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黑了!
太陽下山時,還是好天氣,滿天晚霞,又黃又亮。
我們那邊有句老話,叫做“天怕黃亮,人怕肚脹”。
果然太陽一下山,黃亮的晚霞,就變成了陰霾,如今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古老的袁州,只有一橫一直兩條大街,較爲熱鬧。
老式的大街,店鋪門口,都是走廊,上面蓋着竹編的涼棚,高大而通氣,既可遮陽,又可遮雨。
棚外雨水下個不停,這時雖是上燈時候,但燈火就要比平日黯淡得多。
長街上,正有一對少年男女,冒着下雨朝橫街上走去。
男的身上穿一件青布長衫,生得眉清目劈,約莫二十出頭年紀,那少女身穿淡祿衣褲,生得清秀絕俗。
兩人肩頭,都揹着一個花布包裹,像是過路的。他們剛衝到對街,招商客棧裡的夥計,眼可真尖,早已打着油紙傘奔了出來,含笑招呼道:“兩位要住店,請到裡面坐。”
兩人跨進店堂,另一名店夥慌忙迎了上來,哈着腰陪笑道:“二位客官,請到上房休息,不知二位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他摸不準兩人的關係,到底是兄妹還是小兩口子?
青衫少年搶着道:“兩間,我們是兄妹。”
“是,是。”
店夥連聲應“是”,接着說道:“二位隨小的來,先到上房淨淨手臉,小店樓下就是飯館,各式酒萊,一應俱全,大宴小酌,保君滿意。”
這幾句話,每逢客人投店,都得背上一遍,聽來像流水一般!
店夥領着兩人,看了貼隔壁兩個房間,然後送上燈火,打來臉水。
這客店的店堂,一邊是賬櫃,中間有一條通道,另一邊有一道門,就是飯館,放着十幾張方桌。
這時正是上燈時分,行旅客商們歇下腳來,喝上幾杯的時候,本來早該滿座了,只是這陣暴雨下得不是時候,食客大大的減少。
十幾張桌上,只是疏朗朗坐着一、二十個人。
青衫少年和綠衣少女,走到角落上一張方桌上坐了下來。
堂倌倒了兩蠱茶送上,問過兩人要些什麼,便自退了下去。
大街上,雨還下得很大。
綠衣少女掠掠鬢髮,眨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青衫少年問道:“二師哥,爹爹爲什麼要我今天就動身?”
她這句話,路上已經問了好幾遍。
青衫少低低的道:“表妹,大師哥不是和你說的很清楚了麼?師傅要我陪你上青玉峽去,這件事,不願人知。”
綠衣少女道:“那是爲了什麼?”
青衫少年道:“我也不大清楚,聽師傅的口氣,好像要你到那裡去學本領。”
綠衣少女柳眉一挑,喜道:“這麼說,青玉峽住的那個人,本領一定很大了?”
青衫少年道:“這個自然。”
綠衣少女道:“爹沒告訴你這人是誰?”
青衫少年道:“設有。”
綠衣少女想了想道:“二師哥,在莊門口那個瘦高個子是誰?”
青衫少年搖搖頭道:“不知道。”
綠衣少女凝眸問道:“奇怪,爹平日從沒對我那樣大聲說話,二師哥,我們莊上,會不會發生什麼變故?”
青衫少年身軀微震,他掩飾着取起茶蠱,喝了口茶,笑道:“這怎麼會呢?什麼人敢到鶴壽山莊惹事?”
綠衣少女幽幽的道:“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二師哥,我想回去看看……”
青衫少年吃驚道:“這個如何使得?師傅一再吩咐,要我陪你上青玉峽去,你折回去,我對師傅如何交待?”
正說之間,只聽右苜桌上,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大聲叫道:“夥計,快給我老人家添酒。”
青衫少年轉頭看去,但見右首桌上,踞坐着一個蓬頭垢面的瘦小老頭,身上穿一件藍布大褂。
邊時裂開嘴脣,正在用他長得足有寸許長的指甲,颳着牙垢。
他桌上只切了一盤滷牛肉,但酒罐已有七八個之多,如果每個錫罐裝酒半斤,他至少已經喝了四斤。
除了一大堆酒罐,另外還有一個藍布袋,袋口外面露出一段琵琶柄!難怪他留着寸許長的指甲,原來是個彈琵琶的樂師。
青衫少年朝他望去,他巴眯着兩條眼縫朝青衫少年裂嘴一笑。
青衫少年原是個十分小心的八,他這次陪同小表妹出來,心頭原極沉重,看到瘦小老頭衝着自己一笑,不覺喑暗一凜,立即別過頭去。
綠衣少女看到二師哥臉色有異,忍不住低聲問道:“二師哥,你怎麼了?”
肯衫少年道:“沒什麼。”
綠衣少女道:“你認識他?”
青衫少年搖搖頭道:“不認識。”
只聽瘦小老頭隔着桌子,自言自語的道:“他不認識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卻認識他。”
綠衣少女低低的道:“他好像是在和你說話呢!”
青衫少年道:“不用理他,江湖上人心難測,莫去惹他就是了。”
他兩人話聲說得圾輕,只聽瘦小老頭—手執着酒壺,笑道:“我老人家除了喜歡喝上幾杯,心地最好不過,就算打着燈籠也找不到,居然還有人說莫要惹我。”
口中說着,咕哪咕嘟把一錫壺酒都喝了下去。
正好跑堂的替兩人送來飯茶。
青衫少年心頭有了戒心,不想多說,只是低聲道:“表妹,快吃飯吧!”
兩人端起飯碗,各自吃喝起來。
只聽那瘦小老頭忽然呵呵笑了起來,說道:“我還當沒人敢招惹我,今晚這頓酒賬沒人會了,哈哈,我老人家運氣不錯,會賬的人來了。”
說到這裡,拍着桌子,大聲叫道:“喂,夥計,添酒。”
綠衣少女聽得奇怪,不知這替他會賬的人是誰?忍不住偏着頭臉朝門口望去。
天空雨水還沒有停止,這時正有一個貌相英俊,氣度瀟灑的少年公子,緩步走了進來。
這少年公子看去不過二十來歲,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脣紅齒白,好不俊美?
