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舟老人(青袍老者)已在竹榻上坐了下來,手拂垂胸銀髯,一雙鳳目,朝趙復初投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趙復初慌忙答道:“晚輩趙復初。”
鐵舟老人又道:“你是天山葛大俠門下?”
趙復初躬身應道:“是,是。”
鐵舟老人道:“葛大俠要你來見老夫,有什麼事麼?”
趙復初道:“家家師曾曾說,你你老三十年前,答答應過家家師……”
鐵舟老人道:“令師沒有告訴你麼?”
趙復初道:“沒沒有,家師說見見了你老,自自會知道。”
鐵舟老人微微點頭道:“好,你且稍等。”說完,轉臉朝謝少安望來,問道:“你也是找老夫來的?”
謝少安道:“是。”
鐵舟老人道:“你叫什麼名字?”
謝少安拱手道:“在下謝少安。”
鐵舟老人道:“找老夫何事?”
謝少安道:“家師要在下前來,曾說三十年前,老前輩答應過家師的。”
鐵舟老人微微一笑道:“你師傅可曾告訴你,老夫答應過他什麼?”
謝少安道:“沒有。”
鐵舟老人點點頭道:“你也不知道。”
謝少安道:“正是。”
鐵舟老人間道:“令師是誰?”
謝少安恭聲道:“在下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誰?”
鐵舟老人目射奇光,向道:“小兄弟怎會連自己師尊是誰都不知道?”
趙復初站在邊上,口中忍不住冷笑一聲。
謝少安臉上一紅,道:“其實他老人家並沒收在下做徒弟,只是在下敬重他老人家,尊之爲師。”
鐵舟老人打量了他一眼,道:“小兄弟一身修爲,大有可觀,不是你師傅所傳麼?”
謝少安道:“是他老人家所傳,不過並非他老人家親授,只是給了在下幾幀口訣,要在下自己按圖練習。”
趙復初臉上流露不屑之色,只是冷笑。
鐵舟老人頷首道:“技藝出他門下,縱無師徒之名,在你心目中認他爲師,這也沒錯。”
說到這裡,接着問道:“那麼令師如何叫你來找老夫的呢?”
謝少安道:“這是他老人家留柬指示,要在下到廬山鐵舟峰下,求見老前輩,柬中只提到老前輩三十年前,當面答應過他老人家,說是見了老前輩自知,旁的就沒有提及。”
鐵舟老人聽了之後,點點頭道:“不錯,三十年前,老夫確實答應過天山葛大俠……”
他此話出口,謝少安不覺一楞,心中暗道:“原來他答應的是天山葛大俠,另口不是趙復初的師傅麼?何以師傅會叫自己來找他呢?”
趙復初聽得大喜過望,慌忙趨上前去,恭敬的道:“老老前輩既然答答應過家師,那那就交給晚晚輩了。”
鐵舟老人未置可否,回頭叫道:“冰兒,你把後面那隻鐵槳拿來。”
只聽冰兒(青衣少女)答應一聲,從房中走出,轉身朝堂屋後面走去。接着只見她手中捧了一支五尺長鐵鏽斑剝的鐵槳走出,送到榻前,一張晶瑩如玉的臉上,閃過一絲奇異之色,問道:“乾爹,你老人家要鐵槳作甚?”
趙復初、謝少安兩人心中也同樣感到納罕,暗想:“莫非三十年前,他答應的就是這支鐵漿?
鐵舟老人接過鐵槳,一手撫摸着鐵鏽,感慨的道:“老夫已經有三十年不曾使用它了,任由它放宜在柴堆裡,它和老夫一樣蒼老了!”
