這信,你從哪裡來的?”
絕情仙子披披嘴道:“你能聽到我的聲音,怎會沒發現送信的人把信釘在門上?”
楊繼功奇道:“有人把信釘在門上?”
絕情仙子道:“虧你守在房裡,連門上給人家釘了信,都還不知道。”
楊繼功恍然道:“是了,一定是他。”
絕情仙子道:“你說是什麼人?”
楊繼功道:“方纔有一個夥計來過,問我要不要酒菜,可能就是賊人。”
絕情仙子道:“那就是了,我一直隱身在對面屋脊上,監視這裡的動靜,方纔就看到有一條人影,一閃而沒,等我追過來,已經沒有影子,就是發現房門上釘着這封信。”
楊繼功從她手上接過信封,只見上面寫道:“面呈,青鶴楊少俠。”
果然又是那一筆娟秀的字體。
楊繼功迅快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素箋,上面寫道:“令師妹在我手裡,若要保全她的性命,你就該替我辦一件事,明晨四更,可去沙田水臨大路有三棵白楊樹下等候,有身穿蓑衣,手持燈籠之人經過,你可聽他之命行事,不得有誤,事情辦好了,我自會釋放她的。”
楊繼功憤然道:“這妖婦老是這樣故作神秘,把我支來支去的,究竟目的何在?”
絕情仙子笑道:“她信上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要你替她辦一件事麼?”
她眨動一雙又俏又翹的丹鳳眼,瞟着楊繼功,側臉沉吟道:“我想這件事,一定十分辣手,而且非有極高武功莫辦,她是聽到江湖傳言,說你削斷飛天神魔的金劍驚走老賊,因此才找上你的。”
楊繼功點頭道:“對,對,她所以要在臨江閣三樓,先找我問問清楚。”
絕情仙子道:“她怕你不肯聽命於她,又把你師妹擄去,留作人質,這樣,你非替她出力不可了。”
楊繼功道:“她要我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我也非做不可麼?”
絕情仙子道:“有你師妹在手裡,她不怕你不盡力而爲。”
楊繼功痛苦的唉了一聲道:“師父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看來我非屈服不可!”
轉臉望着絕情仙子問道:“蕭兄,你看她會是什麼事情?”
絕情仙子道:“這很難說,我們連她出身來歷,都一無所知,就更無法猜測到她的行動了。”
說着,就附耳低低的說了幾句,聽得楊繼功不住的點頭。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及門而止,姜兆祥推門走了進來,他看到絕情仙子,不覺一怔道:“大師兄,這位……”
楊繼功忙道:“師弟,你關上房門再說。”
姜兆祥掩上房門。
楊繼功道:“這位就是江湖上人稱絕情仙子管姑娘。”
姜兆祥慌忙拱手道:“在下見過管姑娘。”
絕情仙子淺淺一禮道:“姜少俠不必客氣。”
姜兆祥目光一擡,朝楊繼功道:“大師兄,小弟在店裡……”
楊繼功一擺手道:“人家已經把信送來了。”
姜兆祥驚詫的道:“但小弟始終投見有人上來。”
楊繼功道:“送信的人假扮店中夥計,師弟自然不會注意他了。”
隨手就把那封信遞了過去。
絕情仙子起身道:“好了,我該走了。”
她朝兩人頓首爲禮,啓門走了出去。
姜兆祥手中拿着信箋,擡目問道:“大師兄,咱們該怎麼辦?”