身上穿一件天藍綢衫,足登薄底粉靴,當真是位風度翩翩的佳公子。
最奇怪的是外面下着大雨,凡是進來的人,身上都被雨水淋得溼漉漉的,使人狼狽不堪,惟獨這位藍衫公子也是從門外緩步向內走來,但他身上卻是滴水不沾。
綠衣少女看得暗暗納罕,心中忖道:“自己聽爹說過,只有練成玄門護身真氣的人,入火不燒,入水不溼,就算天下大雨,雨水也不會淋到身上,這藍衫公子年紀不大,難道他會練成玄門護身真氣?”
藍衫公子入門之後,一雙朗星般目光,迅速一掃,這一掃,他看到了青衫少年、綠衣少女,也看到了他們鄰桌的瘦小老頭。
當他目光和綠衣少女一接,綠衣少女只覺心頭突然跳了起來,連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忽然之間,會有這種奇異的感覺?她好像躲避什麼似的,連忙低下頭去,用筷子撥着飯粒,兀自有些食不知味。
藍衫公子看到綠衣少女,也突覺眼睛一亮,心中也有“這般可喜娘兒罕見”!但他很快收回目光,獨自在一張桌旁坐下。
酒樓飯館的跑堂,十九都生成一雙勢利眼,瞧到藍衫公子氣概非凡,他才一坐定,就有兩個夥計趕了過去,巴結着伺候:“公子爺,要些什麼酒菜?”
藍衣公子仰首向天,徐徐說道:“給我來兩斤花雕,菜要大司務揀拿手的做來就是了。”
兩名夥計連聲應“是。”大着嗓門吩咐下去。
一回工夫,兩名夥計顛着屁股送酒送萊,忙個不停,好像全堂食客可以不顧,他們是專門伺候這位闊公子的。
藍衫公子獨據一席,桌上已經放滿了七人盤萊餚,他舉起酒杯,輕輕喝了一口。
光這舉杯喝酒的姿態,就和一般人不同,那種溫文瀟灑的舉止,使人看了誰都會打心眼裡生出優美之感,想模仿他一下。
瘦小老頭桌上,自從藍衫公子進門之後,又添了三四個酒罐,這老酒鬼,少說也灌下了五六斤黃酒。
這時已經醉眼模糊,八成醉了!
本來像他這種人,是酒樓裡列爲最不歡迎的客人,那是怕他吃了付不出賬。
但瘦小老頭一上來,肩頭上琵琶還沒放下,先把錢袋往桌上一擱,只要聽那。篤”的一聲,聲音那麼沉重有力。酒樓夥計耳朵是尖的,自然心裡有數,這老頭縱然衣衫破舊,荷包裡可不窮,於是叫他添酒,就照添不誤,因爲不愁他付不出酒賬。
青衫少年和綠衣少女,都沒喝酒,自然吃得較快,正待起身會賬!
只聽瘦小老頭“哈”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看來我老人家也該走了。”
青衫少年心頭早已存了戒心,一聽瘦小老頭要走,正待站起的人,就坐着不動。
瘦小老頭伸手抓起藍布袋,往肩頭一背,一手拿起沉甸甸的錢袋,腳下虛飄飄,帶點踉蹌,走到櫃前,大聲說道:“喂,掌櫃的,一共多少銀子?”
掌櫃的忙道:“一共三錢七分。”
瘦小老頭點點頭,又擺了擺手,笑道:“好,就算四錢銀子,零的不用找了,算是小賬,我老人家明天還要來,這賬就掛着吧!”
掌櫃的先前聽說零的不用找了,臉上還滿堆笑容,但聽到最後,他笑答忽然消失,一張臉也漸漸拉長了,說道:“老客官,您在說笑了,小店小本生意,諸親好友,概不掛賬,您老明天再來,小店自然歡迎,只是今天的賬,還請您老先付了再走。”
瘦小老頭兩眼一瞪,大聲道:“怎麼?你怕我白吃了不給錢?告訴休,我老人家活了六七十歲,從沒短少過人家一文半文,我說過明天再來,明天自會一併付紿你的,你還怕什麼?”
掌櫃的道:“您老明天付,今天付不是一樣麼?”
瘦小老頭道:“我老人家要明天才有錢,今天先掛一掛,有何不可?”
掌櫃的已是不耐,冷聲道:“對不起,小店不掛賬。”
旁邊一個夥計插嘴:“掌櫃的,他錢袋沉甸甸的,哪會沒錢?”
掌櫃的定睛瞧去,沒錯,瘦小老頭那個錢袋,確實沉甸甸的,一望就知裡面裝着不少銀子,不禁含笑道:“老客官,你有的是銀子,何用給小店開玩笑?”
瘦小老頭兩顆眼珠一瞪,聲道:“我老人家窮,可窮的有骨氣,從不打腫臉充胖子,你們當我這袋裡是銀子?”
錢袋裡不裝銀子,那裝的是什麼?大家望望他錢袋,都沒有作聲。
瘦小老頭道:“從前有個米顛,一生最愛奇石,我老人家姓轂,尤巧不巧也取個顛,竟然和那姓米的朋友,做了連襟,他愛石如狂,我老人家也愛石成癖;這錢袋裡,正是我老頭從山上揀來的石頭。”
說着,伸手從錢袋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石頭,約有十四五塊之多,隨手一塊塊在賬櫃上撐列起來。
米顛愛的是奇石,但瘦小老頭只是隨手揀來的亂石,棱角不平,大小不等,這種石塊,到處都有,有什麼值得愛之成癖之處?八成是瘦小老頭混充錢包,到處騙吃騙喝。
掌櫃的這下氣紅了眼,怒聲道:“好哇,原來你是個老騙子。”
一面朝店堂裡的夥計喝道:“揪住他,別放過這老無賴,他用石塊混充銀子,不知騙過多少地方了。”
掌櫃的這聲怒喝,店堂裡四五個夥計,就如狼似虎的逼了過去。
其中一個夥計伸手一把朝瘦小老頭亂草窩似的頭髮抓去,五指一攏,明明抓個正着,但不知怎的,竟然撲了個空。
瘦小老頭早已放大嗓門,大聲嚷了起來:“救命哪,爲了四錢銀子,要出人命啦!”