原來這支鐵槳,是他昔年的兵器,鐵舟老人的兵器,自然是鐵槳了。
冰兒嬌柔的道:“乾爹,你又不老。”
鐵舟老人藹然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你看這支鐵槳,不是全已被鐵鏽剝蝕了麼?年歲久了,連百鍊精鋼的鐵槳,都會剝蝕,何況是人?”隨手往槳上一抹,鐵鏽碎屑,隨着簌簌墮地,一面擡頭朝趙復初、謝少安二人說道:“來,你們隨老夫出去。”
話聲一落,手握鐵槳,當真朝門外走出。
趙復初、謝少安只得跟在他身後,跨出柴門。
冰兒覺得奇怪,也緊跟着兩,人走出。
鐵舟老人一直走到門前一丈來遠,才行站定,朝趙復初招招手道:“趙小哥,來,你先下場。”
趙復初吃了一驚,望着鐵舟老人,遲疑的道:“老老前輩……”
鐵舟老人微笑道:“小哥不用害怕,老夫只是要試你三招,看看你接得下來,接不下來?”
趙復初聽得大駭,結結巴巴的道:“老老前輩神神功蓋世,晚晚輩如何接得住三三招,晚晚輩萬萬不敢。”
鐵舟老人道:“老夫只是試試你們身手如何,只管下場,決不會傷你一根毫髮。”
趙復初還是猶豫的道:“晚晚輩實是不敢從命。”
鐵舟老人不悅道:“老夫說過不傷你,就是不傷你,還怕什麼?”
趙復初無可奈何的道:“老老前輩要要使兵器麼?”
鐵舟老人道:“不錯,這支鐵槳,就是老夫的兵器。”
趙復初看看他五尺長的鐵槳,面有爲難神色,道:“這個……”
鐵舟老人道:“天山葛大俠以劍術馳譽武林,你劍呢?”
趙復初道:“晚晚輩劍在康康和的身身上。”一面回頭叫道:“康和,你你把我劍拿來。”
陳康和、徐永燮被幹姜老頭那一記摔得真是不輕,兩人但覺渾身疼痛,坐在一棵大樹底下,坐息了一陣,纔算順過氣來。
這時聽到趙復初的喊聲,陳康和不得不站起身來,雙手捧着寶劍,一拐一拐的送到趙復初面前。
鐵舟老人看了那長劍一眼,說道:“趙小哥,這柄劍不是令師的吧?”
趙復初道:“是,是,家師從從不便劍,這是晚晚輩找一位名名師鑄鑄造的。”
只要看劍上鑲嵌着許多珍珠寶石,裝飾華麗,不是紈褲子弟,便是繡花枕頭。
原來天山大俠葛維樸精於劍術,但一生卻從不用劍,因爲一支樹枝,一條絲絛,到了他手上,就是鋒利長劍,甚至還可以削斷你百鍊精鋼的寶劍,江湖上遂有神劍之譽。
只是他很少在江湖走動,當年曾有許多人仰幕神劍之名,遠上天山,想拜師學劍,但找遍南北兩座高峰,也找不到葛維樸的影子。
因此大家又懷疑天山神劍只不過是傳說而已,也許根本沒有這麼一個人。
鐵舟老人聽他回答的投錯,不覺微微頷首,說道:“你可以拔劍!”
趙復初左手執鞘,嗆的一聲拔出長劍,但見鋒芒耀目,閃起一片寒光!
縱非名劍,也確是一柄百鍊精鋼的好劍。
鐵舟老人道:“趙小哥小心,老夫要出手,不過老夫出手,雖是隻有三招,但你小哥卻不受此限,只管盡力施爲,以接下老夫三招爲主。”
趙復初道:“晚晚輩記下了。”
鐵舟老人喝道:“好!這是第一招。”
鐵槳“呼”的一聲,迎頭劈去。
一招出手,但見他鐵槳在空中一震之勢,登時漾起七八支槳影,像泰山壓頂般蓋下。
趙復初眼看來勢兇猛,哪敢絲毫大意,身形遊走,接連移步換位,變換了七八個方位,手抱長劍,也在這一瞬之間,快疾無比的刺出七劍。這七劍,一氣呵成,寒芒流動,煞是凌厲。
差幸鐵舟老人似是手下留情,槳勢下落甚緩,因此每一槳都被趙復初的長劍,擋得一擋,但聽連珠般響起七聲“叮”“叮”輕震,劍光槳影,一觸即消,人影頓住。
趙復初接下老人第一招,手招長劍,躬躬身道:“老老前輩請賜第二招吧。”
鐵舟老人面有慍色,一雙精光熠熠的眼神,直注在趙復初臉上,冷冷一哼道:“你方纔使出的劍法,可是出於葛大俠傳你的麼?”
