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婆娑,細長的竹葉宛如一張張細長的嘴,在風中搖曳,發出動聽的聲音。
這處本是靜謐的地方,因這名叫做神將的男子到來而被打破了寧靜。
明軒中,響起一道冷漠中蘊含霸道與威懾的聲音。
“你們的神後悔了?”
神將神色木然,道,“神既然做出了決定,當然不會後悔。”
明軒內的低沉聲音道,“那就說出你的來意。”
神將冷道,“黑風寨主去了武當,在張三丰指點下,可能將要突破歸真。”
氣氛爲之一靜。
片晌後,明軒內再度傳出低笑的聲音,“老夫實是沒想到,你們那尊神竟然如此在意黑風寨主這區區彈丸之地成長起來的小人物。”
神將冷冷道,“話已帶到,如何做,便全看你自己!”
嗖
神將身影電射而起,在竹林間幾個起落,快逾飆風般迅速消失。
明軒內,身穿緞滑如鏡的紫緞龍袍的雄霸跏趺而坐,神色陰晴不定冷冷注視着窗外,片晌後,其如鷹翅般濃密的眉梢才輕輕一抖,低頭看向手中燦爛眩目晶瑩生光的一個盂鉢。
這燦爛眩目盂鉢,自然便是數日之前多方爭奪的那件在西湖底部的佛器。
當日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奪走佛器之人,便是受命於神派來的神將,也唯有學會滅世魔身的神將,纔有能力力扛雄霸一掌還能全身而退。
那日所有人都以爲佛器就此丟失,無論少林還是天下會、無雙城、魔宮,都沒有成爲最後的贏家。
雄霸在與獨孤一方等無雙城高手大戰一場,重創了獨孤一方後便覓得此地歇息,誰料到當夜神將便找上門,將搶到的盂鉢送給雄霸,言及此乃神對天下會爭霸天下所贈予的提前賀禮。
疑心極重的雄霸自是對突然出世的搜神宮之主的示好極其提防。
但寶物送上門,焉有不接之禮。
雄霸當夜還是收下了盂鉢,而神將在送出東西后便消失。
這兩日他沒有離開大宋,只是囑咐父親紫衣老大先行返回天下會,便是在此研究盂鉢的用法,豈料無論他如何嘗試,竟都是無法發揮出此物的威能。
只怕此物還真是如神將所言那般,已爲少林那達摩傳人在接觸之時就已利用精湛佛門秘法封禁,故而想要解開此物的封禁,還需另想他法。
不過如今天下人也根本不知曉這寶貝就在他的手中,獨孤一方都不會想到,千方百計阻止他得到這件寶物,最終別人卻會輕易將這寶貝送到他的手中。
這也令雄霸更爲篤定,他便是天命所歸的天命之人!
但眼下,黑風寨主居然已在武當張三丰的指點下準備突破歸真境,這也的確是一個極大的威脅,若是不趁機解決,日後必將造成更多麻煩。
“黑風寨主能這麼快突破,只怕已不是張三丰的指點那麼簡單,很可能是在戰神殿內感悟了《戰神圖錄》,此子一旦晉升歸真,便是徹底爲患,不能留。”
“至於搜神宮此宮已是如此多年未曾在江湖上走動,這時候重出江湖還贈予老夫盂鉢重寶,那神的用意着實令人難以猜透,不過此人既然想要除去黑風寨主,看來也是想借我之手將之除去後,再蠶食黑風寨於宋國的地盤。
神不想出手,是有什麼顧忌?還是不打算這個時候重出江湖?”