那夥計怒喝道:“老傢伙,你倒會耍無賴!”
這回看準他肩頭,抓了過去。
瘦小老頭身子一縮,接着叫道:“大家看啊,他們七八個大漢,要殺我一個人,這間黑店,準要殺了我做人肉包子,我老頭只有一把骨頭,沒有四兩肉,不能做包子,只好做椒鹽排骨……”
這老頭真會撒賴,四五個夥計列了他口中,變成了七八個大漢。飯館也變成了黑店,居然說他們賣人肉包子。
掌櫃的幾乎氣賬肚子,大聲喝道:“他滿口胡說人道,你們只管給我揍!”
這時但聽有人喝了聲:“住手。”
這聲“住手”,聲音清朗,說的雖然不響,但在亂哄哄的人聲中,把所有聲音,都蓋了下去。
掌櫃的聽得一怔,急忙回頭瞧去,原來這說話的正是藍衫公子。
這下他臉上忽然堆滿笑容,連連點頭,叫道:“你們住手。”
於是夥計們也停下手來了。
藍衫公子臉含微笑,徐徐說道:“這位老人家既然身上不便,他的酒賬,算在我賬上好了。”
他說話斯文,聲音清朗,使人聽得十分舒服。
掌櫃的連聲應“是”,陪笑道:“公子爺真是好人。”
瘦小老頭瞪了掌櫃的一眼,哼道:“好人,他明明是要我老命。”
藍衫公子微微一笑,沒有作聲。
掌櫃的轉過頭來,臉色一沉,道:“這就是你不對了,人家公子爺給你會了賬,你還口出污言。”
瘦小老頭道:“怎麼?我老人家說錯了?哼,我也懶得和你們這些勢力小人羅嗦,這些石頭,我也不要了,送給你們吧!”
說完,氣呼呼的出門而去。
掌櫃的望着他後影,搖搖頭,朝夥計們吩咐道:“你們把這些石頭扔出去。”
一名夥計答應了聲,伸手去拿,那知這十幾塊石頭,像古董般擺在賬櫃上,竟似生了根一般,一塊也拿不起來。
原來每塊石頭都已嵌在木櫃上面,足有寸許來深,掌櫃的和幾名夥計全都驚得臉如土色,面面相覷。
角落上青衫少年看在眼裡,心頭也暗暗震驚,低聲朝綠衣少女說道:“表妹,我們走吧!”
兩人起身會過飯賬,綠衣少女偷偷的朝藍衫公子望去。
巧啦!藍衫公子一雙清澈有光的星目,也正好朝綠衣少女望來!
四目相投,綠衣少女驀地嬌靨嫣紅,低下頭,急急朝外行去。
卻說綠衣少女懷着一顆“砰”“砰”跳動的心,隨着二師哥哥回到上房。
青衫少年腳下一停,說道:“表妹,明天還要趕路,你早些安歇吧。”
綠衣少女點點頭,就各自回房,當她推門而人,跨進房門,只見一個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嫗,正在牀前收拾被褥。看到綠衣少女回房,立刻迎着堆笑說道:“小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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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衣少女望着老嫗驚異的道:“老婆婆你……”
青衣老嫗滿臉都是皺紋,沒待綠衣少女開口,接着含笑道:“老婆子是店裡伺候女客人的,方纔看小姐出去,特地來替小姐換一牀乾淨的被褥。”說着,走進桌前,倒了一盅茶,巴結的道:“小姐,這茶老婆子剛沏來,你請用茶。”
綠衣少女看她滿頭白髮,顫巍巍的模樣,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伸手去接茶盅,一面說道:
“老婆婆,這裡不用你伺候……”
青衣老嫗待她接過茶盅,左手卻閃電般探出,一把扣住了綠衣少女的手腕。
出招之快,即使綠衣少女懷有戒心,也無法閃避,何況綠衣少女根本是初次出門,毫無江湖經驗可言。
一個客店裡伺候女客的老嫗,居然會有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
綠衣少女不禁大驚失色,接到手中的茶盅,一下跌了下去。
茶盅若是落在地上,準會驚動貼隔壁的青衫少年,但青衣老嫗真可不含糊,右手輕輕一抄,便巳接住茶盅,連一點茶水都沒濺出。
綠衣少女江湖經驗縱然不足,她終究是白鶴門掌門人李松濤的掌珠,自幼練武,反應極快。就在右腕被扣之際,急切中,左手一彈,一點指風,直向那青衣老嫗左肩襲去。
那青衣老嫗手把一緊,帶着綠衣少女橫跨了一步。
綠衣少女一指落空,心知遇上了扎手的人,她也就不再掙扎,左掌當胸,凝神聚氣,目注青衣老嫗,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老嫗陰惻惻道:“你是鶴壽山莊的大小姐?”
綠衣少女道:“是又怎麼樣?”
青衣老嫗笑道:“只要老婆子認識你就好了,你認不認識老婆子,無關重要。”
綠衣少女道:“你假扮客店裡的僕婦,躲在我房裡,究竟有什麼企圖?”
青衣老嫗道:“老婆子就是找你李小姐來的。”
綠衣少女瞪大跟睛,奇道:“找我?”
青衣老嫗陰笑道:“不錯,老婆於想和李小姐來作筆交易。”
綠衣少女道:“和我作交易?莫非你找錯人了。”
青衣老嫗道:“錯不了。”
綠衣少女道:“什麼交易,你說說看?”
青衣老嫗道:“老婆子說的交易,最簡單也沒有了,你交出一件東西,老婆子饒你一死。”
綠衣少女道:“你要什麼東西?”
青衣老嫗道:“金鳳鉤。”
“金風鉤?”
綠衣少女愈聽愈奇,問道:“金鳳鉤是什麼?”
青衣老嫗低聲道:“你在老婆子面前,少裝蒜。”
綠衣少女柳眉一挑,冷笑道:“你當我怕你了?哼,姑娘要是知道金鳳鉤是什麼?還會問你?”
青衣老嫗聽得不禁一怔,她江湖經驗老到,看出綠衣少女說的不象有假,沉吟道:“你真不知道晉陝雙義把金鳳鉤送到了鶴壽山莊?你爹沒把金鳳鉤交你帶出來?”