趙復初臉上微紅,連忙躬身道,“是……是……”
鐵舟老人沉哼道:“很好,不用再試了。”
趙復初喜形於色,收起長劍,掛到腰際,作了個長揖道:
“老老前輩那那是答應把把東西交給晚晚輩了。”
鐵舟老人仰天大笑道:“老夫年歲也許大了,但老眼並未昏花,‘天山七劍’,名滿武林,正而不邪,奇而不詭,但小哥方纔使用的七招劍法,極盡惡毒,明明是西崆峒的‘七絕魔劍’。
你縱然經人指點,竭力隱而不露,但如何瞞得過老夫?以你這等行徑,若在三十年前,老夫非留下你一條右臂不可,我總算和你老子有過數面之緣,不想難爲於你,快給老夫去吧!”
趙夏初滿臉羞慚,一言不發,轉身朝山下而去。
他手下的哼哈二將陳康和、徐永燮本已摔得渾身鱗傷,一看勢頭不對,緊跟着他抱頭鼠竄而去。
鐵舟老人目送三人遠去,搖頭嘆息一聲,然後轉過身來,朝謝少安頷首說道:“現在該你下場了。”
謝少安躬身道:“在下雖是奉家師之命而來,但聽老前輩口氣,你老三十年前,答應的是天山葛大俠,在下師尊也許不是葛大俠……”
鐵舟老人莞爾笑道:“不要緊,老夫要你接我三槳,就是要看看你的來歷,別無他意,小哥儘管放心。”
謝少安道:“老前輩既然如此說了,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緩步朝草坪中走去。李玫聽說謝少安要和鐵舟老人動手,也和姜兆祥一起走了過來。
鐵舟老人看了看謝少安一眼,問道:“謝小哥身上,沒帶兵刃麼?”
謝少安道:“在下兵刃就在袖中。”
說完,探手從左手衣袖中,抽出一柄長軟劍,輕輕一抖,就“錚”的一聲,挺得筆直。
鐵舟老人目中寒芒飛閃,直注在謝少安劍上,讚道:“好劍,小哥這劍,可是寒螭劍麼?”
謝少安躬身道:“老前輩說得是。”
鐵舟老人鐵槳緩緩舉起,說道:“謝小哥小心了!”
他使的仍然和先前一樣,“呼”的一聲,迎着謝少安當頭劈來。鐵槳來勢不快,但在空中微微一停之際,登時幻起七八條槳影,像神龍盤空,壓頂而下。
謝少安抱劍凝立,直到此時,才朗聲說道:“老前輩恕在下放肆了。”
話聲出口,長劍忽然劃了一個圓圈。
他劍光一動,登時有一圈銀虹,冉冉飛起,這圈銀虹,幾乎擴及丈許方圓,正好把壓頂而來的七八條槳,在離他頭頂數尺處一齊擋住。
這時但聽鐵舟老人哈哈一笑,身形突然凌空飛起,這迅雷如光之際,已有一條槳影,從一圈銀虹當中,穿射而下。
謝少安同時在劃出一圈銀虹之後,手腕一振,一點寒星,朝上點出。
雙方動作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但聽“叮”的一聲,七八條槳影,和一圈銀虹,同時倏然隱投!
