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內侍連忙點頭如雞啄米一般,連聲道:“王爺,這等大事小人怎敢假傳?蕭大人的屍首現在還放在殿外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兀朮咬牙切齒地說道。一個一個字簡直就象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
殿內的衆人心中皆是一緊,暗自猜測出了什麼大事,讓四王爺如此動容。
韓常首先沉不住氣,頗爲驚奇地問道:“王爺,究竟發生了何事?”
兀朮向四周瞥了一圈,只見衆人都以驚詫的目光望着自己,方鐵青着臉說道:“蕭毅在半個月前被人暗殺了,死在楚州。”
“什麼?蕭大人死了?而且還是在半個月前,怎麼消息現在才傳回來?”
“是誰吃了這麼大的豹子膽了?連我們大金的使者也敢殺!”
“在楚州?我看一定是韓世忠那廝乾的,他對我們大金一貫仇視!”
“不是說蕭大人是在宋使魏良臣的陪同下去臨安的嗎?宋國沒派人保護他?”
“……”
衆人聞聽蕭毅的死訊後,爆發出比剛纔更大的驚詫聲和討論聲。蕭毅的地位雖然沒有完顏宗敏高,卻是擔任的戶部侍郎,這可是從三品的高官,而且還是爲兀朮獨攬大權立下汗馬功勞的心腹親信,相對於兀朮的這個小圈子的人來說,他們對蕭毅的安危顯然較完顏宗敏更關心一些。
“密報上只說蕭毅是被一羣蒙着頭臉的殺手殺的。這羣殺手共有三十多人,暗殺的地點和時間拿捏得很準,而且個個出手狠辣,行動果決,顯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蕭毅的護衛非死即傷,就連我拔給他的四名鐵衛也兩死兩傷。但他們連一具敵人的屍體都沒留下來!副使之所以拖延到如今纔回報,是想能得到一個初步的調查結果好向我交差。但顯然宋朝方面的調查讓他失望。”兀朮現在臉陰沉得要命。
“王爺,蕭大人不是和宋使魏良臣一起走的嗎?宋國那邊難道不給我們一個交代?”韓常眉頭一蹙道。
兀朮這時鐵青着臉說道:“密信中稱,宋使魏良臣表示一定會盡最大努力調查清楚此事的,爭取儘快給我們一個答覆!同時,他也希望我們在國內排查一下線索,看蕭毅得罪過哪些人?”
“魏良臣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光是嘴上說調查,連何時調查出結果也未說,反叫我們在國內調查蕭大人得罪了什麼人?他是懷疑兇手是我們大金的人嗎?”
“不管怎麼說,蕭大人是死在宋朝的地盤上的,總歸是他們保護不力。他們得給我們大金一個說法才行!不然咱們決不能善罷干休!”
……
這下衆將領可象是被踩着了尾巴一樣,個個怒火沖天!大金何時吃過這樣的大虧,一個王爺屍骨未寒,又死了一個戶部侍郎,而且都是死在宋地。
雖然金軍近些年來連戰連敗,但對於這些心高氣傲的金將來說。卻是決不能容忍宋人一二三再二三地撓大金的虎鬚的。
兀朮卻比手下這幫武將看得長遠,接連的作戰失敗已讓他從過去的戰爭狂熱清醒了過來。雖然他也認爲應該向宋朝方面交涉,要他們爲蕭毅之死作出讓步和給予賠償,卻並不贊成向宋國再度開戰。
一來己方新敗,士氣不振,倉促進攻未必能勝,反而會重蹈完顏宗敏的覆轍。
二來南宋的岳飛、韓世忠、劉琦、吳璘這些能征善戰的武將皆在,且全正當壯年,反觀己方,卻是人才調零,老將除自己和撒離喝、完顏突合速外,大多去世,小將如完顏亮、完顏雍、紇石烈志寧等卻還未成長起來,正是青黃不接之時。
三來秦檜好不容易纔說服趙構和宋朝大部分大臣同意和談,如果這時再度進攻,就讓秦檜的努力前功盡棄。之前自己撕毀一年前的《紹興和約》進攻宋國,就已經讓趙構十分氣憤,如若再在和談期間發動猛攻,趙構豈會再信金國有和談誠意?