楊繼功道:“小師妹落在他們手裡,自然只好用她信上說的去做了。”
兩人吩咐店夥,送來酒飯,在房中吃了,就在牀上坐息養神。三更過後,兩人帶好兵刃,穿窗而出,一路朝南奔去。
不多一回,已經趕到城垣,楊繼功雙足輕點,便如憑虛御風,凌空而起,輕飄飄落在城牆之上。
姜兆祥自然沒有他這樣的功力,劃臂長身,使一身“白鶴穿雲”,跟蹤上了城頭。
楊繼功等師弟跟上,就相偕躍落城外,一路奔行,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沙田水,果見大路西首,一片水塘邊上,有三棵白楊樹,瀟瀟臨風。
楊繼功低聲道:“到了。”
舉步走到樹下,目光向四下一陣打量,此時夜色黝黑如墨,一片平疇,只有西首是一個村落,約有幾十戶人家。
姜兆祥低聲道:“大師兄,人還沒來。”
楊繼功笑道:“現在不過三更方過,這人約定要四更纔來,現在時間還早,咱們先坐下來歇息再說。”
姜兆祥道:“小弟這兩天聽到江湖傳說,大師兄在咱們白鶴峰上,重創了姓聞的老賊,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楊繼功點點頭,含笑道:“師弟也聽到了?事情是有的,只是愚兄懷疑那人不是聞老賊本人,就是在廬山青玉峽死去的聞老賊,也不是他本人。”
姜兆樣聽說大師兄真的勝了飛天神魔,不覺喜形於色,說道:“大師兄真的勝了他。”
楊繼功眼看自己倆人坐的地方,四面都是平疇,只要有人走來,老遠就可看到,不慮被人偷聽。
當下就把自己聽了師叔的話跪求師祖爺說起,一直說到在臨江閣遇到秦夫人,如何要自己趕來遂川,詳細說了一遍。
姜兆樣聽得眉飛色舞,喜道:“大師兄原有此奇遇,難怪連聞老賊也不是你的對手。”
楊繼功道:“等這件事辦完了,愚兄先傳你‘三舞’和‘破劍七式’,防身就……”話聲未落,突然住口,伸手一指,說道:“師弟,有人來了。”
姜兆祥急忙回頭望去,果見從西首村落中,走出一個手提燈籠的人來。
雙方相距,大概還有半里來遠,黑夜之中,看不清人影,但見一團燈火,在田野間浮動。
這人行動極慢,半里光景里程,足足走了一頓飯的時光,纔算走近。那是一個腰背已彎的老頭,一副龍鍾老態,身上果然穿着一件蓑衣,手提燈籠,緩緩走來。
楊繼功已經站了起來,迎上前去,問道:“老丈可是給秦夫人捎信來的?”
那老人看了看楊繼功,問道:“你可是楊少俠麼?”
楊繼功道:“在下正是楊某。”
那老人道:“原來楊少俠早就來了,秦夫人要楊少俠在這裡等候,天亮之後,有一對少年男女從城裡出採,男的身穿藍長衫,二十出頭,看去像個讀書相公,其實他就是強盜,女的十八九歲,梳着一條辮子,楊少俠只要把那男的強盜殺了就好。”
楊繼功聽的一呆:“她居然要自己殺人。”
接着問道:“秦夫人還說了什麼?”
那老人道:“沒有了。”
說完轉身就走。
姜兆祥突然竄了出去,低喝道:“老丈慢點走。”
那老人腳下一停,問道:“這位小哥有什麼事?”
姜兆祥探手之間,一把抓住了老人脈腕,說道:“叫你送信的秦夫人現在哪裡?快說。”
那老人驚慌的道:“老……老漢不……不……”
突然身軀顫動,雙足一蹬,砰然摔倒下去。
姜兆祥吃了一驚,要待伸手去扶,都來不及,眼見那老人躺在地上,手足一陣抽搐,便自不動,忍不往問道:“老丈怎麼絆了一跤?”
楊繼功埋怨道:“師弟,你出手太重了,這位老丈是不會武的人。”
姜兆祥扣着他脈門的右手,已經鬆開,此時正待彎腰去扶,瞥見那老人嘴角上緩緩流出血來,心下更是驚異,急忙俯身拾起燈籠,朝老人臉上照去,只見老人兩眼凸出,臉如死灰,嘴角間流出來的血,竟是其黑如墨!心頭這一驚,非同小可,不覺失聲道:“大師兄,這老兒死了。”
楊繼功也大感意外,說道:“還有救麼?”口中問着,人已俯了下去,目光一注,忍不住哼道:“他是中了劇毒,哼,這妖婦
好歹毒的手段!”