謝少安一支狹長寒螭劍劍尖之上,頂着一支五尺長的鐵槳,鐵槳之上,倒豎着一個人影,那正是鐵舟老人。
這兩人好像是在表演特技!
直看得冰兒和李玫、姜兆祥三人目瞪口呆,不知這一招到底是誰贏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鐵舟老人倒豎在鐵槳之上,口中大喝一聲:“好!”
“好”字出口,身形突然凌空飛起三丈來高,鐵槳一舉,緩緩劈下。
只見他一身青袍,也在此時突然鼓起,就因青袍鼓風之故,下落之勢十分緩慢,也正因他下落之勢十分緩慢,他舉起的鐵槳,也並未擊下。
這就是說他一柄鐵槳,在半空中隨時可以改變攻勢,而這一擊,也等於籠罩住謝少安全身,出手的位置,使人捉摸不定。
但只要攻擊出手之時,必然如迅雷驚霆,使你措手不及。
就在此時,但聽謝少安口中發出一聲清越長嘯,不見他揮劍作勢,一條人影陡地直撥而起,同樣飛上三丈高處。
鐵舟老人鐵漿一抖,發動攻勢,槳影參差,密如尖椎,點刺過來!這一手凌空刺擊,實是十分厲害。
謝少安也不怠慢,寒螭劍劍光流轉,同時飛灑出十數點寒星,朝鐵舟老人劈來的鐵槳上迎去。
半空中,登時響起一陣不絕於耳的金鐵交鳴。
好像有十幾件鐵器,擊撞在一起一般。
在這一陣連珠般的叮叮輕撞之後,只見一點流星,快同閃電般,朝鐵舟老人激射過去。
緊接着但聽鐵舟老人哈哈一笑,在兩丈高的半空中一個筋斗,向後翻出,飛快落到地上。
雙手空空,鐵槳已經脫手!
原來謝少安在空中,一連接住鐵舟老人十三記攻擊之後,最後一劍,化作一點寒星,順着鐵槳滑進,逼的鐵舟老人不得不鬆手棄槳,飛身落地。但他在飛落地面之時,右手一伸,接住了從空中直墮下來的鐵槳。
這時謝少安也已飄然落到地上,寒螭劍也已收入袖中,朝鐵舟老人作了個長揖,說道:
“老前輩承讓了。”
這下直瞧得冰兒霎着長長睫毛的眼睛,望望謝少安,又望望鐵舟老人,一張晶瑩如玉的臉上,浮現出驚異之色,不信的道:“乾爹,會是你老人家輸了?”
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李玫卻高興的挑着柳眉,喜孜孜說道:“自然是謝大哥贏了。”
在她心目中,謝少安曾在三劍之中,擊敗號稱黑道第一高手的飛天神魔聞於天,三招擊敗鐵舟老人,自然也並不足奇。
鐵舟老人手握鐵槳,一雙精光奕奕的眼神,重新打量了謝少安一眼,又看看兩個女娃兒。
他清瘦的臉上,並無半點溫色,但也止不住有些驚異,繼而哈哈大笑,一面點頭道:“英雄出少年,謝小哥果然已得令師劍術神髓,可喜可賀!”
謝少安俊臉一紅,躬身道:“老前輩過獎。”
鐵舟老人又道:“三十年前,老夫第七招上,就敗在令師這一招‘飛星入戶’之下,鐵槳被迫脫手,沒想到三十年後,仍然敗在這一招上,而且第三招就被小哥逼落鐵漿,‘天山七劍’,果然名不虛傳。”
謝少安驚異的道:“天山七劍?”
鐵舟老人呵呵一笑道:“小哥方纔使的,就是‘天山七劍’。”
謝少安愕然道:“老前輩是說傳在下劍法的那位老人家,就是天山神劍葛大俠?”