這也是一個多月來他一直蜇伏不動的原因。
不過,現在羣情激憤,兀朮想要壓制衆將,卻又覺得不能讓人覺得自己過於軟弱,以免失了威信。於是他便將目光瞥向哈迷蚩,想讓他出言爲自己說服衆將。
哈迷蚩見兀朮望向自己,已知其意,他乾咳了幾聲,正欲出言勸說之時,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女子清脆動聽的聲音:“父王,我來了!”
兀朮擡頭向門口一瞥,卻是又驚又喜地問道:“銀鈴,你怎麼來了?”
衆人一眼望去,只見門口站立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年約十八九歲。她裹着一領鑲白狐裘的披風,裡面穿的卻是黑色的鑲釘皮甲,燈光之下,甚爲醒目,烏亮的秀髮用皮冠束住,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鑲嵌在潔白的瓜子臉上,更顯得明眸皓齒,嬌豔照人。
她大踏步走了進來,肩上斜挎着一把彎弓,揹着一隻箭壺,這一身頗有塞外風韻的勁裝給她柔弱的外表增添了幾分英氣,透露着一股與中原女子不一樣的英姿颯爽。
衆將大部分都認得,這就是兀朮最小的女兒完顏銀鈴,金國太宗皇帝冊封的銀鈴公主。
兀朮對這個女兒也最是疼愛,他喜歡漢人的文化,自進入中原後,便命人找了俘虜的漢人翰林學士教導女兒,是以這個女兒一口漢話說得甚爲流利。
而且讓他寬慰的是,銀鈴在熟讀漢家書籍時,卻並沒有丟下女真人的騎射傳統,她從小就和那些皇族子弟一起習練武藝,並時常出去騎馬打獵,尤其是射箭的準頭,比兀朮還厲害。在上京城中,亦是追求者甚多。
完顏銀鈴見到自己的父親,一下子便走到了兀朮旁邊,嬌聲道:“父王,我和五姐聽到五姐夫被宋人殺了之後,就立刻趕過來了。不過五姐是坐的馬車,眼下估計還只走到燕京。我是帶了五百精騎從上京直奔而來的……”
說到這裡,她方秀眉微蹙道:“父王,究竟是誰殺了五姐夫啊?信使只說五姐夫是在郾城之戰中被宋軍一員白袍小將殺的,這白袍小將是誰呢?我一定要爲五姐夫報仇!”
兀朮聽罷卻是一陣苦笑,完顏銀鈴說的五姐夫就是夏金吾,不但是他的五女婿,還是他的心腹愛將,夏金吾死後,他當時也傷心了很久,好幾天都茶飯不思。
他嘆道:“銀鈴,金吾是死於南朝兵馬大元帥岳飛之子岳雲手中,此人武勇過人,能征善戰。我大金死在他手下的大將有數十員之多了,據楚州城的細作回報,就連你九叔亦剛死於他手。要想在戰場上殺他,太難了……”
兀朮說到這裡,卻是腦中電光一閃,突然想到:反正已經向秦檜交待了要殺岳飛,不如趁這次蕭毅被殺,要他想辦法把岳雲也找個理由處死吧。只不過,這事卻只能交由哈迷蚩去經手,不能告訴衆將,以免有損自己的形象。
完顏銀鈴這時卻是柳眉倒豎,向兀朮鄭重行了一禮,脆生生地說道:“父王,銀鈴也讀過不少漢人的書籍,記得宋人郭茂倩編著的《樂府詩集》中有一首《木蘭詩》,講的是巾幗英雄花木蘭替父出征作戰之事,銀鈴自認一身騎射本領當不在那花木蘭之下,她都能出征,銀鈴何嘗不可?還請父王將銀鈴也編入軍中,我願隨軍一起找那岳雲決戰,替五姐夫報仇!”
兀朮聽罷,卻是臉色頓變,反駁道:“那花木蘭可是其父老邁,其弟尚年幼,才替父從軍,你的父王卻正當壯年,何用你這女兒家上陣殺敵?那豈不被宋人笑我大金無男人嗎?竟然要你一個女子出戰!”
完顏銀鈴聽聞之後,卻是俏臉變色,大聲道:“父王,銀鈴可以身着男裝啊!這樣別人是看不出來的……”
“好了!你就不用多說了!你既然自稱讀了那麼多漢人的書,就該知道一個‘孝’字,爲人子女者當聽從父母的話,我作爲你的父親,現在命令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汴京,哪裡都不準去,待此間戰事一了,就跟父王一起護送你五姐夫和陣亡將士的屍骸回上京去!”兀朮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
完顏銀鈴還待再爭辯之時,卻感覺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