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索
破軍彎下腰,將地面灑滿的酒液擦拭乾淨,而後平淡起身轉身便要離去。
“等等!”
那擁有一頭黑紅長髮的怪異客人拿起桌面上的銀兩道,“這是爺賞給你的。”
破軍腳步一頓,平靜道,“這是我分內的事,無須打賞。”
周遭賓客見狀登時嘖嘖稱奇,暗道這店小二竟如此有骨氣。
那客人嘿然怪笑幾聲,強硬道,“爺送出的銀兩,你就必須收下,你若是不肯收下,那就再給爺把地上剛剛灑下的酒水復原。”
破軍眉頭微皺,道,“貴客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二,你何必爲難我。”
客人哈哈大笑,“不!你可不普通!你若是普通,爺才懶得爲難你,正因爲你不普通,爺才偏要爲難你,你現在要麼就拿着銀兩謝過爺退下,要麼就不必退下了。”
此時酒樓內的所有賓客才聽出味兒來,登時明白這店小二隻怕不是什麼簡單人,被仇家找上了門。
一些藝高人膽大的還敢留在酒樓看熱鬧,一些怕麻煩的卻已是立即起身留下酒錢匆匆下樓離去。
不少方纔使喚過破軍的客人更是表情有些精彩,沒料到這中華閣內的小二居然似頗有來歷。
破軍緩緩轉身看向怪異男人,神色疑惑道,“我與閣下素未蒙面,若曾經有得罪的地方,還請閣下海涵,如今我只想在這裡平平淡淡的生活,你的銀子我不會收。”
“你不收,我就不會讓你好過!”
怪異男人獰笑一聲,捏住銀兩的兩指登時向前一挺,銀兩勁風狂飆宛如一道璀璨流星般電射向身破軍,如一道雷霆劈近眉睫。
破軍目光一凝,驟然挺掌橫移到面前,這一掌雖然全無花巧,卻已凝聚了其八成功力,掌勢沉猛如雷,嘭地一下便接住了銀兩。
但在那閃瞬間,怪異男人已是如風般撲至,右手中指突出,一指戮向破軍的“鼠蹊穴”。
破軍感受到威脅,大喝一聲,原本平和的真氣瞬間轉化爲凶神惡煞的刑兇罡氣,右手爆發驚人的殺戮之氣結舍心印,左手駢指成劍摧發驚人劍氣劍意。
這一瞬間的爆發,登時令整個酒樓如置身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劍氣海洋中。
所有周旁看熱鬧的人全都面色駭然,被這種恐怖如驚濤駭浪般的殺氣驚得東倒西歪,杯碗碟子在脆響聲中摔碎了一地,杯盤狼藉。
“破軍!”
一道平淡的聲音突然響起傳出。
瞬間酒樓中多出了一道藍色衣袍的身影,彷彿閒庭信步卻又好似一陣颶風般出現在了兩道交手的人影身前。
明明是後來之人,卻偏生趕在二者交手之前強行插入了戰圈當中,這種驚人的速度就已令人震驚。
嘭!
無論是破軍的劍氣舍心印,還是那怪異男人的指力,均在擊中這藍衣身影體外三尺處時被一股醇和卻浩大的劍氣抵消。
二人均是大吃一驚,迅速退避開來。
所有看熱鬧的人都只覺原本壓抑恐怖的氛圍霎時一清,彷彿從危機四伏的火山口一下子降落到了安全的地面,哪裡還敢久留,立即紛紛慌亂跑下了樓。
怪異黑紅頭髮的盔甲男人斜飄至窗口位置站定,目光驚異盯着出現在面前的藍衣中年人,腦海中彷彿有無數道雷霆狂轟而過,回想起了曾經這張熟悉的卻顯得年輕很多的面孔橫掃江湖的那段歲月,沉聲警惕道,“是你?真的是你!?你竟然真的在這裡?”
“你既然找來了這裡,既然刻意逼我出來,難道不清楚我是否在這裡?神將!”
藍衣中年人平淡道,偏過身。
但見他脣上蓄着稀疏小胡,雙鬢已是漸白,深邃的眼神中流露一種令世人不敢侵犯的孤高威儀,神情似冷非冷,似暖非暖,彷彿飽歷無限滄桑。
被一語道破身份的神將臉色陰沉凝視藍衣中年人,突然笑了起來,“這麼多年過去,沒想到到昔日意氣風發威風八面的你,現在竟然成了這幅德性,難道這麼多年你的實力已是不進反退了?”
藍衣中年人揹負雙手淡淡道,“江湖的恩怨名利,於我而言已是過往雲煙,我不想再提及,你走吧。”
他就好似本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上,這世間所有的悲歡都已與他無關,因爲他本就是一個無名無姓的人。
神將冷酷的臉容一愣,旋即臉上顯露出邪惡的笑意,突然喝道,“走之前我還要領教一下,你是否真的還如昔日那般神話!”
嗵!
他一步踏出,整個酒樓彷彿在其足下顫慄。
一股雄渾內力瞬間自他體內洶涌爆發,本來八尺多高的身軀登時隨着踏步之間彷彿再度拔高了尺許,渾身充滿滅世般的可怕氣息,一頭紅黑長髮隨風而起,令他看起來儼如一個弊睨蒼生的魔神!
三花已凝!