雄霸想到最後,心中已將搜神宮的神列爲一個極其危險的註定是敵非友的人物。
但畢竟眼下這尊神還與他並沒有太大沖突,對方想要利用他,他卻也想要得到盂鉢以及消滅黑風寨主,這並不衝突。
待日後天下會大勢一成,搜神宮這尊神再想出世與他抗衡,也已錯過最佳時機,註定很難了。
雄霸豁然起身,拿起手中的盂鉢放置眼前細細打量片刻,倏爾收入衣袍之下,揹負雙手在原地踱步,思量若出發武當解決黑風寨主,須如何出手才能一舉奏效,張三丰又會不會出手阻止,若張三丰出手阻止,又該如何等等。
他做任何事之前,都喜歡謀而後動,將所有風險可能皆考慮到位,並想好至少兩條退路,以保證可全身而退。
而後纔是如何達到目的。
英雄無淚,梟雄無情。
爲達到目的,他絕對會無所不用其極,只追求結果。
踱步三週,雄霸眸中電光一閃,心中已有定計,不由脣角黑色鬍鬚如鳥翼般翹起,露出冷笑。
“武當張三丰你不拘俗禮,你那些弟子可不會如此。北崇少林,南尊武當!老夫倒要看看,你堂堂武當可頂得住天下正道人士的聲討?”
心中如此思索,他腳步一動,紫色身影閃掠出了明軒。
此番雖要借正道大勢脅迫張三丰放手,但未免遲則生變,他還是得立即動身前往武當。
一旦有合適的時機,那麼即便天下正道的聲討還未形成大勢,他也會悍然出手
轉瞬便是兩日過後。
黑風寨主在武當受張真人指點突破歸真境的傳聞,在江湖上非但未曾停歇討論,反倒於有心挑動之下愈演愈烈,引得江湖沸然,一些自詡正道的聲音開始對武當口伐筆誅。
巍巍武當,百年聲譽於這一刻似都要徹底崩塌。
不過無論外界聲音如何喧囂非議,卻始終沒有任何發出聲音的門派派出代表上武當找張真人理論。
張三丰亦是對江湖上諸多流言蜚語置若罔聞,倒是武當七俠中的宋遠橋等一心維護武當聲譽的弟子俱是焦頭爛額。
諸多玩家觀察到這等形勢,不少都是恥笑不已,將諸多隻敢遙遙發聲,卻不敢登門聲討的正道門派冠以欺軟怕硬的名頭,甚至有機靈的八荒弟子,已將所有發聲聲討的正道門派都記錄下來,留待秋後算賬。
江湖論壇上因此也一連熱鬧了幾天。
“記錄一下,目前爲止,聲討武當張真人助咱們祖師爺突破的門派有峨眉派、青城派、三茅宮、崑崙、少林、點蒼、嵩山,這些欺軟怕硬的傢伙,只敢對脾氣好的張真人置喙,沒有一個敢到咱祖師爺面前大放厥詞的。”
“他們當然不敢,甚至連一個代表都不敢派去武當,畢竟咱們祖師爺可就在武當坐着,他們找過去萬一張真人沒攔住,以咱們寨主的厲害,一巴掌就拍死在地上摳都摳不出來。”
“留點兒面子兄弟,我也是少林的人,我想說我們少林還是能打的,上次雷峰塔的那個年輕大師不就挺厲害的?不過你要說咱們祖師爺yyds也沒問題,我同樣是祖師爺的迷弟,少林是我的家,黑風寨也是我的家,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現在看來,咱們寨主突破到歸真境,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無人可阻,嘿嘿,寨主也是聰明,突破時找張真人爲其護法,誰能打擾?無敵!”