姜兆祥道:“她爲什麼要毒殺這位老丈呢?”
楊繼功道:“殺人滅口。”說到這裡,擡頭看看天色,又道:“天色已經快亮了,此處正當大路,就要有人來了,咱們快挖個土坑,把老丈屍體埋葬了纔好。”
當下兩人一起動手,挖了一個坑,把老人屍體埋好。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大亮,路上也開始有了行人。
這時從遂川城大路上,果然出現了一雙少年男女,並肩走來!
男的身穿天藍長衫,年約二十出頭,生的玉面朱脣,風度翩翩。
女的十八九歲,穿一件天藍綢衫,天青百褶裙,瓜子臉,額上留着劉海,梳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結着一個天藍輕紗的蝴蝶結兒,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配上玉鼻櫻脣,迎着晨曦,簡直清麗絕俗,不帶半點人間脂粉俗氣。
楊繼功心中暗道:“小師妹李玫,已是個美人胎子,但比起這位姑娘,就要略遜一籌了。”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只聽姜兆祥口中忽然咦了一聲道:“會是他們!”
楊繼功回頭道:“怎麼?師弟認識他們?”
姜兆祥道:“他就是小弟和你說過的謝少安,那女的叫冰兒。”
楊繼功聽的也大感意外,說道:“他是謝少安!妖婦用盡手段,原來要殺的就是謝少安?”
兩句話的工夫,謝少安和冰兒已經走近。
楊繼功站起身來,朝前迎了過去,拱拱手道:“謝兄請留步。”
謝少安正行之間,忽聽有人招呼,不覺楞楞一怔,拱手還禮道:“兄臺……”
姜兆祥閃身而出,說道:“謝兄,他是敝師兄楊繼功。”
謝少安忙道:“原來是楊兄,兄弟失敬了。”目光一掃兩人,接着問道:“二位在這裡等人麼?”
楊繼功道:“在下兄弟,等的就是謝兄。”
謝少安道:“楊兄二位,在這裡等候兄弟,不知有何見教?”
姜兆祥道:“此事說來話長,敝師妹被人擄去,那人指定敝師兄在這裡等候……”
他不好說出對方要殺謝少安的話來,口氣不覺一頓。
謝少安道:“李姑娘被什麼人擄去?是他要二位在這裡等候兄弟的麼?”
楊繼功因姜兆祥和謝少安原是相識,輕咳一聲道:“師弟,謝兄見詢,你還是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吧!”
姜兆祥應了聲是,說道:“兄弟說出來了,謝兄幸勿見怪。”
謝少安笑道:“姜兄和兄弟認識已非一天,姜兄只管直說就是了。”
姜兆祥道:“那人指定敝師兄在此等侯,要殺了從城裡出來的藍衫少年,始肯釋放敝師妹。”
謝少安看了自己衣衫一眼,失笑道:“姜兄說的藍衫少年,莫非就是兄弟麼?”
姜兆祥道:“先前我們也不知道這藍衫少年是誰,但如今看來,除了你謝兄,不會有第二人了。”
謝少安道:“若說此人和兄弟有仇,兄弟還是初次行走江湖,哪來仇家?”他微作沉吟,目光一擡,口中“唔”道:“二位可知劫持李姑娘的,究竟是什麼人嗎?”
姜兆祥道:“據大師兄說,這人可能是秦夫人。”
謝少安訝然道:“秦夫人,兄弟從未聽人說過,她是怎樣一個人?”
楊繼功接口道:“事情是這樣,兄弟曾在廬陵臨扛閣見過她,從那天起,她就故作神秘,要兄弟聽命於她,而且在暗中支使着兄弟。”
謝少安愈聽愈奇,問道:“楊兄怎會聽命她的呢?”