他竟是歸真之下最強的那一小撮人,伴隨着強烈的精神波動自眉心凝聚,神將霎時出手了,“呼”地一堆,他雙掌驟然化作雙拳打出。
拳風虎虎,卻突然寂滅,無聲無息撞了出去,但一股令人窒息的大力卻使得周遭的杯碗碟筷,連同一股兩股糾纏漩渦般的拳力,轟向藍衣男人。
一瞬間彷彿周遭一切都突然慢了下來。
碗碟、桌椅、甚至是神將悍然出手的拳勁,都予人一種奇異詭秘的遲緩感。
彷彿空間在這種帶動下變得緩慢,似徐徐推進的牛車,緩緩挪動的烏龜,掉入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無形沼池裡去。
破軍一雙眼睛立時間瞪圓得宛如牛般大,只覺沉重的壓力壓迫得根本挪動不開,必須立即反擊,有種強烈的危險感。
然而就在此時,身側的藍衣男人突然出手了。
他出手便蘊含一種淡淡的悲痛劍意,隨着一指點出的剎那,嗡鳴劍意爆發,周遭所有的一切甚至是空氣的氣流都似變得尖銳如劍,瞬間凝聚成密密麻麻交織成網般的劍氣。
神將雙目瞳孔驟然收縮。
強烈得宛如囊括了整個空間的劍氣陡然襲來。
短兵相接,當場空氣暴震,發出“波”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即便神將身負滅世魔身絕頂神功,一身內力匪夷所思,卻也被這股恐怖的劍氣刺穿拳罡進入經脈,精神間更有種被萬劍刺穿的痛楚,整個人轟地一下被震得破牆而出,直飛出屋外。
嘭!!
他身形彈弓一個筋斗,狠狠砸在地面,單膝跪地,震碎地面石磚爆開,煙塵四起,驚得街上人羣紛紛退避。
地面出現一個淺坑,神將的身軀卻好似鐵打般沒有任何傷勢,驟地擡頭充滿驚怒與忌憚看向那客棧。
那招牌上,古樸盎然充斥着一種堅挺又內斂之意的“中華閣”三個字,深深刺入眼簾。
嗖
神將身影化作殘影,幾個起落消失在一棟建築之後。
…
“無名,他爲何而來?難道僅僅是因爲對你感興趣?”
破軍看着牆壁撞出的巨大窟窿,道。
藍衣男人目光顯露出憂慮與深思道,“他能找到我,只怕是藉助了搜神宮的力量。
搜神宮的那位神如果還存世,現在的實力只怕已是極端可怕,而那神又野心勃勃,只怕江湖又將有紛爭掀起啊。”
“這與你又有什麼關係?現在你我都只是無名之輩,不過問江湖之事。”破軍笑道。
無名轉身看了眼破軍,搖頭道,“儘管這段時間你已是難能可貴的沉下心來,但方纔你還是暴露了殺機,殺機一起,心神已亂,一切又得從頭開始。”
“不!”
破軍面容一怒,昔日那種驕橫之氣再度自面龐浮現,然而下一剎他突然意識到什麼,驟地看向腳底那一塊已被踩癟的銀子,驀地挪開腳一掌宣出將銀子吸起。
只見銀子另一側的表面呈現一條極端明顯的劃痕。
破軍回想先前觸碰到銀子的觸感,驟地抓住銀子,雙手內氣勃發,狠狠一******時這被踩癟的銀錠直接被拉扯回了原狀,隨着恢復原狀,那原本像是深深劃痕的痕跡也迅速隨銀錠的體積升高而拉長變形,成了一行清晰的字跡,像是被人以堅韌的指甲生生鐫刻在上面的一般。
“雷峰塔底神物在雄霸之手!”
破軍眼瞳驟然一縮。
一旁的無名看到這一行字跡,也不由眼神微微波動。
“雄霸”
破軍眼神眯起,看向無名,“這個神將爲何要告訴你這個消息?”
無名心中微微一嘆,揹負雙手走到二層破開的牆壁前,平靜道,“那神物本不應該屬於世間任何人,後來卻被那位神得到。
自那位神把那神物放回遠處後,天下本該太平了。
但現在,那神物卻又被雄霸奪去,如果神將的來意是搜神宮那位神的意思,那位神顯然還並不想重出江湖,反倒是想借我手阻止雄霸稱霸天下,奪走神石。
我若是不出手,那位神或許便會出手。”
“那你究竟是否出手?你若是出手,豈非你也是心神已亂,與我又有何異?”
破軍哈哈大笑,“無名,你我爭鬥至今,現在我倒是想看看,這樣的抉擇,你又會做什麼選擇?”
無名沉默,旋即轉身離去,來到客棧後方的一個小院。
他跨入小院後便將院門關起,拿下了房中的一把胡琴。
凝望着胡琴,他的眼神中似又涌生了哀傷與明亮。
他閒坐庭院,閉目垂首拉響了胡琴,胡琴的琴音本便是蕭索蒼涼。
而一經他的手,琴音更顯蕭索蒼涼,宛如聲聲慢,傾訴着拉琴之人所擁有的顯赫往事以及無窮悲傷。
他拉得似乎不是琴,而是寂寞蕭索,是高處不勝寒,是江湖波瀾。
一曲肝腸斷,二曲天涯何處覓知音
(第二更,晚上再來一更,爭取一萬二千字!)