南巖下的兩儀殿內,張三丰親自坐鎮於此爲江大力護法。
宋遠橋等一衆弟子皆跪於殿外,在宋遠橋帶領下勸解張三丰。
然而張三丰心意已決,無人能阻,宋遠橋無解,也唯有請出早已閉關在山門的木道人等其他武當天人境的道長共同規勸。
“師父啊,武當百年聲譽,不能就此斷絕啊,遠橋知曉師父您大仁大義,可您也不能就此置武當聲譽於不顧啊。
那黑風寨主害死峨眉滅絕師太,更縱容山寨高手火燒峨眉,與少林也素有仇怨,咱們武當即便兩不相幫,也不能置峨眉、少林友誼不顧,助這黑風寨主啊。”
宋遠橋聲色動容跪伏在地滄聲勸阻。
一旁跪着的俞蓮舟、俞岱巖、張松溪等人也是爲之打動,縱然對江大力素有欽佩好感度俞岱巖現在念及峨眉與少林,也確實覺得師父此番於情於理不應幫江大力。
木道人跪在一旁心中一嘆,對於此事,他的態度是兩可之間。
蓋因他與張三丰在脾性上,其實也有幾分類似,能體會張三丰爲何要幫江大力,而非將之拒於門外,但終究拗不過被宋遠橋等人,被拉扯來共同規勸。
兩儀殿內,老道跌坐着彷彿已睡着,似聽不到外面弟子的聲音。
對這些弟子的顧慮擔憂,他當然不是不能理解,也不是不能體諒,但他卻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如若黑風寨主當真乃是無惡不作之徒,漫說有峨眉、少林之事,便是沒有,他也不會手下容情。
但無論是黑風寨主昔日爲宋國出手退瀛國之舉,還是終結明國內亂,解救岳飛,結束宋、金、遼三國大戰的舉動,都已足可證明此人並非大惡之徒,反倒有蓋世豪氣。
無論對方初衷如何,最終結果卻是救深陷戰爭水深火熱的諸國百姓於危難當中,事後也未曾表現出極強的野心要利用國家重器爲其斂財、行樂、遺害百姓,反倒愈見更多黑風寨壯士的義舉,這就是民心之所向。
昔日他便曾敬佩文天祥爲人,願效仿投身報國,卻自覺志大才疏,最終未曾如願,看到江大力,便如看到當初未能如願的自己。
再加之對方畢竟乃是無忌孩兒的師父,愛屋及烏之下,張三丰思量再三還是決意助力護法,做一回護道人,只願此世間更多一些這類懸崖勒馬爲民謀福祉的好漢。
至於什麼正道聲討之言,他老張當真是可以當作一個屁放了。
人間正道是滄桑,正道從不是靠自吹自擂便是正道。
慈航靜齋自詡正道,武林聖地,這麼多年爲扶持所謂認定的真龍而掀起戰爭,致使多少黎民死於非命,莫非便是正道。
峨眉滅絕師太的確剛正不阿,卻過於剛愎自用,行走江湖出手狠辣,已有失先師風範,是正道,卻也已是矯枉過正。
少林自詡正道,玄慈方丈身爲帶頭大哥卻也隱瞞真相多年,致使身旁好友俱爲隱瞞其身份而受牽連死去,可是正道之舉?
張三丰嘆息一聲道,“正耶!邪耶!從無定論!正道中也未必沒有邪人,邪道中也未必就不能出一位真好漢!爲何你等至今還看不透這迷惑世人的‘名’之一字?”
殿外,宋遠橋等弟子俱是渾身一顫,聽出張三丰這語氣間的濃濃失望,不由皆是大驚擡頭。
“師父!”
張三丰身影不知何時已是如壺公縮地般到了殿外,魁偉身材儘管老邁,卻也依舊如一座大山般令人高山仰止,卻又予人正氣凜然,寬和從容的感受。
他目光熠熠卻並非看向跪了一地的弟子,而是淡淡含笑道,“貴客夜臨武當,何不現身與老道喝一杯清茶暢聊一番?”
衆弟子聞言皆是悚然一驚,下一刻,便聽到一陣宛如九霄龍吟般震得風沙俱狂的大笑之聲,震得他們氣血翻騰,腦海嗡鳴,心臟都感覺被這一陣大笑震得要跳出咽喉。
“好強橫霸道的內力!”
“此人是誰?”
衆人紛紛艱難擡頭,生出感應,往巍然矗立的殿頂上空望而去。
在一輪圓盤般秋月的夜空背景襯托下,一道鬼魅般的魁梧人影如九天飛龍從天而降,落到殿頂。
他揹負雙手安立瓦背,穩若磐石般仰頭大笑,一雙虎目幽若夜裡放光泛起微微的異芒,彰顯極其強橫的修爲,情景詭秘至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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