綠衣少女依稀聽出一些眉目,這件事好像和爹要自己去青玉峽有關,眼珠一轉,問道:
“老婆婆,你可不可以說明白一些,金鳳鉤究竟是什麼?晉陝雙義又是什麼人?他們爲什麼要把金鳳鉤送到咱們莊上去……”
青衣老嫗聽得一呆.接着嘿嘿冷笑道:“好個丫頭,你敢跟老婆子耍花槍,那是不想活了。”
說活聲中,五指突然運勁加緊。
綠衣少女咬緊牙關,忍住了痛,怒聲道:“莫說姑娘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
青衣老嫗目射兇光,一字—字的道:“很好,老婆子先廢了你這隻右手,看你說是不說?”
綠衣少女春花般的臉上,忽然漾起兩個酒窩,朝她微微一笑。
這笑,好不蹊蹺?
青衣老嫗久歷江湖,心頭方自一動!
突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說道:“老賊婆,你敢欺負我表妹,還不快快放手?”
青衣老嫗聲音入耳,只覺一支鋒利的劍尖,已經抵着後心,在她身後站着的,正是綠衣少女的表哥,也是二師哥的青衫少年。
原來他們就是從鶴壽山莊出來的李玫和姜兆祥。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就在姜兆樣劍尖抵上青衣老嫗後心的同時,青衣老嫗方自一驚,還沒鬆開五指,只聽“嗤”的一聲輕響,頓覺脈腕驟痛,一支二寸來長的銀色小箭,從李玫袖底射出,不偏不倚,釘在自己脈門之上,鮮血已經順着手腕,流了下來。
這一劇痛,五指自然鬆開!
李玫輕輕一掙,便已掙脫青衣老嫗緊扣的五指,退後一步,“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劍尖朝前一伸,也抵住了青衣老姬的胸口,嬌聲笑道:“其實我早就可以傷你,不過想聽聽你的來意罷了,現在你落在我們手中,還有何說?”
青衣老嫗這下真應了八十老嫗倒崩孩兒,陰溝裡翻了船!
被兩個年輕娃兒兩支劍尖,一前一後,抵着胸背,縱有通天本領,也施展不出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臉色難看已極。
李玫接着說道:“我們也不想殺你,只要你老實答我所問,我就放你離去。”
青衣老嫗幾乎氣昏過去,厲聲道:“你還是殺了我吧!”
李玫微微一怔,說道:“我並不是逼問你口供,我只想知道方纔你所說的金鳳鉤是什麼?”
青衣老嫗忽然長嘆一聲道:“老身並不想把金鳳鉤據爲已有,找到金鳳鉤,只是想把它毀去,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身形忽然橫閃而出,脫出前後兩支劍尖,伸手拔下小箭,往地上一擲,輕快無比的從姜兆樣身邊掠過,出門而去。她這一動作,當真快捷無比,兩人眼睜睜的看她閃出房去.竟然來不及阻攔。
李玫急急叫道:“老婆婆……”
青衣老嫗早巳走得沒了影子。
姜兆祥關心的道:“表妹你沒有傷到哪裡吧?我方纔已經要睡,聽到你房裡有人說話,纔起來看看。”
李玫咭的笑道:“我只被她扣住了手腕,其實我早就可以射出袖箭。逼她鬆手,但我怕不是她的對手,纔拿話問她,我想你一定會聽到我房裡說話的聲音,自會起來瞧瞧,有兩個人,就可以制住她了,不想還是被她溜了。”
小姑娘雖無江湖經驗,但她心思靈巧,連青衣老嫗也上了她的當。
姜兆祥雙眉微攢,說道:“這老婆子,能從我們抵着前後心的兩支劍尖下脫出身去,一身武功,大非弱手,真要動手,只怕合我們兩人之力,未必是她對手呢!”
李玫披披嘴道:“我不相信她能在我們劍下,討得好去。”
俯身拾起銀箭,擡目問道:“二師哥,你知道金鳳鉤究竟是什麼東西?”
姜光祥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從沒聽師傅說過。”
金鳳鉤其實就藏在他貼身之處,但他並未告訴表妹。
李玫道:“真是怪事,這老婆子好像知道我們的來歷,她找金鳳鉤,怎會找到我們頭上來的?”
姜兆祥似乎不願多說,淡淡的道:“也許她找錯了人,表妹,時間不早,你也可以休息了。”
說完轉身退出,隨手替李玫拉上房門。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兩人會賬出門,離開袁州。一路朝北行去,走了七人里路,山路到此,漸見逼仄,兩邊俱是密壓壓的樹林。
正行之間,忽聽左側林中,傳來“刷”的一聲輕響!不用瞧就可想到準是有人在林內閃動,發出來的聲響。
姜兆祥爲人機警,立即腳下一停,一手按着劍柄,目注林中,喝道:“什麼人?”
就在他喝聲出口,瞥見一點自影,迎面射來!
姜兆祥冷笑一聲,伸手一抄,就把打來的暗器接到手中,只覺來勢極爲勁急,震得掌心隱隱生痛,但接到手中的,卻只是一個極小的紙團。
姜兆祥怔得一怔,隨手把紙團打了開來,紙上寫着四個宇:“前途小心。”
李玫轉臉問道:“二師哥,你看什麼?”
姜兆祥把紙條給她瞧了瞧。
李玫道:“前途小心,這是誰寫的?”
姜兆祥道:“是方纔有人從林中打出來的。”
李玫望望林中,說道:“這人寫這張紙條,是什麼意思?”
姜兆祥道:“人家暗中示警,是一番好意。”
李玫披披嘴道:“什麼好心?前途小心,咱們不知道,還要他來說?”
姜兆祥怕她得罪了人,忙道:“也許他得到了什麼消息,才趕來示警,好讓咱們早有準備……”
李玫哼道:“真要有人衝着咱們來,咱們也未必怕事。”
話聲方落,只聽一聲森冷的笑聲,傳了過來!
這笑聲十分刺耳,兩人頓時一驚,急急擡目望去,只見前面三丈來遠的一塊大石上,並肩坐着兩個黑夜人,這兩個黑衣老人,身材矮小,看去像是兩個十三四歲的童子!