鐵舟老人點頭遭:“錯不了,令師正是天山葛大俠。”
他說到這裡,微微嘆息一聲,又道:“但老夫真沒想到會在第三招上,就被小哥逼得兵刃脫出手去!”謝少安道:“也許是老前輩手下留情,在下不過是僥倖得手。”
鐵舟老人連連搖頭道:“不,不,武功一道,絲毫勉強不來,盛名可以僥致,武功決不可能僥倖。”
謝少安道:“不瞞老前輩說,家師傳給在下的手錄劍譜,一共只有三招劍法。”
鐵舟老人道:“令師只傳了你三招劍法?”
謝少安道:“是的,當時老前輩若要在下接你四招,那就只好從頭來起了。”
鐵舟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如此說來,老夫還是敗在‘天山七劍’的第七招上了。”
謝少安聽得好奇,忍不住問道:“老前輩是說……”
鐵舟老人投待他說下去,呵呵笑道:“謝小哥,且聽老夫說吧,令師傳你的三招劍法,其實就是‘天山七劍’,他三十年前,已有神劍之譽。
再經過這三十年靜參默練,早已把劍術一道,融通神化,把七招劍法,濃縮成三招。
因此小哥雖只學了三招劍法,實則已經包含了‘天山七劍’,有此三招劍法,已足傲視武林,放眼江湖,只怕很少有人能在小哥劍下走出三招了。”
說到這裡,望了李玫、姜兆祥二人一眼,說道:“來,來,這二位大概是謝小哥的同伴了,大家請到屋中坐,老夫今天總算有了交待。”
說完,擡手肅客,當先朝茅屋中走去。
冰兒緊隨她於爹身後,走了進去,謝少安、李玫、姜兆祥也相繼入屋。
鐵舟老人摩娑了一下手中鐵獎,然後交給冰兒,一面感慨的道:“從現在起,老夫真的不會再用它了,讓它去和草木同朽吧!”
冰兒接過鐵槳,嫣然笑道:“乾爹自號鐵舟老人,總得有支槳咯!”
鐵舟老人道:“老夫就要棄舟而去,哪裡還用得槳?”
冰兒聽的一怔,問道:“乾爹,你老人家要到哪裡去?”
鐵舟老人轉身從左廂房中掀出兩張板凳,朝謝少安三人點點頭道:“大家請坐了好說。”
謝少安替李,姜二人,跟鐵舟老人略作引介。
鐵舟老人口中“哦”了一聲,道:“原來李姑娘是鶴壽山莊李莊主的千金,老夫昔年和令尊有過一面之緣,不知二位前來廬山,有什麼事?”
李玫忍不住眼圈一紅,說道:“先父日前被飛天神魔害死,先父臨終前要晚輩到廬山青玉峽找一位前輩高人……”
鐵舟一老人驚奇的道:“什麼?令尊死了,是聞於天殺害的?這魔頭怎會找上鶴壽山莊去?”接着嘆了口氣道:“唉,你們怎不早說?古老兒方纔不是就在這裡?”
聽他口氣,方纔那個乾薑老頭,就是隱居青玉峽的高人!
謝少安道:“老前輩是說方纔那位老人家就住在青玉峽?”
鐵舟老人莞爾笑道:“誰說不是?青玉峽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差幸你們和老夫說起,否則,哈哈,除了老夫,只有他自己知道,就算你們找遍廬山,也休想找得到。”
謝少安道:“這就是了,咱們一路問過幾個人,都不知道青玉峽所在。”
鐵舟老人笑了笑道:“他原名方瘦石,七十之後,自稱古不稀,說他最少可以活到一百四十歲,只是古老兒生性有些怪癖,李姑娘二位若是前往青玉峽,他未必肯和二位見面。”
姜兆祥道:“先師當時曾交給晚輩一方玉符,要晚輩陪同表妹,前來求見。”
鐵舟老人“哦”了一聲。
姜兆祥忙從懷中取出玉符,雙手遞過,說道:“先師交給晚輩的,就是這方玉符,請老前輩過目。”
鐵舟老人接過玉符,仔細端詳了一陣,隨手遞還給姜兆祥,點點頭道:“這方玉符,倒的確是古老兒的東西……”
李玫問道:“老前輩,青玉峽在哪裡?”