楊繼功道:“人都有好奇之心,兄弟就是爲了好奇心所驅,才一步步的遵循着她指示而來。”
當下就把自己在臨江閣見到秦夫人,一直說到灰衣老人中毒死亡止。
謝少安聽的劍眉連軒,目光轉動,說道:“這秦夫人一再向楊兄傳遞命令,可見她對楊兄行動,都瞭若指掌,即以今晨來說,她既要楊兄在這裡等候兄弟,我想附近必有她的耳目,潛伏監視,楊兄沒有和兄弟動手,此人勢必趕回去報信,咱們若能找出此人,就不難找到秦夫人了。”
楊繼功微微一笑,改以“傳音入密”說道;“兄弟有一位敝友,已在暗中監視,此人一有動靜,決瞞不過敝友眼睛。”一面長吁了口氣道:“謝兄說的也是,只是敵暗我明,她不送信來,咱們就無法找得到她了。”說到這裡,接着問道:“謝兄準備何往?”
謝少安道:“李姑娘遭人劫持,楊兄若有用得着兄弟之處,兄弟當效綿薄。”
姜兆祥知道謝少安武功高強,喜道:“大師兄,有謝兄仗義賜助,正是求之不得之事。”
楊繼功又以“傳音入密”說道:“兄弟和敝友約在前面湖溪見面。”
謝少安含笑道:“楊兄好說。”他伸手一指,又道:“目前咱們不知秦夫人下落,只有等她送信來了再說,此地正當路口,行人往來,諸多不便,咱們邊走邊談吧!”
冰兒站在謝少安身邊,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忽然眨動眼睛,輕聲說道:“謝大哥,李姑娘是在城裡失蹤的,那秦夫人落腳之處,可能就在城裡,我們還是回城裡去好。”
她一開口,就像出谷黃鴛,聲音嬌婉,十分悅耳。
楊繼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跟,覺得這位姑娘不但清麗絕俗,尤其她一張粉臉,像羊脂白玉一般,潔白之中,隱隱透出晶瑩寶光!心中不覺暗暗一動,忖道:“自己曾聽師父說過,道家有一種玄功,練成之後,全身膚色,晶瑩如玉,隱隱透出寶光,莫非這位姑娘已練成了道家玄功不成。”
謝少安微笑道:“咱們既然出城來了,隨便走走也好。”
要知從遂川到贛州,原是一條南北交通要道,這時紅日漸高,路上行人增多,車馬絡繹不絕。
謝少安、楊繼功等四人,故意緩步而行,從沙田水到湖溪,不過十來里路,足足走了一頓飯的工夫。
這湖溪原是個小小村落,前後不過十來戶人家,竹籬茅舍,桑麻雞犬,一片恬靜純樸。
就在他們快要走近湖溪之際,只見從村中走出一個手挽竹籃的村婦,迎面走來,朝楊繼功一陣打量,悄聲說道:“這位可是楊繼功楊相公麼?”
楊繼功點頭道:“在下正是楊某,不知大嫂有何見教?”
那村婦喜道:“是楊相公就好,方纔有一位姓簫的相公,要我轉告楊相公,他有急事先走了,要楊相公趕快去。”
楊繼功急忙問道:“他朝哪裡去的?”
那村婦伸手朝東首一指道:“那位簫相公是從這條小路去的。”
楊繼功又問道:“不知他還說了什麼?”
那村婦道:“沒有。”
楊繼功拱拱手道:“多謝大嫂。”
那村婦道:“不用謝。”
說完,轉身自去。
楊繼功急急說道:“謝兄,敝友已經發現了賊蹤,咱們快走。”
四人依着村婦所指方向,折入村後一條小徑,楊繼功心急小師妹安危,當先奔行,謝少安、冰兒、姜兆祥緊隨他身後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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