他們有一張同樣的古銅色臉孔,頜下有一把同樣的花白山羊鬍子,看上像是孿生兄弟。
這兩個老頭縱然是矮子,還不至於小得連人都看不到,但方纔這塊大石上,明明就沒有人。
李玫看到兩人,不覺哼道:“有什麼好笑的?”
姜兆祥心頭大驚,急忙左手一攔:“他們笑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咱們些走吧!”
只聽右首黑衣人陰惻惻道:“慢點走。”
李玫冷笑道:“我們走路,你也管得着麼?爲什麼要慢點走?”
左首黑衣人陰森一笑道:”因爲我們在這裡等的很久了。”
李玫道:“你騙誰?我方纔還沒看到你們。”
左首黑衣人道:“方纔咱們在樹林裡睡覺,被你們兩個小娃兒吵醒的。”
李玫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右首黑衣人道:“女娃兒,你連咱們是誰,都看不出來麼?”
李玫道:“你們臉上又沒寫字,我怎麼看得出來?”
右首黑衣人嘿然道:“你老子投有告訴過你?”
李玫道:“告訴我什麼?”
右首黑衣人沉聲道:“咱們是嶗山二矮,你總聽說過吧?”
“嶗山二矮?”
李玫回頭朝姜兆樣問道:“二師哥,你聽說過嶗山二矮的名號麼?”
姜兆樣聽說這兩個矮小之頭,就是“嶗山二矮”,已在暗暗攢眉,忖道:“這兩個老怪物,怎麼也會衝着自己兩人來的?”
心中想着,還沒說話。但就在李玫話聲出口,突聽有人“嗤”的輕笑。
此地,此時,這聲輕笑,自是對嶗山二怪含有輕蔑之意,右首黑衣人突然臉色一沉,雙目之中,精光陡射,朝姜兆祥厲聲喝道:“小子,你敢輕視老夫兄弟?”
姜兆祥聽得心頭“咚”的一跳,要待開口!
左首黑衣人一擺手道:“老二,那聲輕笑,不是他。”
右首黑衣人道:“不是這小子,還有誰?”
只聽又是一聲輕笑,從左側林中,傳了過來。
姜兆祥心中突然一動,暗想:“這人大概就是方纔擲出字條,向自己示警的那人了。”
右首黑衣人猛地轉過臉去沉沉喝道:“林中果然還躲着人,快給老夫出來。”
在他說話之時,“嘶”,一縷細長的勁風,直向他們面門射來!
右首黑衣人勃然大怒,厲聲喝道:“什麼人敢暗算老夫?”
不見他有何動作,坐着的人,化作一道人影,朝石子投來之處,電射過去。
嶗山二怪心意相通,秤不離陀,右首黑衣人身形方起,左首黑衣人跟着飛射而起,朝林中投去。
緊接着,但聽林中響起一聲蒼勁的長笑,搖曳而去,笑聲由近而遠,眨眼之間,少說已在一里之外。
就在笑聲方起,又有兩聲長嘯,連接而起,好像是追着那聲長笑下去,同樣的去勢如電,劃空而逝!
姜兆祥、李玫自然聽得出那聲蒼勁長笑,敢情就是方纔示警的人,稍後的兩聲長嘯,當是嶗山二怪。由此可見暗中示警之人,是故意把二矮引開,好讓自己兩人上路。
“這人不知是誰?”
姜兆祥心中想着,一面回頭朝李玫低低說道:“表妹,我們快走。”
李玫問道:“二師哥,你看躲在林內的會是什麼人?”
姜兆祥道:“咱們不用管他是誰,快走吧!”
李玫道:“嶗山二矮,爲什麼要衝着我們來呢?難道也是爲了金鳳鉤?”
姜兆祥見她站着不走,心頭大急,催道:“表妹,你有什麼疑問,到了青玉峽就會知道,我們快些走了。”
李玫眨動跟睛,問道:“到了青玉峽,怎麼會知道呢?”
姜兆祥低聲道:“師傅曾經說過,他老人家在一二日之內,也會趕去青玉峽的,”
李玫披披嘴道:“原來爹早巳告訴你了,只瞞着我一個人。”
姜兆祥道:“師傅說他也會趕去,旁的沒說什麼,不信,你可以當面去問師傅,他老人家因不願讓人知道,所以要我們先走。”
李玫道:“真的?”
姜兆祥道:“我幾時騙過你來的。”
李玫甜甜一笑,說道:“算你沒騙我就是了。”姜兆祥爲人精悍,他從師傅囑咐自己陪同表妹去青玉峽,而且還要自己兩人從後園出去,早已料到必有強敵上門。從昨晚到今朝,接連發生的事故,更可以猜得到這一路上,可能會有人攔路截擊。
他們的目的,當然是爲了藏在自己貼身的金鳳鉤。看來不到青玉峽,是不會太平的。
但這些話,路上是不能告訴表妹的,他眼看錶妹只是站着不走,心頭大是焦急,額角上已經綻出汗珠來了,忍不住催道:“你既然相信了,那就該上路了。”
李玫總算沒有再多說,跟着姜兆祥上路。
姜兆祥暗暗吁了口氣,回頭笑道:“表妹,你平日輕功很高,只可惜從未出過門。”
李玫道:“人未出過門,和輕功有什麼關係?”
姜兆祥道:“輕功再好,若是從未出過門,沒跑過長路,就沒有長力。”
李玫是個好強的姑娘,聞言哼道:“二師哥是說我沒出過門,沒跑過長路,跑不出多遠?
我跑給你看。”
說着腳下忽然加緊,朝前飛奔出去。
姜兆祥看得暗暗好笑,腳下同時加緊,一面笑道:“表妹要和我比賽腳程麼?”
他這一加緊奔行,立時超過了李玫。
李玫哪肯服氣?口中哼道:“比就比。”
身形急起直追,又越過姜兆祥前面。
兩人這一陣放腿急奔,一口氣奔行了二十來里路程!
李玫漸漸嬌喘不巳,一張粉臉,跑得通紅,身上也有了汗水,但她生性倔強,和二師哥比賽上了腳程,哪肯稍停,只是不住的提氣奔掠!