鐵舟老人隨手一指,道:“從這裡去,翻過兩座山嶺,有一道峽谷,石色略呈淡青,就是青玉峽,但古老兒若是不見你們,就算到了谷中,也找不到他。”
李玫道:“那要怎麼辦呢?”
鐵舟老人微微一笑道:“方老兒有個怪脾氣,吃硬不吃軟……”
他似是言有未盡,但卻忽然住口,笑而不言。
姜兆祥道:“多謝老前輩指點。”
謝少安仰首問道:“老前輩,家師……”
鐵舟老人不待他開口,接着笑道:“小哥別忙,老夫三十年前,答應令師之事,老夫自有交待。”
說到這裡,回頭朝站在他身邊的冰兒說道:“冰兒,你快去收拾收拾。”
冰兒臉上飛過一絲驚異之色,問道:“乾爹,咱們要哪裡去?”
鐵舟老人藹然道:“你不用多問,快去收拾衣衫,打個包裹,出來再說。”
冰兒疑惑的望望鐵舟老人,回身朝左廂掀簾而入。
謝少安心中同樣感到奇怪,但又不好多問。
過不一會,冰兒提着一個花包裹,從房中走出,問道:“乾爹,咱們是不是這時就要走了?”
鐵舟老人清癯的臉上,神色微黯,緩緩從竹榻上站了起來。這一剎那,他的臉色變得十分莊重,目注謝少安,朝冰兒一指,說道:“謝小哥,冰兒是老夫的義女,她跟隨老夫已有一十三年,如今老夫把她交給你了。”
一面朝冰兒道:“冰兒,老夫要你收拾行囊,就是要你隨這位謝小哥下山去。”
冰兒睜大雙目,望望謝少安,雙頰驟紅,又驚又急,扭着頭道:“我不去。”
鐵舟老人溫言道:“冰兒,老夫陪你在這裡,一住十三年,就是爲了等候葛大俠派人前來接你,如今謝小哥來了,你自然要隨謝小哥去了。”
謝少安雖然聽出鐵舟老人的語氣,似乎其中還有一件事,但要自己帶着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同行,總是不便。一時不覺目光一擡,尷尬的道:“老前輩,這個只怕不妥……”
鐵舟老人沒待他說完,呵呵笑道:“沒有什麼不要,這就是令師要小哥來找老夫的本意,也就是老夫三十年前答應令師的事。”
李玫眼看鐵舟老人要冰兒隨同謝少安下山,早已粉臉失色,這時再聽鐵舟老人說出“這是令師要小哥來找老夫的本意,也是老夫答應令師的事。”
心想:“原來你們早就說好的了。”一念及此,但覺心頭一酸,忍不住站了起來,說道:
二師哥,我們走。”
說完,低着頭,急步朝門外衝去。
姜兆祥心頭吃了一驚,跟着站起,朝鐵舟老人拱拱手道:“晚輩告辭……”急匆匆追了出去。
這事情來的突兀,謝少安怔得一怔,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站起。
鐵舟老人目中閃過一絲異樣神色,微微搖搖頭道:“謝小哥,他們已經去遠了,就隨他們去吧,老夫把話交待清楚,也得走了。”
冰兒急的哭了出來,說道:“乾爹,你老人家到哪裡去?我也要跟你老人家去。”
鐵舟老人藹然笑道:“癡丫頭,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老夫已經在這裡足足陪了你一十三年,你應該隨謝大哥去,此事葛大俠早有安排。老夫昔年只是受葛大俠之託,你豈可再隨老夫?何況老夫有老夫的事,你是乖女兒,聽乾爹的話,好好隨謝大哥下山,纔是正經。”
冰兒臉上掛着晶瑩淚珠,羞澀的望了謝少安一眼,問道:“乾爹要女兒跟他到哪裡去呢?”