正行之間,猛聽遠遠傳來一聲長嘯!嘯聲徭曳,劃空而來,越過兩人頭頂,快若殞星,瀉落兩人身前,一下子擋住了去路。
姜兆祥聽到嘯聲,心知有異,急忙剎住身形,橫身攔在李玫前面。
李玫提氣疾奔的人,幾乎撞在姜兆樣身上,心頭有氣,嗔道:“二師哥,你幹麼……”
話聲未落,突聽一個陰森森聲音說道:“你們兩個娃兒,不用跑了。”
李玫聞聲一怔,擡目看去,只見一丈開外,並肩站着兩個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正是嶗山二怪!不覺柳眉一豎,氣鼓鼓的道:“又是你們,於嘛陰魂不散,跟着我們作甚?”
姜兆詳聽得大急,攔道:“表妹……”
他“表妹”兩字堪堪出口,但覺頭頂上“呼”的一聲,一股強勁風聲,凌空掠過,心頭方自一驚。一把拉住李玫手臂,急急橫閃而出,李玫手臂一掙,叫道:“二師哥,你這做什麼?”
“哈哈!”
兩人身前響起一聲沙啞的大笑,接着說道:“你們兩個老怪物,真是陰魂不散,怎麼又回來?”
姜兆祥、李玫這回可看清楚了,攔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昨晚飯館裡硬要掛賬的瘦小老頭,他肩頭還揹着藍布袋,露出一段琵琶柄。
姜兆祥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原來方纔把嶗山二怪引開的,竟會是他。”
只見嶗山二怪左邊一個臉色一沉,冰冷的喝道:“琵琶仙,老夫勸你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李玫聽得好奇,低低的道:“原來他叫琵琶仙。”
姜兆樣臉上忽然有了喜色!
他曾聽師傅說過,當代武林中有三個奇人,玉簫、金笛、琵琶仙。尤其這位琵琶仙,一生滑稽突梯,遊戲風塵,但卻嫉惡如仇,黑道中人,看到他如遇剋星,卻也恨之入骨,自己昨晚看到他的琵琶,怎會想不起他來?”
只聽琵琶仙仰天大笑道:“要我少管閒事?哈哈哈,這比殺了頭還要難過。”
右首黑衣人冷冷嘿道:“你認爲就憑琵琶仙三個字,可以唬得住老夫兄弟了?”
琵琶仙大笑道:“就憑你們嶗山二怪,也唬不住我。”
左首黑衣人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勸你趁早回頭,莫要惹火上身,到時候後悔不及。”
琵琶仙突然雙目一瞪,精光迸射,狂笑道:“我老頭一生闖蕩江湖,走遍大江南北,專爲管別人閒事,惹火早就惹慣了,誰叫我趕上這件事。別說你們兩個老怪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找老頭也不知道叫什麼趁早回頭,什麼叫做後悔莫及。你們有多少道行,只管施展出來,看我接得下,接不下?”
左首黑衣人陰惻惻一陣冷笑,兩條黃眉毛八字形倒聳,徐徐說道:“尊駕好大的口氣,老夫兄弟活了一把年紀,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狂妄的人,嘿嘿,大概你琵琶仙自以爲一身本領,足可獨步江湖了。”
說到這裡,回頭道:“老二,你去接他幾招試試,看看琵琶仙究竟有些什麼驚人之藝?”
嶗山二怪,一樣矮小,一般面貌,從他們出道江湖,闖出“嶗山二矮”的萬兒,卻從沒有人知道他們姓甚名誰?”
除了他們並肩站立的時候,一左一右,左邊的是老大,右邊的是老二,江湖上也只叫他們“嶗山二怪老大”、“嶗山二怪之二”,如此而已!
卻說嶗山二怪老二迎着琵琶仙走來,口中陰聲喝道:“你以琵琶成名,那就快撤出鐵琵琶來,讓老夫伸量伸量你琵琶上的功夫。”
琵琶仙怒哼道:“你先接我一記琵琶手也是一樣。”
話聲出口,揮手一掌,劈了過去!一股排山掌力,飛卷而出,直朝二怪老二身前撞去。
二怪老二冷冷一笑道:“來得好!”
不避不讓,揚手打出一記掌風,硬接來招。
兩股掌力在兩人身前激盪成風,捲起一片砂石!
二怪老二上身晃動,一身黑袍被吹得獵獵狂飛,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琵琶仙但覺一股寒意,襲上身來,心頭暗暗一怔,迅速忖道:“好傢伙,你使的竟是‘陰風掌’一類邪門功夫!”
急忙運氣護身,發出一聲沙啞的大笑,喝道:“你再接我一掌!”雙手一掄,平胸推出。
二怪老二剛纔已接過他一掌,哪裡還敢輕敵,趕忙一提丹田真氣,兩掌一前一後,劈出兩股陰寒掌風。
這一下,兩人都是運足了內家真力,兩陣強勁掌風,乍然一接,空氣中發生蓬然震響,連數丈外的松枝,都被吹颳得搖曳不停!
姜兆祥、李玫兩人也被潮涌的暗勁,逼得連連後退。
二怪老二悶哼一聲,只覺兩眼發黑,全身血氣一陣翻騰,登登的往後直追。琵琶仙也被震得後退了三步。
就在此時,但聽一聲陰笑,隨着飛起一團黑影,快如流星,直向琵琶仙當頭撲落,口中喝道:“琵琶仙,快亮你的兵刃!”
姜兆祥、李玫幾乎連人影都沒看清,但聽“當”的一聲金鐵大震,從半空中倏然飛墮兩條人影!
人影乍分,纔看清嶗山二怪老大手中握着一柄烏黑有光的鐵手,琵琶仙手上也多了一個鐵琵琶!
原來二怪老大眼看老二在掌力上吃了虧,哪顧什麼江湖單打獨鬥的規矩?一下取出鐵手,身形撲起,纔出聲招呼,要琵琶仙快亮兵刃,其實鐵手早已當頭劈落,這原是偷襲行爲。
琵琶仙久經大敵,聽風辨位,一個筋斗,身形騰空縱起,半空中翻手從背上取下鐵琵琶,揮手朝二怪老大襲來的鐵手上劈落。
這一記當真快速到無以復加,兩件外門兵刃,一招接實,發出震天價的一聲金鐵狂鳴,兩人同時落到地上!