這話提醒了謝少安,擡目問道:“是了,不知老前輩要在下把冰兒姑娘送到哪裡去?”
鐵舟老人笑道:“老夫昔年受令師之託,直到你小哥到了鐵舟峰,老夫把冰兒交給小哥,老夫的責任已了,你們要去哪裡,就非老夫所知。
不過令師要小哥前來,自會另有安排,據老夫猜想,令師必有後命,小哥只要靜候令師指示行事,就不會錯。”
謝少安只覺鐵舟老人言有未盡,他明明知道內情,卻是不肯直說。
冰兒沒有再哭,只是紅着臉,低垂粉頸,站在一旁。
一個姑娘家,忽然要她跟着陌生男子去,叫她如何不心頭亂跳?何況這個男子,又是如此年輕、英俊!
鐵舟老人一手拂着垂胸銀髯,催道:“謝小哥,你可以帶冰兒走了,冰兒是個很善良的孩子,涉世未深,你要好好照顧她,像照顧你的自己妹子一樣。”
謝少安道:“老前輩請放心,在下會把她當自己妹子看待的。”
鐵舟老人點點頭道:“如此就好,老夫也可放心……”說到這裡,突然“哦”了一聲,又道:“還有一點,老夫要提醒小哥,就是關於那趙復初……,此子是好好先生趙槐林的兒子,外貌忠厚,內心奸詐,老夫看他鷹視狼顧,決非善良之徒,尤其他今天突然找來鐵舟峰,實使老夫深感意外。”
謝少安道:“老前輩覺得有什麼不對麼?”
鐵舟老人道:“他來找我,說的也是三十年前,老夫答應過他師傅的事,須知這句話,乃是老夫和葛大俠約定的隱語,三十年即十三年的顛倒。
此事只有老夫和葛大俠二人知道,趙復初又如何會知道的呢?今天設若不是你們二人同時前來,老夫就會受了他的欺騙。
因此老夫覺得趙復初極可能是受人支使而來,一計未成,也許會另生一計,謝小哥一身所學,已得葛大俠真傳,放眼江湖,已是罕有對手,只是江湖上人心難測,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們今後遇上趙復初,可得留心一二。”
謝少安道:“老前輩教訓,在下自當謹記。”
鐵舟老人道:“好了,你們可以去了。”
冰兒聽說要走,不覺撲的一聲,跪倒在鐵舟老人面前,流淚道:“乾爹,女兒一定要跟謝大哥下山去麼?”
鐵舟老人藹然道:“乖孩子,快起來,乾爹方纔已經說過,乾爹陪你住在這裡,只是受葛大俠之託,你自然非隨謝小哥去不可。”
冰兒哭道:“今日一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老人家?”
鐵舟老人黯然道:“時間雖說不定,但老夫有你這麼一個義女,自然會去看你的。”
冰兒盈盈拜了幾拜,說道:“乾爹,那麼女兒走了。”
說完,站起身來,偷偷的看了謝少安尋眼,心頭小鹿止不住又狂跳起來。
鐵舟老人點頭道:“不錯,你們是該走了。”
謝少安朝鐵舟老人作子個長揖:“如此在下告辭了。”說完,回身朝冰兒道:“姑娘請。”
冰兒雙頰飛紅,一手提着包裹,低着頭幽幽的道:“謝大哥請。”
謝少安也不客氣,別過鐵舟老人,舉步跨出茅屋,冰兒睫含淚珠,跟着他身後跨出木門。
鐵舟老人跟着走出,叮嚀道:“冰兒,你記住了,非萬不得已,不可出手傷人。”
冰兒咽哽的道:“女兒記住了。”
鐵舟老人目送兩人漸漸遠去,忽然呵呵一笑道:“看來老夫也可以走了。”
說完,飄然朝山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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