二怪老大一張枯瘦的臉上,飛閃過一絲殺氣,不待琵琶仙出手,一聲不作,身形疾欺而上,烏黑鐵手揚起,直向琵琶仙左脅點去。
琵琶仙大笑一聲,右手鐵琵琶橫掃,左手五指跟着齊彈,五縷指風,襲向二怪老大身前五處大穴。
二怪老大一見琵琶仙來勢疾猛,五縷指風勁急如矢,兩招齊發,同時打到,心頭不覺吃了一驚,暗暗忖道:“無怪他口氣狂妄,果然真有幾手,這兩招一橫一直,力道不同,如非內外兼修的高手,絕難同時攻敵。”
他心念閃電一動,右臂猛地一沉,鐵手迅疾變招,一記“移山填誨”,朝橫掃而來的鐵琵琶砸下,右掌含勁外吐,打出一團掌風,截住五指縷風。
但聽“當”的一聲,鐵手和鐵琵琶擊個正着,兩人同感右臂二震,虎口發熱,指風掌力也同時接實!
琵琶仙制敵先機,略勝一籌,二怪老大吃虧在收招發招,比對方慢了一步,勁道未能全力發出,兩人這一招交接,琵琶仙腳下後退一步,二怪老大卻當堂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琵琶仙一招搶先,口中大笑一聲,鐵琵琶揮處,攻勢風起雲涌,連綿出手,眨眼工夫,就搶攻了一十二招。
名家交手,有不得絲毫失着,琵琶仙這一掄快攻快打,縱橫捭闔,氣勢凌厲,不容二怪老大有緩氣還手機會。
二怪老大一時之間,直被逼的團團亂轉,窮於應付,但嶗山二怪一身內外功夫都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他在琵琶仙招招進逼之下,雖然只有招架,無力還手,俱到了十招之後,已經漸漸穩定下來。一隻烏黑鐵手,忽點忽劈,縱橫還擊,展開生平絕學,和琵琶仙搶取主動。
只見他黑衣飄忽,一個人離地三寸,進退如風,如像是一條黑色魅影,伸着一隻大手,在琵琶仙左右前後,盤旋撲擊,伺機下手。
琵琶仙眼看二怪老大猛撲猛攻,一柄鐵手變化無窮,一招緊似一招,愈打愈快,確爲生平僅見敵手。不覺嘬口長嘯一聲,右臂揮舞之間,同樣使出獨特奇技,跟着他一聲長嘯,奇招突出。
一隻鐵琵琶忽然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由四而八,剎那間,四面八方,都是鐵琵琶的幻影,夾着陣陣呼嘯,圍着二怪老大攻到。
二怪老大展開反擊,方慶得手,猛見琵琶仙身法突變,在這一瞬之間,好像憑空多出來無數個琵琶仙,無數個鐵琵琶,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來。別說還擊,就是要招架,也不知如何架起?心頭不覺大驚,只好把一柄鐵手使了個風雨不透,護住全身。
只聽一陣急如驟雨的“當”“當”連響,金鐵狂鳴,圍着他身後左右響起!正在舞動的鐵手,連續和鐵琵琶擊撞,直震得二怪老大一條右臂,陣陣痠麻,一隻沉重的鐵手,幾乎掌握不住。
在一片鐵琵琶幻影如山之下,連遇險招,哪裡還有還手之力?
這時候,二怪老二經過一陣工夫調息,倏地睜開眼來,左手翻腕從背後取下一隻和老大同樣的鐵手。
但不同的老大那隻鐵手是右手,使鐵手的也是右手,老二的鐵手是左手,使的也是左手。
兩人的鐵手,合起來正好是一雙。顯然嶗山二怪還精於合搏之術!
那老二鐵手一掄,一聲不作,欺身而上,一下閃到琵琶仙身後,鐵手一招“天龍尋穴”
朝琵琶仙“人洞穴”點去!
李玫一眼瞧到二怪老二出手偷襲,不覺失聲叫道:“老人家小心!”
她話聲方出,突聽身側有人接口說道:“姑娘不用替他耽心,還是快些走吧!”
李玫悚然一驚,回頭看去,只見自己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淡黃湖縐長衫,腰束絲帶的人!
這人約莫二十來歲,生得俊俏瀟灑,這時手搖擺扇含着滿臉笑容,一雙俊目盯着自己瞧。
李玫被他看得臉上一紅,倏地後退一步,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黃衫人輕笑道:“姑娘從未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不認識在下是誰了。”
姜兆樣目注鬥場,看得出神,突聽表妹和人說話,心頭一驚,慌忙回過頭來。
李玫後退了一步,姜兆祥立即閃身而上,說道:“朋友,有何貴幹?”
黃衫人朝他輕蔑一笑道:“在下和姑娘說話,你最好莫要多問。”
姜兆樣不覺按了按劍柄怒哼道:“朋友,這是什麼意思?”
黃衫人理也沒理,朝李玫溫柔一笑道:“姑娘,在下送你出去!”
姜兆祥聽的大怒,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喝道:“你待怎的?”
黃衫人手中摺扇一攏,朝姜兆祥肩頭敲來,說道:“你給我站開些!”
他出手不快,但姜兆祥竟然閃避不及,口中哼了一聲,登登的連退幾步,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
李玫看得大驚,目注黃衫人叱道:“你……”
黃衫人沒待他開口,笑道:“他只是一時閉過氣去,來,我們走吧!”伸手來捉李玫手臂。
李玫心頭大怒,揚手一掌,朝黃衫人臉上摑去。
她心頭又驚又怒,這一掌差不多用上了八成力道,大概碗口粗的松樹,也可以一掌切得斷;但就在他手掌快要拍上黃衫人臉頰,黃衫人微微一笑,他那伸手來捉李玫手臂的右手,忽然一擡,手掌向外輕輕一格,擋住了李玫的手掌。
不,他白淨修長的五指,不知如何一來,竟然握住了李玫的柔荑。
李玫被他一把握住手掌,只覺身子一麻,但握的雖輕,好像生怕捏痛了李玫柔若無骨的玉手,但李玫卻是全身發軟,任由人家握住手掌,要待提吸真氣,連一點力道都發不出來,哪裡還有絲毫掙扎的餘地?
李玫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她右手被執,不但連拔劍的機會都投有,就是腕底縛着的袖箭,也發不出來,一張粉臉登時脹得通紅,叫道:“你快給我放手。”
黃衫人微微一笑,低低的道:“姑娘莫嚷,在下是保護你來的,快些走吧!”
他不待李玫再說,拉着她就走!
李玫只覺從黃衫人掌心,傳來一股極大的力量,把她整個人帶了起來,腳不點地的隨着他朝前飛奔而去。
李玫心中又驚又急,又羞又怒;但她竟然好像着了夢魘一般,連聲音都叫喊不出來,任由黃衫人拉着她飛奔。
黃衫人一路起落如飛,快得無以復加,李玫但覺兩耳生風,連景物都看不清楚。
這樣足足奔行了頓飯工夫,黃衫人才算停下腳步來,溫柔的道:“姑娘且請在這裡息一回吧。”
五指一鬆,放開了李玫的手。
李攻心中怒惱已極,對方這一鬆手,她頓覺全身氣力立時恢復過來,右手一擡,“刷”
的一聲,一支精緻的袖箭,直向黃衫人當胸射去!
雙方不過數尺距離,袖箭才一發出,就已射到黃衫人的胸口,這一箭縱不透胸而過,也足以致命!
黃衫人似是沒想到李玫出手會有如此之快,不覺微微一怔,根本連轉念頭時光都沒有。
但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只見他胸前黃衫,忽然鼓了起來,袖箭被鼓起的衣衫輕輕一擋,便自跌落下去。
黃衫人伸出兩個指頭,夾個正着,擡目笑道:“在下真沒想到姑娘還有這一手。”
李玫自然看清楚了,心頭不禁陡地一驚,連忙向後退出一步。
這一瞬間,她已經掣劍在手,柳眉一挑,指着黃衫人嬌聲喝道:“你是什麼人?你把我帶來此地,究竟有何企圖?”
白鶴門以劍術馳譽武林,她一劍在手,膽氣也壯了不少。
黃衫人望着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帶姑娘來此,只是一番好意。”
李玫雖沒在江湖走動過,但任何一個少女,都有某種敏銳的感覺,她眼看黃衫人只是望着自己微笑,這微笑就使人有邪惡之感,她心頭一陣亂跳,寒着臉道:“你是什麼好意?你快給我走。”
黃衫人輕笑道:“在下既然把姑娘帶出來了,護花有責,豈可不顧而去?”
李玫道:“我不用你管,你快給我走。”
黃衫人輕浮的笑了笑道:“姑娘嬌滴滴的模樣,像一朵含苞初放的花兒,護花豈可無人?”
李玫手中緊握着長劍,劍尖遙指黃衣人,冷冷道:“你再不走,莫怪我劍上不長眼睛。”
黃衫人眼中光芒,愈來愈是大膽,直盯着李玫臉上,低笑道:“姑娘劍上就是長了眼睛,難道還傷得在下麼了?”
他居然滿臉春風的緩步走了過來。
李玫寶劍一挺,尖聲道:“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黃衫人腳下並未停止,依然朝李玫身前緩緩逼進,微笑道:“姑娘只管刺來試試。”
天下哪有寶劍刺不傷的人?
李玫心頭自然不眼,看着他那種邪惡的笑容,又不禁升起一股機伶伶的寒意,連忙又向後退出一步。她劍尖雖然指着黃衫人胸口,但握劍右手卻是不住的顫抖。
黃衫人一直逼近到李玫身前三尺左右,才行停步,笑道:“姑娘不用害怕,唉!姑娘這一生氣,真是美極了!”
李玫又氣又怒,一顆心抖得很厲害,驀地銀牙一咬,右腕直送,抖手一劍朝黃衫人胸前刺去。
黃衫人“哈”的一聲輕笑,右手摺扇朝前一點,正好頂住李玫刺來的劍尖之上,口中笑道:“姑娘當真狠得起心腸,要殺在下麼?”
李玫長劍被他扇子頂着,再也刺不過去,執劍右腕一擡“嗤”、“嗤”、“嗤”三縷勁風,射出三支袖箭,直取對方咽喉。
黃衫人左手還拈着李玫先前打出的一支袖箭,此時不慌不忙,舉起那隻小袖箭,輕輕一撥,他出手不快,但卻撥個正着!
嗤嗤之聲未絕,接着又是三聲“嗒”、“嗒”、“嗒”輕響,李玫品字形射出的三支袖箭,就像鐵器遇上了磁石,一起被黏在箭頭之上。
李玫急速抽回長劍,“刷”的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這一劍“玄鶴舒翼”,身隨劍發,如鶴舒翼而飛,乃是“白鶴劍法”中的一記殺着。劍勢所至,擴及數尺,十分凌厲。
黃衫人“啊”了一聲,身形微微一側,左手擲去袖箭,伸出兩個指尖,一下就撮住了劍尖。
李玫心頭大吃一驚,用力一抽,沒有抽回來。
黃衫人右手一伸,已然握住了李玫細膩如玉的手腕,左手一沉,便已奪下李玫的長劍。
李玫羞怒交迸,右腕被執,左手握掌,拚命的朝他肩背上亂打。
黃衫人雖然握住李玫的手腕,但他卻懂得惜玉憐香,只是抓得甚輕,並未使勁,也沒還手,任由李玫粉拳,在他背上連打了一二十下,才輕笑道:“在下直到此刻,才頸略了一句話,姑娘知道那句話麼?”
李玫不知是心頭慌張,還是力氣太小了,這一二十拳打下來,已經直是氣喘,大聲叫道:
“我不知道。”
黃衫人低笑道:“姑娘既然沒聽人說過,在下不妨告訴你,這叫做打是情,罵是愛。”
李玫一顆心直往下沉,要待奮力掙扎!
黃衫人拉着她右手輕輕往裡一帶,李玫一個人朝他懷中跌去,他右手迅速一圈,環着她纖腰抱個正着。
這樣一來,李玫和他胸脯相貼,面對了面,她看到黃衫人邪惡的笑容,簡直比狼還要可怕,她左手拚命的撐拒。
黃衫人左手在她粉頰上輕輕摸了一把,笑着道:“小親親,在我陌上風柳如春手裡,掙扎是沒有用的。”
李玫渾身發顫,一個人幾乎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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